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懷孕了

“你這是怎麽了?”陸正南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趕緊取了水喂給她喝,幫她撫背順氣。

“不知道,大概昨天在樓下小吃店吃壞肚子了。”葉初曉擺手,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

“我隻要一忙,你就瞎吃東西

。”陸正南抱怨:“以後非得頓頓都盯著你,我去不了也給你派個監工。”

接著陸正南本來要帶她去醫院,但剛才那一陣幹嘔也過去了,而且九點工作室還要來客戶,她便推脫了,先去上班。

那一天的忙碌中,身體再無什麽異樣發生,她最近壓力又大,便將早上的事拋到了腦後。

陸正南最近,工作壓力也不小,北京那邊人事變動頻繁,老員工已被連續辭掉了一批,全部換上了新麵孔。而這個時候,施曼居然還有空閑來古城,可見齊禛是胸有成竹。

山雨欲來風滿樓,他有必要回去,跟老爺子麵談一次。

到了那個周五,他告訴葉初曉,自己要回一趟北京。

葉初曉歎氣:“你是該回去了。”從當初他的悔婚,到後來和她結婚,他的家人,自始自終沒有出現過,送上一句祝福,她知道,他為了自己,已經和家裏鬧翻了。

她並不想有這樣的結果,子欲養而親不待,這種感受她最明白,所以父母就是父母,再怎麽樣都是最親的人,她不希望陸正南和他們反目。

陸正南望著她沉吟許久,開口:“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這不好吧?”她遲疑地垂下眼瞼。

“總要見的。”陸正南淡淡一笑:“反正就這一次,喜歡,以後就再回去,不喜歡,就永遠都不再回去。”

“你別跟他們賭氣。”葉初曉忙勸他:“之前鬧了那麽大一場事故,他們現在這樣,也是應該的。”

陸正南沒再說話,但眉宇之間隱隱有怒氣。

葉初曉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從結婚至今已經這麽久了,家裏人不要說祝福,連提都沒提過一個字。

如此不聞不問,他知道葉初曉雖然從來不說,心裏必定還是難過的。

他不能一直這麽委屈著她。

“好了,你就跟我回去

。”他摟了摟她的腰,而他這麽堅持,她也不好再拒絕,隻得答應。

晚上,陸正南避開葉初曉,獨自到院子裏,給陸母打了個電話:“我明天帶初曉和孩子回來認門兒。”

“什麽?帶她們回來?”陸母幾乎在尖叫。

“是。”陸正南給了個肯定的回答,眼神很冷:“不管怎麽樣,該盡到的禮數,我還是希望你們能盡到,這樣雙方才能都留個麵子。”

這話裏的威脅,陸母聽得清清楚楚,她的聲音在抖:“正南,你怎麽就為了這麽個女人,癲狂到這地步?跟你爸當年一樣……”

“媽,我不想說些話來傷你的心。”陸正南的眼神軟化了些:“但是你也別傷我的心,傷她,就是傷我,你明白嗎?”

陸母不再說話,最後將電話默默掛上。

呆坐了一陣,她去東廂房找老爺子,如今他的精神,似是一天不如一天,除了有重要的公事,出門或見客之外,其他時間,幾乎都是獨自呆在房裏。

敲了門,也是半天才有動靜:“進來。”

她走進去,第一次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坐在了沙發上,胳膊支著扶手,聲音頹然無力:“正南打電話來說,明天要帶那個葉什麽還有那孩子回來。”

老爺子的眼神有瞬間的凝固,但之後,隻短促地“哦”了一聲。

“帶回來,”陸母“哈”地一笑:“當著我的麵,他把婚禮上那麽多人都丟下,說走就走了,留下我,到處跟人賠笑臉,賠不是,現在他一聲帶回來,還要我盡到該盡的禮數。”

老爺子沉默許久,最終開口:“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該怎麽做?八抬大轎地讓我們那尊貴的兒媳婦兒進門?”陸母忽然爆發:“在這家裏,就我地位最低了吧,你們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叫我往東,我就不能往西,想怎麽支派我,就怎麽支派我……”說著說著她已經大哭了起來。

要換在以往,老爺子肯定會垮著臉把她趕出去,可今時今刻,不知道他是沒有力氣了,還是真覺得有愧,居然一個字也沒說,就這麽看著她鬧

她哭到一半,自己也覺得訝異,聲音慢慢小了下來,悄眼望向他,隻覺得昏暗燈影中的他,看起來那樣陌生。

不過真正回想起這一生,他們或許一直是陌生的。在他下放農村時認識,不過是因為成分好,而他要“求上進”,所以經媒人介紹,便匆匆結婚,結婚沒多長時間,便開始兩地分居,等再在一起時,他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

