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天空,宛若瞬間炸裂在了沐染麵前。

她還維持著蹲著的姿勢,小巧的黑色高跟鞋,套在瑩潤的腳上,因為走路多了,卡得筋骨很疼很疼,一個恍惚之下天色一片黑暗,沐染幾乎暈眩到站不起來,雙腿也因為蹲了好一會而酸澀無比,她臉色蒼白如紙,顫抖著扶著沙發的把手,將腦子裏這個晃動著嗡嗡作響的消息消化下去,然後,扶著沙發一點點站起來。

白天裏漂亮幹練的女設計師,在這一刻落魄如一個職場的敗者,她抬起發顫的小手,拂了拂頭發,順到耳後,顫聲開口,嗓音艱澀而隱忍,道:“媽……我的工作在這裏……”

隻能說短短的幾個字,用這幾個字來辯駁,再多的,她喉嚨澀到說不出來了。

手,腳,僵硬得蜷都蜷不到一起,握住了之後骨頭都在發顫。

徐璟表情冷冷的,回頭盯著廚房,說:“所以呢?”

“所以……”沐染吸氣,想要將胸肺裏壓抑著的那股肮髒晦澀之氣舒出來,“我已經是成年人了……我有權利選擇自己呆在什麽樣的城市,做什麽樣的工作,有什麽樣的未來……即便您是我的母親,您也不應該替我做這麽大的決定……”

“我要帶你走可沒有要跟你商量的意味!”

徐璟冷冷打斷她,轉過身來,明明身姿與沐染身高齊平,卻偏偏有了那樣威嚴傲視她的架勢,冷笑著盯著她說,“這決定跟你的工作有什麽關係?工作沒了,到哪兒都能找。一個女人的未來是工作就能決定的嗎?不,是要看你跟的是個什麽樣的男人。我帶你走,是再也不要讓你在這種大城市裏賣身賣心給我丟人現眼!!你說對了,我是你媽,別的決定我做不了,可這個!!我總有權利能管管自己不知廉恥的女兒!!!”

仿佛又一記火辣辣的耳光摑到了臉上,沐染無言以對,隻能手腳發顫地站在母親麵前,任由她羞辱,因為,好像那些都是自己無可辯駁的,事實!

徐璟是真的怒了,發火發得渾身都顫抖起來,眼裏透著猩紅的冷光,極力壓抑下來,穩住聲音說:“我最後說一遍,參加完那個訂婚宴,跟我回Z城。這是決定,而不是商量。”

“你還有疑問或者想要反抗是麽?”徐璟冷笑,幽幽的樣子很是威嚴滲人,微微偏轉了一下身體正對著她,“你可以試試挑戰一下我的權威,沐染,我的嚴厲你從小到大都知道,我什麽能忍什麽不能忍,你也清楚,後果你也嚐過。等掂量清楚了得失,你再開口說話吧!”

沐染不說話。

她清楚的。

從小從小,她就清楚的。

徐璟把女人的臉麵尊嚴看得比什麽都重要,從小哪怕窮苦貧困也從不折腰低頭,對徐璟來說,她是哪怕連這個女兒都不要了,也要冷著臉狠著心清掃自家門庭的!

心裏,撕扯一般的劇痛,一點點蔓延開來,直到痛感襲卷了全身……

徐璟半隻腳都已經踏進了廚房,又停頓下來,偏過頭看著她,冷幽幽地說道:“其實你還是該慶幸,沐染。慶幸我這個做母親的現在還肯要你。不然你想想,我都嫌你肮髒丟臉不要你了,那個男人再把你棄之如敝履,你哪裏,還有、處、可、去!!”

