第265章
之後,方潤江見桂英和桂芝都起不了什麽作用,就又到方家來鬧了一次。
這一次,是一大早上5點來的,上來對著方家的鐵門就是一頓亂捶,這個時間點整條弄堂人人都在睡覺,自然沒人應門,他就改用腳踢,把門踢得磅磅響,搞得方妍從睡夢中醒來,四周圍的鄰居也都給吵醒了,紛紛探出腦袋。其中隔了七戶人家的小白忍不住了,站出來道:“啊呀媽呀,誰呀,一大清早就吵架!腦子被門夾了啊!”
末了一看是方家的老大,隻有嗬嗬的敷衍一笑道:“哦喲,原來是潤江回來了啊,我說是誰呢,這麽早。”
方潤江板著一張臉,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早?正常人都是這個時候起來的好吧。”
小白撇了撇嘴,心想真是神經病,誰沒事早上五點就起來?也懶得理他,當即把門關上繼續去睡回籠覺了。
隔壁的閔香氣不過道:“更年期了吧?誰會早上五點起來,神經病!”
說完,砰的把門關上。
方靜江自然也被吵醒,開門一看是大哥,吃了一驚道:“咦?你怎麽來了?”
“怎麽?我不能來嗎?”方潤江話裏有話,說話的間隙,側身就衝進來,氣勢洶洶道:“這裏是我家,愛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我說你們能不能早一點起來啊!”
“早點起來空氣好,一大早就出去透透氣,悶在家裏幹什麽!”
方靜江耐著脾氣,道:“可你也太早了吧,影響了鄰居不太好。”
“那也是我沒辦法。”潤江不講理,“誰讓你們不開門,你們早一點起來,把門打開我能進門不就成了,也省的敲門敲成這樣,把鄰居吵醒,這能怪我嗎?”
靜江在忍氣吞聲,是靄芬說的話,道:“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讓我們一家子都不睡覺坐在那裏幹等著你,看你什麽時候來,專門給你候著門?天知道你什麽時候會來,你能一個月能來一次就不錯了。咱們就天天不睡覺候著?你大爺啊!”
靄芬發話了,潤江便無話可說。
靜江沒有接茬,他是知道的,自從自己得了糖尿病以後,家裏的人都以為他是拔了牙齒的老虎,開始作威作福了。今天方潤江一來就跟吃了火藥一樣,擺明了就是純粹來找人吵架的。
靄芬怕他們兄弟真的吵起來,洗漱後對靜江道:“你哥來了,你就去給他買個豆花吧,這麽早,他一定沒吃東西。”
方妍也被吵醒,打開門眯著眼打量形勢,知道奶奶是有意要把靜江給支開,也催促道:“是啊,爸,給我帶個薺菜肉包。”說著,冷冷惻了一眼大伯,道,“反正是被人吵醒再也睡不著了。有些人就是見不得別人好,非要和他一樣,他不睡,也不讓別人睡,這事照我說就該上電視讓人家評評理,現在調解類節目不是很火嘛,去問問是不是一家子都得不睡覺等著他,專門大早上的五點給他開門,就為了那該死的還不夠吃一頓飯的一百塊錢。”
靜江嘖了一聲,責怪的看了一眼方妍,示意她噤聲,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要管。”
方妍‘嗤’的一笑,這一次她可不會聽他們的話到樓上去了,她就在樓下守著奶奶,但是心理有數,必須得調虎離山,把方靜江給支開。
家裏於是隻剩下祖孫兩個和方潤江。
果然,靜江前腳才走,潤江就開始對著靄芬發脾氣,一掌拍到桌子上道:“他是兒子,我也是兒子,憑什麽他有戶口,我就不能有。”
方妍雙手抱胸靠在門上看他那個德性,簡直就跟忤逆子沒什麽區別,靄芬倒是很淡定,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他會有此一舉,一邊梳頭一邊淡淡道:“你的戶口本來就在這裏,沒人趕過你走,但是當時誰偷了家裏的戶口本要和外麵的人結婚,把戶口給遷走的?我不說你還給我裝糊塗?我可是明明白白的說過不同意你和那個女的好,不讓你遷,你聽了嗎?現在心血**又要遷回來,你當政策是兒戲呢?現在咱們這塊地區是早就凍結了。你想遷也遷不回來。”
潤江擺手道:“這你別管,什麽凍結了,這年頭有錢什麽事情搞不定,即便是真的凍結了,隻要有路子,我一樣能買通人,把戶口給報進來,問題就是你偏心,你不讓我報。”
“是我偏心嗎?”靄芬睨著他,“天地良心,我對你們最是公平的,但是你管過家裏嗎?你有個當老大的樣子?家裏哪樣東西是你撐著的?但是好處你一樣不肯少,樣樣要來搶,當時桂芝沒工作,讓你給介紹一下,你這個當哥的怎麽回答?——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猴子滿山走。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你爹喪禮那會子,你帶著那娘們兒不是回來上香的,第一件事開口就是要房子,你憑什麽啊方潤江?你也是我生的,你肚子裏那點兒花花腸子我比誰都清楚。”
潤江被靄芬說的氣急敗壞,指著靄芬道:“好好——你好!咱們走著瞧,我告訴你,你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我也當沒有你這個媽,從今天開始,一刀兩斷!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方妍護著靄芬,死死瞪著方潤江,他要是敢再凶,方妍就對他不客氣。
靄芬知道她的性子,拉住她的手,自己直麵潤江道,“不回就不回吧。我也當沒生過你。我不稀罕你回來不回來,反正你就算不回來,我也死不了。”
潤江被噎的沒話說,氣哼哼的走了,靄芬眼底含著淚,到底是他的兒子,身上掉下來的肉,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最後是這樣一個結局,真是像被人用槍在心口上打出一個大洞來,拿起手帕不停的掖著眼睛道。
方妍握著靄芬的手勸慰道:“奶奶,你沒事吧?”