他們就這樣冷冷淡淡,糊裏糊塗地過了一輩子,沒有共同語言,沒有……相愛過。

這樣想來,他們的兒子,總算是比他們幸運吧,至少身邊相伴的,是相愛的人。

陸母慢慢地站起來,沒有再看老爺子一眼,腳步蹣跚地離開……

第二天陸正南他們到達北京的時候,已經是中午,米粒兒還是第一次坐飛機,興奮不已,下來之後還跟陸正南唧唧咕咕地說這說那,陸正南也耐心地陪著她聊天,不時回頭,衝著忐忑的葉初曉,安慰地笑。

出了大廳,陸正南便看見了自家的車,心裏更是輕鬆,昨天他並沒做具體的安排,現在既然派車來接,也自然表明了家裏的態度。

“沒事兒。”他揉揉葉初曉的頭發:“你就跟米粒兒一樣,開開心心地就行了,甭多想。”

葉初曉心裏還是不安,勉強地笑了笑。

上車之後一路直達四合院,陸正南下來,抱著米粒兒,牽著葉初曉進門。

陸母已經站在院子裏了,陸正南先叫了一聲媽,又扯了扯葉初曉的手,笑著催:“快叫人啊。”

葉初曉看著陸母依舊矜持的臉色,最終還是咬了咬唇,低低地吐出那個字:“媽。”

陸母走了過來,葉初曉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一時間愣住,可下一刻,她卻遞過來一個盒子:“按家裏的規矩,叫了人就得給見麵禮,你收下吧。”

她說話語氣很淡漠,可她能這麽做,葉初曉已經很感謝,伸手接過,又輕輕說了聲:“謝謝媽

。”

陸正南在旁邊,深深地看著這一幕,又搖了搖米粒兒:“快叫奶奶,你看媽媽叫人了就有禮物,你也有禮物的喲。”

米粒兒便也笑眯眯地叫了聲“奶奶”。

陸母卻是當真沒想過給米粒兒準備禮物,被陸正南這樣一鬧倒真尷尬了,不知該怎麽好。

就在這時,東廂房的門忽然開了,老爺子的身影出現在他們視線裏。

這是葉初曉第一次見他,雖說他精神已不如從前,但身上依然還是有著位高權重者那種不怒自威的架勢。她心裏頓時有點緊張,抿緊了唇。

老爺子踱步過來,站在他們麵前,眼神淡淡地將葉初曉上下掃了一遍:“回來了?”

“回來了”和“來了”,看似隻差一個字,含意卻大為不同。葉初曉鬆了口氣,在陸正南的眼神示意下,點了點頭:“是的,爸。”

“嗯,那都進屋裏坐著去,老站在院子裏像什麽樣子。”說完他就轉過身,率先向客廳裏走去。

陸母愣了愣,也隨即跟過去。

剩下他們三個人在後麵,陸正南跟葉初曉咬耳朵:“你看,我就說沒事兒吧?”

的確比她預料中好很多,葉初曉也終於安下心來,和他一起進屋。

進去的時候,見老爺子和陸母並排坐在正中間的檀木椅子上,旁邊的陳嫂還端著個茶盤,裏麵有兩杯茶,見到她,輕聲提醒:“該奉媳婦茶了。”

葉初曉轉頭望了陸正南一眼,他對她笑著點了點頭。她深吸一口氣,端著茶走上前,雙手奉上:

“爸,喝茶。”

“媽,喝茶。”

他們兩人各自接過,隨即老爺子又另外遞過來一個紅包:“你們結婚的時候,我身體不好,也沒過去,在這兒給你們補上

。”

這句話,已經算是祝福了。葉初曉眼裏一熱,接過來鞠了個躬:“謝謝爸。”

陸正南看著神情淡定,眼底卻也有抹動容,低下頭輕輕推了推米粒兒:“過去叫爺爺。”

米粒兒其實是有點怕這個看起來挺凶的爺爺的,但還是走了過去,怯怯地喊了聲“爺爺”。

那一瞬間,老爺子又想起了那天齊禛說的那些話,瞳仁猛地一縮,但還是摸了摸孩子的頭,從口袋裏掏出個碧玉核桃扣兒給她:“乖。”

就算孩子姓齊,他也還是欠齊家的。

一家人相認,氣氛也逐漸緩了下來,陸母出去安排午餐,葉初曉也進廚房去幫忙,雖說婆媳之間仍舊生分,但葉初曉幹活麻利,也不多話,到底還是贏得了原本從農村出身的陸母的幾分好感。

