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要見誰?”她嗓音沙啞至極。

沐染並不記得母親在Y市認識什麽人,更不要說實在楚邱兩家訂婚宴那種場合出現的人,徐璟這個時候突然提這種事,到底是要見誰?

徐璟抿緊了唇,索性放下了碗,冷冷清清地看著她道:“楚君逸的媽媽,你見過的是嗎?那個女人,如果你能請得動的話,我想見見她!”

沐染心頭大震。

猶如肋骨被扯著一般,扯著左胸腔的血肉都微微疼痛,她沉下心思考了一下,卻越考慮越焦躁,想不明白:“您跟她認識嗎?為什麽……突然要見她?”

“還是……就是因為我的事?”

沐染想到這裏,又紅了眼睛,極力輕聲勸阻,“媽……明天是訂婚宴,雖然沒有那麽多外媒在,可是還是有獨家約見的記者……楚家會很重視這樣的場合,您不要為了我……在那個時候,跟楚伯母起爭執……”

徐璟聽得有些心浮氣躁,卻依舊不解釋,冷冷地擺弄著手腕上一個上了年月但依舊色澤明豔的翠玉鐲子。

聽她說完了,才幽幽道:“我有說,我要跟她起爭執??”

沐染一顫。她並不能猜測到事情所有可能的狀況,但卻知道,這樣的一場約見,有好結果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阮雲卿肯不肯聽她的,來見她的母親一麵,都是問題。

徐璟放開了手上的鐲子,道:“我懂你的難處。所以我隻是說,叫你幫我約見一下她,請不請得動到時候再說。不過到時候,我估計她會因為害怕我鬧事而出來見我如果那樣,也就不是你能控製了的了。”

沐染無奈地苦笑,一點點美麗從蒼白的嘴角綻開,啞聲說:“媽……您這是在威脅……”

“我叫你威脅了麽?”徐璟眼神犀利了一些,冷得令人心底生寒,說,“你就直接幫我約,說如果她賞光,就來,別的一句也不要多說,這還算是我威脅麽?”

沐染已經徹底沒了話。

埋頭許久,她輕輕抬頭,輕聲問:“您到底有什麽事?”

一定,要見阮雲卿不可?

徐璟眼神飄忽地掃了一眼窗外,眸色冷淡得嚇人,像是在想什麽事,接著低喃道:“沒什麽事,從來沒見過,想見見。”

接著,回眸看她,眼神突然銳利了不知幾分,寒聲說:“還有你。明天訂婚宴上見了就最好趁熱打鐵說清楚,我不要,再看到你跟這個楚君逸有半點來往……連眉目傳情都不許,你給我,從此斷的幹幹淨淨,一絲痕跡都不要留!懂了麽?”

母親甚少這樣嚴厲地說話,像是杜絕毒品一樣地狠狠的斷了她的後路!

沐染心頭的酸澀又像積雨雲一樣積蓄起來,無話,無語,隻能深深埋下頭,點頭,再點頭。

徐璟的眼神,銳利不減半分。

許久,看得出她是真的灰心喪氣之後,才放心下來,安靜地吃飯。

沐染心裏殘存的那一點點火光,就像是被一場瓢潑的大雨淋濕的燃燒的柴堆,隻剩下一星點的火光在濕噠噠的柴堆下麵,在百斤沉重酸澀的眼淚下麵,起伏著,閃爍著,不想熄滅也不願熄滅。

就像整個世界的人說著明天就是末日,她也心懷著那麽一點點希望,心懷著對這場深愛的信任,祈禱著,乞求著。

哪怕中途,不知吞咽下了多少痛楚苦澀。

哪怕身心俱疲,鮮血滿身,滿目瘡痍。

她形如枯槁一樣坐在那裏,生生呆怔了好久好久。一直等徐璟刷完了自己的碗和鍋出來,依舊還是看到了,她呆坐在那裏,捧著碗,淚流滿麵的樣子。

小小的造型間裏。

一個女造型師跑了出來,拿著腮紅刷,在到處找東西。

找到了,跑進去,看到還坐在那裏的那個女孩子,朝她晃了晃手裏的東西:“呐,就是這個,最最防水的睫毛膏、眼線筆,還有死都不會因為水分油脂而脫妝的粉底,你要這些??”

“我跟你說,一般的妝我是絕對不用這些的,這些都是私人用品,很頂級很貴的,我自己都很少用,你要用這些的話,加錢!!”

女造型師幹脆利落地說道。說完看她的反應。

坐在那兒的那個女孩子,打量著鏡子裏不大能認得出的自己,輕輕扭過頭,看似沒什麽脾氣的樣子,輕聲說:“好。”

女造型師相當有些挫敗感啊?就這樣?這麽幹脆就答應了!

