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方妍在回到大陸以後,看過一部叫做《重返20歲》的電影,說的是不受待見的奶奶要被扔到養老院去,最後陰差陽錯的走進了一家青春照相館,使她返老還童,一下子回到了二十歲,她有機會重新再過一次人生,但她還是選擇放棄。

電影一開場討論的話題就是‘老年歧視’,年輕人一個個漫不經心的答道:“囉嗦!”“倒在地上不敢扶啊!”“上車還盯著人讓座!”……等等等等,怨氣不小。

關於年輕人的抱怨,方妍其實深有體會,那是在海城剛開放政策說七十歲以上老年人可以免費搭乘公共交通的時候,方妍自己也遇到過在地鐵上被人死纏爛打的要讓座的,但那都不是老年人,而是身強體健的五十多歲大媽,正預備要邁向老年,還沒到老年呢,就已經開始倚老賣老了。拿著自家老娘老爹的老年卡上了地鐵,然後看到有座的年輕人沒站起來的意思就開始指桑罵槐:“喲,年紀輕輕的看到老人不讓座,這是癱瘓了嗎?”

方妍耳朵裏插著耳機聽歌著實沒有留意到她說什麽,隻感覺到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子越來越不自然,這才抬頭瞄了那大媽一眼,隻見大媽都快把食指戳到她眼睛上了,遂把耳機的音量調低,於是聽到那大媽見她和旁邊的女孩兒沒反應就罵的越來越凶:“真是沒家教,不知道爹媽是怎麽教出來的!”同行的另一個大媽一搭一唱,道:“還用說嗎,爹媽死了唄,所以才沒人教育,不過祖國總會教育他們吧,真不知道他們這幫人年紀輕輕的,讀書都讀到屁眼兒裏去了嚒,看到老人都不讓座!”方妍眉頭一皺,上下打量那兩個趕了老遠的路就為了買一斤雞毛菜的大媽,十分的疑惑,既然那麽有體力,何須別人來讓座?她是吃軟不吃硬的人,越是如此越是當做沒聽見。旁邊那女孩最後是沒經受住耳朵的摧殘和精神上的折磨,起身給讓座了,導致罵人的大媽氣焰愈加囂張,而其中一個有座一個沒座,站著的那個可謂是氣急敗壞,怒不可遏,偏偏方妍閉著眼睛裝睡,她又無可奈何,直到方妍的電話響了,是工作上的事,方妍一開口就是外文,那大媽一下子就消停了。

方妍挺納悶的,剛才見我是一中國人罵的可潑辣了,怎麽一說外語就變臉了,不由的輕蔑的一個冷笑,等到到站的時候,下車前特地摘下耳機對那個罵人的大媽說:“阿姨,您有七老八十缺胳膊短腿的,或者心髒病啊還是截肢,高危癱瘓什麽的,需要人給你讓座?我說您這出口成章,文采風流,估計家裏的孩子教育的肯定特別好,跟您一樣,都是句句話裏有髒話,說不來人話的是吧?”說完,在大媽氣的紫紅的臉色裏,大搖大擺的走出了地鐵。

回家告訴了靄芬,靄芬道,真正的老年人誰會沒事擠地鐵坐幾十站路跑到郊區去打個來回,像他們這樣的老人,真正八九十歲的,給了老人卡也不會用,因為不可能有那個體力去擠公交車和地鐵。這是知趣的,當然不排除有個別不知趣的,那就真的是腦殘了。

方妍深以為然,而當社會的對於那些偽老年人的忍耐力到達一定極限的時候,就會出現井噴式的爆發潮。於是曾有一度,電視媒體,網絡媒體,報紙也好,鋪天蓋地的都是刻意醜化老年人的報道,雖然其中不乏真有碰瓷的和人品惡劣的,但並不能就此蓋棺定論為所有老年人都是人品惡劣及專門出來訛人的,大部分的還是希望不要那麽倒黴,並且息事寧人。

方妍就認識一個記者,專門拋開記者應有的公正立場,一個勁的抹黑老年人,每次一有老年人和年輕人打官司的就立刻去寫唱衰老年人的文章,例如公交車司機救老年人,結果被老年人子女訛詐,少年扶起摔倒的老人被老年人訛詐,電動車路過老年人身邊被老年人訛詐…..而就方妍從該名記者處獲悉,這些新聞並沒有經由他們的手仔細核查過,甚至連法院都還在調查階段,媒體為了搶新聞,就已經先對公眾進行惡意引導,弄的老年人好像就‘活該去死’!方妍一直想問問他,難道你家沒有老人?你沒有爺爺奶奶你從哪兒蹦出來的?而一麵倒的輿論基調造成的後果幾乎不可估量,當浙江一對90後的情侶白天酒駕高速行駛後,撞到一位老太太,第一個想法不是先救人,而是怕承擔責任,趁著那位老太太還沒死透,立刻把車倒回去來來回回的反複多軋了幾次,直到把人軋死為止,都堅決不肯把送醫院,最後確定老太太是真的失血而死了,才合力把老太太藏在後車廂裏開到荒郊野外,到了夜裏挖個坑給埋了。

要不是高速路上有監控攝像頭的話,這起案子就會被塵封,事實上,這件事也是直到三個月後才曝光出來的,等警察把老太太的屍骨挖出來的時候,幾乎是七拚八湊的沒有一副完整的骨架。如此驚天慘案,媒體的關注度卻幾乎為零,報紙上也隻給了這位老太太一個豆腐幹點兒大的麵積,輕描淡寫的描述了幾句,不痛不癢,既沒有談到這起案件兩個涉事人的量刑,也沒有任何輿論的譴責。感覺全民已被媒體引導至一種集體認知,那就是老人反正都老了,難免一死,死了也無所謂,死了就死了吧。

方妍認為很多事情都要一分為二來看,每個案件有每個案件的情節,要不然要法律幹什麽?要警察幹什麽?