而這邊,陸正南和老爺子相對則比較沉默,老爺子隻有一句沒一句地問米粒兒幾歲了,在哪上學之類的話,到後來院子裏的貓跑過來了,米粒兒出去跟小貓玩,屋裏隻剩下了父子倆。

“這孩子……口齒像是不大利索。”老爺子找了個話題。

“嗯,聽力有點不好,這次回來,我也是想著順便找個專家再給瞧瞧。”陸正南回答。

老爺子點頭:“那就找曲教授,我前一段也是耳鳴得厲害,就他給看的,他醫術好,你讓小張給你聯係。”

陸正南心裏一暖,也點點頭:“好,爸您最近身體怎麽樣,聽說臥床好一段了。”

老爺子沉默了半晌,視線移開:“你回來了,我也就好了。”

陸正南眼神微怔,滑過絲酸澀:“您年紀大了,就好好養著,外麵兒的事也用不著您管。”

“嗯,有你呢。”老爺子長歎了口氣:“老了老了,最後還是靠著你這個不孝子啊。”

“嘖,又說我不孝。”陸正南聳肩:“成,您還得硬硬朗朗地活著,不然哪來的力氣罵我呀。”

老爺子的臉上,終於露出這麽多天來,第一個笑容……

一頓飯吃得很融洽,飯後米粒兒困了,陸正南把她抱回房去午睡,然後和葉初曉坐在床邊聊天

當陸正南說起老爺子讓人幫著聯係專家給米粒兒看病,葉初曉又是感激又是感慨:“你爸爸其實人很好,想不明白你們以前為什麽就老杠著。”

陸正南但笑不語。

見米粒兒睡得熟,家裏又有這麽多人看著,陸正南猶豫了一陣,跟葉初曉說:“我帶你去個地方行嗎?”

“好。”葉初曉答應,隱約覺得要去的地方,應該和淩知瑜有關。

果然,陸正南帶她去了墓園。

穿過一排排潔白的石碑,來到淩知瑜的墓前,葉初曉望著那張照片上,笑容燦若陽光的少女,想到她的遭遇,隻覺得心痛而惋惜。

她默默地蹲下身,獻上帶來的花,聽見背後的他,喃喃地說:“知瑜,我把她帶來給你看了。”

葉初曉鼻尖發酸,沒有回過頭,隻是靜靜地陪著他,聽他傾訴。

“我現在……過得很好……你在那邊……也要好好過……”陸正南的指尖,輕輕地撫摸著墓碑的邊緣,頓了半晌又說:“也要保佑三哥,好好地過。”

葉初曉心裏怔了怔,但仍舊沉默。

離開墓園的時候,陸正南一直握著她的手,走到盡頭,又駐足回望。

“後來我才想清楚,其實當年三哥那麽毅然決然地離開知瑜,並不是要拋棄她,應該是在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家裏已經出事,所以不想以後連累她才故意做得那麽絕情。”陸正南的聲音,極為低啞。

葉初曉默然片刻,沉沉一歎:“齊禛其實心不壞,隻不過總是固執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對別人好,卻不知道那種好,別人究竟想不想要,會不會受傷。”

她仰起臉,和陸正南對視:“正南,你以後不要這樣,到了什麽時候,都不要說什麽怕連累我,我不怕連累,兩個人既然選擇在一起,就天經地義地該一起麵對所有的事,榮也好,辱也好,喜也好,悲也好,就該共同分享,共同承擔,你懂嗎?”

陸正南深深地望著她良久,將她緊緊擁進懷裏:“我懂,我記住了

。”

從墓園出來,陸正南又帶葉初曉去了淩知瑜家。

自當年出事之後,淩母便精神失常,後來雖然好轉,但一直癡癡呆呆,淩父提早內退,回家照顧妻子,如今老兩口居住在市郊的一個小院子裏。

他們到的時候,淩母坐在輪椅上,昏昏懨懨地曬太陽,淩父正在給花除草。

這些年,來看望他們最多的就是陸正南,見他來了,淩父忙放下手中的活過來:“正南來啦……”話音未落,他忽然看到了陸正南身後的葉初曉,頓時,人猛地呆住,怔怔地望著她。

葉初曉知道,是因為自己像淩知瑜。

“伯父。”她輕輕地叫了一聲。

淩父在這個稱呼裏,終於回過神來,但聲音還是嘶啞著:“好,好,進來坐。”

“這是初曉,我們剛結婚。”陸正南沉歎了口氣。

“結婚了好啊,正南你早就該結婚了。”淩父拍拍他的肩膀,語氣裏有感傷,也有欣慰。他原先真的怕陸正南為了知瑜的事,白白耽擱一輩子。

三人走過去到了長廊下,原本正歪著頭打盹的淩母,見到葉初曉的一瞬間,如遭電擊,急切地撲上前攥住她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知瑜你回來了?你來看媽媽了?”