隻能湊上去,又繼續幫她畫,過了幾秒,又俯身伸出兩根手指說:“兩百。要加兩百哦!”

沐染點點頭,說:“好。兩百。”

女造型師這下也被她弄得沒脾氣了,直起身子,瞄一眼鏡子裏那張精致漂亮到讓她都嫉妒的臉,酸溜溜地說:“你幹嘛要這麽防水的妝啊??晚上去遊泳?去漂流??還是幹別的什麽?”

“隻是一個晚宴……你化吧……”

“哦,好。”

女造型師低下頭,拿刷子在她臉上刷著,說:“你皮膚好好,又透又嫰的,怎麽保養的?別跟我說就是因為年輕啊,不然揍你,哎,這麽好的一張臉化淡妝可惜了啊,你還要那種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淡雅自然的,我說,別人看你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妝,而是臉好嗎??”

“嘖嘖……”

“你要是給我畫個舞會妝,我一定能給你畫出豔驚四座的那種,這麽好的臉,可惜了……”

女造型師一直一直的喋喋不休裏,沐染一直安靜坐在椅子上,看著一秒一秒過去的時間,放在桌上的手裏,握著一枚閃亮閃亮的小巧的眼睛形狀的鑽戒,她攥得很緊,攥得手心都微微出汗了。

她想過了。

曾經她說,如果她是完全信任楚君逸的話,這場訂婚宴她其實完全不必來,這樣對她自己好,可以少受些傷。

可是終究是受的傷太過……快要崩潰了,也快要承受不住了,所以她來……就是想要問一句……就問一句……

你還愛我嗎?

說好的在一起……還算數嗎?

沐染真的已經在心裏決定了……隻要他肯定地說一句,哪怕隻說一次給她聽,她就相信……以前的種種猜忌,受傷,痛楚,她都可以當做沒發生過……也不管母親有多反對,也不管自己會跟家裏鬧得多決裂,哪怕是他說要私奔……她也跟著做……

真的……

她說真的……

脊背……再次挺直了一點點……沐染努力撐直自己的身體,強忍住手骨的顫抖,目光閃爍,眼眶微濕,在自己心裏,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哪怕知道,是愛讓人變得卑微,卑微到塵埃裏,碾碎在塵埃裏,毫無尊嚴和自我可言。

如果說愛情是一百級的台階,她沐染從最最底下的那一層朝他往上走,已經走了整整九十九層。

她不在意……仰望著他……再走最後一步……

腦海裏一直浮現的,是他俊逸的笑顏,溫暖的懷抱,充滿愛意的話語……還有無數次的悸動和淪陷……她都記得的,清清楚楚的。

女造型師抿唇,將定妝粉的最後一筆刷完,“嗯!好啦,棒棒的,我完成啦!”

“哈哈,漂亮啊,surprise,今晚見到你的男人肯定全部都動心,哈哈哈……”

沐染恍惚著回過了神,朝她淺笑一下,望著鏡子裏那個明豔動人的自己,再次恍惚了起來……

時間就快到了。

楚君逸從樓上下來,到門口,一直迎接賓客到現在。

阮雲卿今天打扮得雍容華貴,跟在他後麵。畢竟是楚傲天的續弦,不比任何時候,獨擋不了一麵,跟在自己兒子後麵才顯得比較有麵子,好在今天來的賓客也都友善懂事,真心誠意地在祝福著她。

聖地耶魯的英式會館大廳,裝潢得金碧輝煌,以肉眼可見的尊貴彰顯著氣派的排場。

豪車的車隊,陸續流入停車場,一直蔓延到了半裏之後。

幾輛出租車夾在裏麵,相當得紮眼。

遠遠的,被阮雲卿看到了,不禁蹙眉。

走過去,找了傭人過來,蹙眉問道:“路口車道那邊怎麽回事?那幾輛出租車怎麽混進來的??夾在裏麵算怎麽回事?你們是怎麽看著的!”

傭人嚇得彎腰低頭,看了一眼說:“那……那些人也是有請柬才過來的,路口協管的人是田先生那邊安排的,之前是說隻認請柬,沒對車有什麽限製……”

真是荒唐!!!

阮雲卿氣得有點夠嗆。

但壓下脾氣來想一想,哪怕再富貴的人家也有幾個窮親戚窮朋友,也不能不請。也就算了,蹙眉叫人趕緊將那幾輛車攔下,從別的口進去。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阮雲卿目光一凜,朝其中一輛出租車看了去!

是。

她怎麽忘了呢?

的確是請了些不該請的人過來,還是她親自開口說要請的。

嗬……

那小女人還真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