靄芬一直哭,拍著腿道:“畜生啊,畜生,怎麽就生出這麽一個玩意兒!小妍,奶奶告訴你,老祖宗說過,敬上才有下,他今天這麽對我,哪裏還把我當成是他媽?搞得像我是他生的,倒過頭來了!你看著吧,他將來自己不會有好結果的。”說完這一句就沒聲了,坐在椅子上用手帕擦眼淚。
方妍知道奶奶心裏難過,畢竟是她自己的兒子,要她自己親口說出兒子沒有好下場,那絕對是氣急了,氣的死心了。方妍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隻能陪坐著,過了沒多久,靄芬叮囑她道:“你別告訴你爸,要是讓他知道,肯定找他算賬去,你爸的脾氣弄不好是要出事的。老大也六十多的人了,經不起你爸那個脾氣,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爸。”
“嗯,我知道。”方妍無可奈何的點頭,她知道奶奶說的都是對的。
方潤江隻有回來拿老母親撒氣,他對靜江是不敢這麽大吼小叫的,靜江那脾氣要是上來,天王老子也收不了,到時候要是拳頭不長眼,指不定把潤江給打死了,靄芬這一輩子最怕的就是靜江給她闖禍。
“可他也太氣人了。”方妍一臉怒容,“他是我長輩,我拿他沒辦法,要是不認識的人,我非抽他兩個大耳光不可。哪有這麽對待媽的,你和爺爺又不欠他什麽,要不是當年把他帶到海城來,現在他媽的還留在鄉下種地呢!我小時候我媽算是不照顧我的,我也不會這麽對她。”
靄芬連連擺手道:“別提了,他哪裏會想到這些,他要是能想到這些,懂得感恩,就不會這樣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方妍怕奶奶傷心,故意拿老人家打趣道:“啊呀,不得了,方家奶奶,您不是沒讀過書,大字不識一個嘛,怎麽還說起文縐縐的話來了,這要是讓您讀書認字,您就是女版的鄧小平同誌啊!”
靄芬被她逗得破涕為笑,拿手拍她道:“咄!貧的要命!記住我說的話了嗎?不要告訴你爸。”
“好。”方妍不情不願的答道,“但我的底線是就到這裏了,奶奶,他要是還來對著您吵,鬧,我可就真告訴大王讓大王收拾他了。”
靄芬默默地沒有再說話,回頭拿起一塊布輕輕的擦拭老伴兒的遺照。
靜江回來以後見氣氛有異,問:“怎麽了?”
方妍搖頭道:“沒什麽。”
靜江又問靄芬:“媽,他幹什麽來了?”
靄芬道:“沒事,就送了錢來就走了。多的話也沒說。”
靜江問不出什麽來隻有作罷,等到下午的時候,月茹因為自家沒什麽事就早早的回來了,確切的說,是彩虹老街沒有動遷的影子,反倒是月茹家的房子,那一塊都被圍了起來,拉起了橫幅,說要拆遷,月茹當天便高興的提前回來,要把消息告訴靜江。
靄芬見他們夫妻要說話,正好自己也要出去逛一圈,就老規矩去小區的花園裏散步了。
放著平時方妍都是陪著她的,不過靄芬精神矍鑠,有時候一個人走到老遠的地方去吃一碗餛飩都有過,更有甚的是,家裏明明有洗衣機,她偏要自己動手洗衣服,說幹了幾十年實在是閑不下來,完事後還要叉出去曬在外頭,等衣服幹了再收回來,總之忙得不停當,每回弄堂裏的人見了都說別看方家奶奶小小的個頭一米五,身體真是好。於是方圓幾百米認識方家的人都叫靄芬福老太,意思是她福氣好的不一般,別人家兒子女兒鬧得雞犬不寧,不贍養老人不說,她呢,不但外孫給零用錢花,孫女也養著她,特地從國外回來每天牽著她的手去花園散步,真是羨慕都羨慕不來的。因此那一天靄芬一個人出門,誰也沒有放在心上,覺得那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特別是花園就在弄堂對麵,相距不過二十米,而在進入花園之前,靄芬還站在弄堂口小腳奶奶聊了一會兒天,小腳奶奶不像靄芬,她由於裹過小腳,走路不便,到了90歲上頭,為了她的安全起見,家人就不放她外出了,而靄芬日行萬裏不在話下,有時候靜江還笑方妍,說:“你看你整天抱著個筆記本電腦打遊戲,還不如你奶奶勇猛,你沒事也該運動運動。”後來方妍真的跟靄芬去街心花園裏練那些器材,光是那個蹬腿的腳踏車,靄芬就差點把方妍從上麵蹬下來,方妍無語了,回家對靜江道:“我的媽呀,奶奶的這大腿有力的,差點把我踢翻。我跟她踩腳踏車,踩的我屁股都疼。”從此就決定在一旁看著奶奶,再也不運動了,隻緊盯著老太太就好。
誰知道就是那一天,方妍一聽白月茹和靜江有話說,且談話內容關係到她媽在白家的福利,一不留神便沒有注意靄芬,靄芬也怕打擾他們一家子,便自顧自的出去了。
那是下午兩點鍾的時候,花園裏空空****的,別說是跑步的年輕人了,就連散步的人也不過統共就那麽幾個老年人,所以靄芬並不擔心。結果恰好就是那麽不巧,盡管沒有人來傷害靄芬,但不代表沒有畜生會來。
這世上總有一些不自量力的人,自以為可以駕馭很多東西,沾沾自喜,自鳴得意的過著毫不負責任的生活,於是也令別人的生活產生了不可逆轉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