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如履薄冰
涼夏一上來,蘇珊就是一通數落,直罵她笨,“沈涼夏,你腦子裏裝的是什麽,豆腐嗎!你的大腦皮層有長溝壑這東西嗎!這是什麽天氣,你怎麽敢跳進池塘裏,一個司涇北就把你折騰成這樣!”
蘇珊罵歸罵,終究是心疼涼夏,一邊氣呼呼的說著,一邊扯著她趕緊回寢室裏換衣服。原本涼夏因為沒能找到那個球型標誌,一直失落沮喪,直至聽到蘇珊忿忿的說,“你就不曉得去買一個一模一樣的拿給他,就說是你撿回來的,他又不會知道”時,涼夏這才豁然開朗。
換過衣服後,涼夏立刻就將蘇珊的話付諸行動,一路小跑著出了校門,想要去買個一模一樣的回來。她自然是不會像蘇珊說的那樣,把買來的說成是自己費心找回來的,她是不願欺騙司涇北的,哪怕那樣說,使得司涇北感動的幾率會更大些。可至少這個方法能讓那座獎杯恢複完成整,盡管還是有些遺憾,能彌補一些總是好的。
令涼夏失望的是,她找遍了C市售賣這類東西的店鋪,卻仍是沒能找到那個樣子的獎杯,她哪裏知道那獎杯是大賽特意訂製的,且每年都不同呢。無奈之下,涼夏便選了那個吸收光線後能夠改變顏色的水晶球,不過是聊表自己的歉意罷了。
涼夏幾乎是趕在樓管老師鎖門的前一刻回到學校的,蘇珊本是一肚子氣,可看涼夏額上冒汗,臉頰泛紅的樣子又不忍心再說什麽。怕涼夏感冒,還特意囑咐她吃了藥再睡,誰知夜裏她竟然高燒起來,蘇珊嚇得手忙腳亂,便立即聯絡了鄭重。誰想到,第二天一早,涼夏就自己從醫院跑掉了,就是為了將那個水晶球交給他。
司涇北還記得蘇珊跟他說起這些時,臉上的表情叫一個怨恨,仿佛他才是那隻幕後黑手,一步步將涼夏引誘到這個地步。
蘇珊說:“司涇北,我知道學校裏很多女生都喜歡你,你大概也覺得自己行情好的不得了,所以對那些追在你身後的女生不屑一顧,也有很多人說涼夏配不上你。可是你好好想想,有哪個女生能為你做到這地步?我不是要你因為這事可憐涼夏,就一定要跟她在一起,可至少……如果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涼夏,請你直白的拒絕她,不管你用什麽理由,哪怕說些狠話都好,別讓她再因為你受這樣的罪。”
蘇珊說完這些話,司涇北能夠清楚的看到她眼裏隱隱含著淚光,她的朋友在為她心疼,司涇北突然間便覺得自己心裏也像是被誰狠狠揪了一把,酸疼。
司涇北輕歎口氣,打開手裏的一隻小盒子,是剛才醫生交給他的藥膏,說是用來外敷的,用棉簽沾了,一點一點塗在涼夏臉上。不知是涼夏臉上的紅斑發癢,還是那些淺黃色的藥膏讓她覺得不舒服,睡夢中,她便抬起手朝臉上抓,虧得司涇北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按住。見她仍是掙紮,司涇北便伏在她耳邊,沉了嗓音,道:“沈涼夏,你要是再不老實,我可就不管你了,你以後再不許來找我。”
司涇北話音落下,涼夏的手碗在他手中轉了轉便乖乖的垂了下去。司涇北滿意的勾起唇角,原來即使在夢中,自己對她的影響力也絲毫沒有減弱。雖然她對他而言,或許有太多的不適合,不相配,甚至他們在很多方麵根本是南轅北轍,但是就目前來看,他應該還是有能力管教這樣一個她的。
蘇珊和鄭重一路默默無語,走至學校大門時,鄭重突然自嘲的笑了笑,自言自語一般的說:“他竟然問我憑什麽。”
在醫務室時,鄭重對司涇北說,你憑什麽留在這裏,司涇北回答,我憑什麽,你該知道。
是的,鄭重知道,哪怕司涇北對涼夏並沒有那樣的感情,也不預備接受涼夏,甚至如他所說的,涼夏會躺在病**打著點滴是因他而起,這些都不是司涇北一定要留在那裏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涼夏醒過來以後,想要看到的人會是他,隻是因為這一點,他就有足夠的理由留在那裏。
而他呢?
他憑什麽?
憑他在涼夏身邊守了十九年,憑他從情竇初開的年紀開始,涼夏就是唯一一個紮在他心上的人,憑他了解她的每一個喜好,每一點厭惡,憑他是除去沈家夫婦外,參與她生命最多的人。這難道還不夠他成為她身邊那個人的條件嗎?
司涇北對鄭重說,他憑什麽的時候,明明是有這麽多理由可講的,可就是在那一個瞬間,他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既然不甘心,當時為什麽不說話?”蘇珊輕聲道。
為什麽?鄭重皺眉,低頭盯著腳邊一顆拇指大小的石頭,思索著。
停頓了片刻,蘇珊的聲音再度響起,“鄭重,你膽子真小,都比不上涼夏。涼夏喜歡司涇北,不過隻見了那一次,她都可以不管不顧,身邊同學再是嘲笑諷刺她不自量力,她也沒有退縮。你卻連說出心裏話的勇氣都沒有,哪怕那個時候涼夏根本不會聽到,你都不敢說出來,你這樣,難怪隻能做個陪伴者,而不是她情感的主導者。”
蘇珊說完沒有看鄭重一樣,轉身便走,走出幾步又站住,衝著鄭重大喊了一聲“你跟涼夏一樣笨”,之後便氣呼呼的跑掉了。
鄭重聽得出來蘇珊是動怒了的,她的怒氣中很可能有一部分還是為了涼夏。從認識蘇珊這個人起,鄭重就知道,這是個極講義氣的女子,對涼夏,她是全心全意的好。
涼夏或許看不清鄭重對自己的感情,總以為他們之間就是如同兄妹一樣的親情,他對她好,他關心她,都不過是出於一個哥哥對妹妹的疼愛。然而感情這回事,往往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蘇珊把他的感情看得透徹,也多少知曉他的顧慮。
鄭重不得不承認,蘇珊的那句話說得對,他的確是膽小,他太害怕因為自己一時衝動的表白,會斷送這十九年來的親密牽連,讓兩個人之間築起一道矮牆,雖然看得見彼此,卻無論如何邁不過去。
更何況涼夏十八歲時發生的那件事,對她的刺激太大,他不確定自己的感情會不會對涼夏造成更大的壓力,從而誘發出更壞的結果。一旦有什麽發展到不可控製的局麵,他不知道涼夏是否還能夠承受。
這些都是他畏首畏尾,裹足不前的原因。因為是關乎涼夏的,他便不得不變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是不是,這樣的顧慮重重是錯了呢?就這樣失去了再進一步的機會,停留在現在的位置,永遠就這樣,在他與她之間留出一段距離。
涼夏幽幽轉醒的時候,手背上的針頭都已經拔掉,司涇北的指尖正按在貼住針孔的膠布上。
感覺到掌中的手指輕輕**了一下,司涇北抬起頭去看涼夏。兩個人的眼光就這樣對上,都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對方。
其實這時候的涼夏是有點可笑的,因為藥膏的關係,整張臉像是油汪汪的大油田,泛著鋥亮的光,本就紅撲撲的臉蛋此刻變得更加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