這一句,比沐染之前聽過的任何一句,都要狠。

幾乎是戳中了她心裏所有的痛點。

徐璟說完,幽幽地走進廚房裏去了,摘了圍裙圍在身上,開始簡單地準備晚餐。

外麵,整個天色都黯下來了,霓虹閃爍,喧囂肆意。

夜色正濃的時候,萬家燈火之下都有著相同的幸福感,有愛情的滋生,有親情的蔓延,有別離之苦,也有天倫之樂,沐染隻覺得哪怕客廳的燈是亮的,自己頭頂的天空也這麽黑壓壓地沉了下來,幾乎是將她逼到了絕境,再逼就真的無法呼吸了。

連衣服都沒有換,她就這樣蹲著趴在了沙發把手上,埋頭,沉默無聲地哭了很久,單純地在流眼淚,大顆大顆滾燙的淚水,流出來就浸濕浸透了布料,完全控製不住。

肩膀也控製不住地一聳一聳的,渾身顫得停不下來。

徐璟在廚房的聲音愈發小了,關了火,就要出來了,沐染這才抬頭,抹了一把眼淚,踩著高跟鞋抓起包,跑到自己房間裏去了。

哭得一塌糊塗的眼眶,紅得可怕,沒辦法見人。

沐染坐在梳妝台的椅子上,揉著眼睛,極力緩和著眼眶的那股澀意,卻是徒勞,因為好不容易壓下去一次,揉著揉著,好多畫麵又開始在自己腦海裏閃現,眼睛又酸起來了,鼻子也酸得控製不住,有眼淚從指縫裏流了出來。

手機,就在旁邊安安靜靜地躺著。

哭得一塌糊塗的人兒不經意看到了,一愣,用沾滿淚水的手抓起來,看了看,突然就想到了那個人曾經問她的一句。

“想過我麽?”

“哪怕一點點、想念、或者想要我出現的時候,有、麽?”

有的……

他不在的這短短的一個月的時間,她的眼淚那麽多,痛苦那麽多,有時候想要停止都停止不下來,想找一個地方躲著安安靜靜地哭幾個小時都做不到。生活的壓力太大了,未來的壓力也太大了。

而明天,就是楚君逸的訂婚典禮了。

沐染不想要出去,哪怕胃裏已經餓的疼成了一片,可還是絲毫沒有胃口,如果她就這樣疼死了,會有人傷心嗎?母親徐璟會稍微為她的生命而蹙一下眉頭嗎?還有君逸……君逸……

那個曾經將彼此都融進骨血,愛到深處的男人,此刻一想到,心髒就像是要炸開一般地疼……

不能想他……她不能想他……

沐染再一次抹幹淨了流不停的滾燙的眼淚,平複著自己的心情,極力要將楚君逸從自己的腦子裏趕出去,明知道不可能,但是知道隻要暫時不想,暫時不想就夠了……

不然……真的會疼死的……

屋子裏,那個發顫的小小的人兒,捂著腦袋好久好久,桌麵上暈開的水漬才停止擴大。

外麵,徐璟做好了飯許久,也不叫她,也不自己吃,就這麽端坐著等她出來。

半個小時後,沐染總算簡單而狼狽地收拾好了自己,仰頭望著天花板,克製住了眼淚,才打開門出來。

徐璟知道自己這個女兒從小能忍,不輕易哭,也不輕易讓自己看見她哭,但這個時候,沐染眼睛明顯紅得嚇人,說沒哭過誰都不會相信。

“我去洗個臉洗個手,馬上就過來……”沐染鼻音濃重地說了一句,看母親一眼,走向了洗手間。

終於,換好了睡衣後,母女兩個坐在小沙發上吃飯了。

沙發並不窄,沐染隻是不敢跟母親並排坐著吃飯,隻搬了小板凳坐在對麵。

偶爾的,隱忍不住的時候,會猛地把頭埋低,埋頭扒飯,眼淚就掉進米飯裏麵,好歹不會像掉下地一樣得讓她難堪。

“還有一件事,我想要跟你說的。”徐璟猛然停了筷子,猶豫了一下,才掩飾掉尷尬的情緒,突然跟沐染說道。

沐染停了動作,依舊低著頭,纖長卷翹的睫毛也低垂著,忽閃忽閃的,點頭,想要她說。

“你請柬隻有一張,明天剛好不上班,你就自己拿著去就行,隻是,我還有一點事……”徐璟手裏拿著碗筷,眼神飄忽不定,又仔細想了很久,看著她。

說,“那樣的地方戒備森嚴,媒體記者都擠不進,就更別說我,可我有個人,想見一見。”

沐染一頓,沾滿水霧的清眸,看向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