她的這些關於新聞媒體的看法都是自發的,她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會成為受害者的家屬,而且剛好就是那位老年人的家屬,她深切的體會到了這個社會對於老年人的殘酷已經到了一種怎樣令人發指的地步。

事情還是要從那天下午說起,如果說靄芬是一個人跑到很遠的地方去,家屬疏於陪伴,那麽就像靄芬說的,靄芬自己也會認為自己不太知趣,給別人惹麻煩了。可就在弄堂口的街心花園,她走這點路,這完全不能剝奪一個老年人起碼的權利吧?

最重要的是,街心花園明文規定,在鐵門上掛了兩道很大的告示牌,寫的清清楚楚,謝絕寵物入內。但是附近的很多居民還是完全沒放在眼裏,照舊帶著他們的寵物往裏頭奔,因為養一個寵物需要負責它的吃喝拉撒,把寵物帶到花園裏去就方便多了,直接往草叢裏一放,要尿的要拉的,完事了再把寵物帶走,能幫他們省不少事。加上花園裏有區政府配備的清掃人員。如此一來,他們可以輕鬆很多。

苦的是清掃人員,本來好好地花園被弄的臭氣熏天不止,落葉花木一天掃幾十遍工作量已經很大,現在還要負責處理貓狗的糞便,常常忙得連坐的時間都沒有。到了夏天38度的高溫,可以想見那貓狗的尿味醞釀出一股怎樣的味道。

靄芬去的時候是下午一點多接近兩點,人不多,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老人,但是那一天偏來了一個年輕女子,手裏牽了三條狗,靄芬如果進去時就看到,或者說那女的去的早,靄芬壓根就不會進去,但問題是靄芬走了一圈,那女的才進來,幾個老人紛紛避開,靄芬在花園的裏邊深處沒看見,等看到的時候卻是來不及了。

那女子一個人根本無法控製三條狗,更何況其中一條小的特別凶悍,四處衝人叫嚷,跟發了瘋一樣,無緣無故的,而另一條是拉布拉多,體格比較大,還有一條不知名的金毛,有人的膝蓋高。三條狗一起發癲,女子實在無法駕馭,便鬆開其中一條的韁繩,也就是最小的那條,讓它自由奔跑去了,嚇得一個上了年紀的大爺連連後退。靄芬這時見狀大感不妙,連忙要走,但是拉布拉多天生喜歡撲人,看見靄芬就不顧一切的掙脫出了主人的枷鎖,朝靄芬的身上撲了過去,靄芬被撲的徑直仰天一跤,腦袋著地,‘嗵’的一聲,跌的她眼冒金星。

那女的一見,知道大事不妙,六神無主之下,把最後一條狗拴在了樹上,自己跑到靄芬的身邊,總算把靄芬扶了起來,靄芬雖然摔到了腦子,但意識還是清醒的,然而那隻拉布拉多見主人和靄芬糾纏在一起,以為有人要欺負主人,便把好不容易憑著自身力量站起來的靄芬又撲了一遍,這是靄芬第二次仰天摔倒,即便是年輕人都受不住了,靄芬隻得連忙吩咐那女子道:“姑娘,把你的狗先拴住,把狗先拴住。”

旁邊的大爺和幾位老人也湊過來道:“對呀,先把那隻狗拴住,不然還得撲。”

那女的才回過神來,把拉布拉多和那條金毛拴在一起之後,又過來看靄芬,誰知道那條小的犬一個勁的對著靄芬亂吠,靄芬本來被抱的能半站起來,但此時腿一軟,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女子徹底慌了神,她環顧一下四周,想要逃逸,但是有目擊證人,她不敢,隻得騙靄芬道:“這位奶奶,我把手機留給你,我回家一趟,把我老公叫來,行嗎?”

靄芬摔的頭昏昏沉沉的,道:“行啊,但煩您往我家裏報個信,就說我摔著了,爬不起來,讓我兒子來接我。”

那女的胡亂的滿口答應,心裏其實隻想早點脫身,然而盡管她騙過了靄芬,卻沒能騙過周圍的群眾,一位好心的奶奶見靄芬摔倒了第一時間就到靜江家裏來叫門了,當時靜江正和月茹說話,方妍專心的聽著,聽著聽著覺得不對,道:“打開門,好像有人叫我們。”

靜江把前門打開,果然聽到一位奶奶道:“啊呀,方家奶奶的兒子在不在啊?你家姆媽摔倒了,你快點過去,就在街心花園啊,摔得都爬不起來了。”

靜江‘啊’的一聲,趕忙往外衝,月茹也跟著出去,臨行前對方妍道:“你留在家裏看門。”

方妍心裏著急死了,不知道為什麽忐忑的不行,她也想去,靜江道:“你別添亂了,在這裏呆著。”

方妍無法,隻能坐在家裏的沙發上幹等。

話說那女子本來還真有可能逃脫,但是蒼天有眼,她外套身上的扣子線頭纏住了靄芬身上的扣子,她怎麽都解不開,所以等靜江到的時候,這名叫做沈彩霞的女子終究還是沒能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