葉初曉的眼淚也刹那間湧了出來,不忍心打破她的夢,隻輕輕地抱住她,任她在自己懷裏痛哭。

旁邊的淩父和陸正南,眼中也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大哭過,哭完淩母倒反常地清醒了許多,她已經意識到,葉初曉不是淩知瑜,可盡管這樣,她還是舍不得放開葉初曉的手。

葉初曉也反握著她的手,輕言細語地陪她說話,見她頭發被風吹亂了,抬手一絲絲幫她理順,就像個真正的女兒

淩母很開心,眼中時不時漫起淚水。

淩父一直在旁邊看著,到後來進屋去拿來個手鐲,非要給葉初曉:“閨女啊,戴著,這是當初,打算知瑜出嫁的時候給她的,現在……現在就給你吧。”

禮物太貴重,葉初曉不好意思要,淩母卻固執地搖著頭,拉著葉初曉的手,硬是將那鐲子套上了她的手腕,然後怔怔地望著她:“你能不能……叫我一聲媽媽?”

葉初曉哽咽著叫了聲媽,看著同樣老淚縱橫的淩父,又叫了聲“爸”,將兩位可憐的老人抱住,淚流滿麵。

到傍晚的時候,他們才離開,淩母依依不舍,眼巴巴地望著她,連眼神都舍不得錯開。

“我以後會經常來看你們的。”葉初曉仔細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會把這兒,當做我自己的家。”

“好,好。”淩母像孩子似地猛點頭,又最後抱了她一次,才放她離開。

直到上了車,葉初曉仍舊很感傷,陸正南望著她歎息:“你真是個善良的好姑娘。“

葉初曉淒然一笑:“其實我既是同情他們,也是想起了自己的爸媽。”

“你好像從來沒跟我講過你家裏的事。”陸正南輕聲說。其實當初結婚的時候她沒通知一個家人,他就想問的,但怕觸及她不想說的隱私,所以一直沒問。

“我沒有家人了。”葉初曉的視線,望向玻璃外,遙遠的雲端:“八歲的時候過馬路……媽媽為了救我……自己被車撞了……”她哽咽地說不下去,陸正南心疼地抱著她,不知該怎麽安慰才好。

半晌,葉初曉的情緒才稍微平息了些:“再後來,爸爸又結婚了,但是我十二歲的時候,也去世了。”說起父親的時候,她沒有之前說起母親時那樣激動,反而似有某種複雜的情緒,而她的講述也隻到此為止,再不願往下說。

陸正南知道,她必定是心中藏有說不出口的痛楚,不想逼她,隻親吻著她的頭發,低低承諾:“以後,我陪著你

。”

“好。”她把臉深埋在他懷中,抱緊了他……

第二天,聯係好曲教授,陸正南和葉初曉帶著米粒兒過去看病。

做了詳細的檢查,又考查了米粒兒的語言能力,曲教授慈愛地摸了摸米粒兒的頭,對葉初曉說:“小姑娘很聰明,而且語言方麵,你教得早,教得也好,所以現在比起其他類似條件的孩子,她能說這麽多話已經算是奇跡。而且她的聽力雖然有部分損傷,但比起重度致聾的患者來說,還是要好得多,所以暫時也沒必要動大手術,隻要選配先進適合的助聽器,再堅持語言訓練,她成年的時候,便應該和正常孩子沒什麽差異。”

聽了教授的話,葉初曉和陸正南都鬆了口氣。

看完病出來,坐在外麵的長椅上等著拿藥的時候,葉初曉正在跟米粒兒說話, 突然又覺得胃裏一陣翻滾,隻得將米粒兒交給陸正南,自己一路小跑進了洗手間,連連幹嘔。

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麵色如紙,陸正南急了:“上次就叫你去醫院你不去,現在反正來了醫院,趕緊去看。”

因為葉初曉有老胃病,所以去了消化科,可醫生一路詢問完,卻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病隻怕要到婦產科看。”

葉初曉呆住,隨後聯想到之前的一係列症狀,頓時腦袋一嗡,恍然大悟。

而這時,陸正南也反應過來了,遲疑地問醫生:“您的意思是不是……懷孕了?”

醫生笑著點頭:“你看你們夫妻倆,都有個孩子了還這麽沒經驗。”

葉初曉窘了,當初懷米粒兒的時候,年紀小粗心,什麽也沒注意,如今居然還是這樣……

“正南,我……”她慚愧地看向陸正南,卻發現此刻的他,呆若木雞。

這是什麽反應……葉初曉小心地推了推他。

他突然觸電般地一跳,大叫:“哎哎哎,老婆,你懷孕了,你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