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分手後他遇到過她兩次。都是在楚氏。

沐染和她的同事一起。

前些日子她臉上一直沒有笑容,後來再見她,她笑得很開懷甜美。

聽同事說,她在明啟業務做的依舊很棒,就是人緣依舊不好,每次來的實習生都能跟她迅速打成一片,但過後沒幾天明白了她的來曆,就又迅速組成小團體孤立起她來。

沐染依舊淡然平靜的樣子,能為一個專業性的企劃案參數,跟人爭得麵紅耳赤。

他給她發過那麽多次短信。

打招呼也好,問好也罷,哪怕是說聲晚安。她卻從來不回。

楚君逸不相信。

不相信她那麽快就能忘了。

因為如果能的話……那為什麽。他忘不了?

鋪完床,沐染依舊覺得,酒勁未散。

李饒那個壞女人……明明知道雞尾酒雖然極像果汁但後勁很大,還偏偏叫她喝完了一整杯。美其名曰,放縱。

她的酒量不好,從來都是這樣,哪怕表麵上看著沒事,實際上看東西已經重影了,走路起來也會微微搖晃。她自己不知道自己酒品怎樣,因為醉了的時候她自己基本不記得。

唯一的那次。好像也是跟楚君揚在一起。

據說,那是他們的第一次。

沐染不願去想,甩甩頭,躺在**,纖細的手指壓著太陽穴和眉心的位置,輾轉著疼,細細的疼並不熬人,但就是停不了。

一切的對錯,好像都在麵對楚君揚的時候變得不一樣了,這個男人,哪怕做了罪惡滔天的事情,也能淡的像水一樣地說出來,好像簡單的一句“我對你有感覺”,就真的能隨意侵犯別人一樣,他那一次……真的該死……

恍恍惚惚裏,感覺到自己的手機,震動起來。

在二樓的安靜氛圍裏,聽得有些突兀。

沐染坐了起來。

非工作時間能打給她的人很少,這個時間接到,她唯一能想到的隻有一個人,所以幾乎是立馬起身,赤著腳跑過去,拿了起來。

上麵,卻赫然顯示著一個沒有存儲的號碼!

小手撫著發燙的額頭,沐染覺得自己是魔怔了,竟然會想要接到他的電話,大概是因為心存愧疚吧,至少知道他沒事,她才會安心一些。

這隻是善良而已!不是別的!

關於這個電話,沐染心不知怎麽想的,輕輕一劃,竟就毫無防備地接了起來。

這一接,才驟然想起,這個看著就熟悉的號碼,好像是……

“喂?”

裏麵的聲音,突兀而熟悉地傳了出來。

沐染覆在耳邊的手機一顫,險些掉下來。

這個聲音……聲音是……

她怎麽能忘了呢?這些天來給她發短信的號碼,也是以往她經常打,她甚至記住過的……楚君逸的號碼。

她怎麽能,因為是在這樣的夜晚,因為身在桐苑,就不記得了?

“喂?”對麵沉默到就好像根本沒人接起一樣,夜幕之下,楚君逸單手攥著方向盤,凝視著深邃的漫天星辰,啞聲再次說了一次。

她,在嗎?

沐染宛若握著一個燙手山芋,腦子要裂開一般的疼,閉眼,好久之後又睜開,眼皮熱熱的,像是有一股辣意在心口劃開,她應道:“喂?”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

楚君逸心裏像湖泊一樣**開,啞聲道:“是你?”

“我還以為,你不會接我的電話。”

沐染撫著額頭,隻覺得本來不涼的地板此刻都是微涼的,刺著她的腳心,她輕聲道出事實:“我劃錯了。二少。”

她不是故意要接起的。

楚君逸嘴角淡淡地勾起一抹笑,他無所謂。

“我現在你樓下,不,或者說我以為你在,所以跑來這裏找你,卻聽房東你其實早就搬走了……”他嗓音微微艱澀,問出了剛剛他打聽到的一些話,“我問了他你搬去了哪裏,他不肯說,隻說那天看見有一輛車和幾個人過來幫你搬,所以我現在一直在想,那些人是誰。我不在的那些天,你都是怎麽過的。”

沐染的腳踩在涼涼的木地板上,往床的方向走去,真的在想,自己這些天過得日子。

蹙眉,蹙得很緊。

“我過得很好。”她說的是實話。

“是嗎?”他淡笑。

點點頭,他啞聲吐出一句:“可是我過得不好……”

雙方,都是一陣陣沉默的窒息。

“我知道我這樣說有些不可理喻,在你麵前,我沒資格那麽說,可這種情況,在我們分手那天我就能預料得到,想必你也是吧?染染,當時你那麽堅決,可有想過以後到這一天的時候,我該怎麽辦?”

“畢竟當時你說分開,也是以,’愛我’的名義,不是嗎?”

她當時說的是,我不能答應你的條件,因為我愛你,君逸。

沐染頭痛之間,被他短短的幾句話就帶入了那樣的氛圍中,尤其是他在叫她“染染”的時候,她心底一顫,突然就懂了,這一天在辦公室裏,她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曾經愛過的人,都給你什麽樣的感覺?

對沐染來說,那是陽光,溫暖,水。歸屬。很多很多的眼淚和傾訴。

當初楚君逸的一句話,就能讓她敞開心扉。

她也是真的……

懷念那樣的感覺。

所以才有那麽多的舊情複燃。

所以才很多情侶,分幾百次都沒辦法真正地斷。

相比之下,沐染此刻就好像身在不現實的夢境,他在夢境的那端朝她招手,要她回來,她就真的……猶豫了。

這樣的感覺,罪不可恕。

“你不要鬧了,”沐染頭一次,分手後不再偽裝,而是用真實的自己跟他說話,“楚君逸,你要結婚了,你甚至都還沒有完成婚禮,你知道你現在說這些,意味著什麽。”

他要他的不軌,從婚禮之前就開始嗎?

楚君逸嘴角勾起了淡淡的淺笑,很悲傷,卻很滿足,她終於,肯這樣跟他說話了。

“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可人活在世上,道理隻能約束人一時的衝動,可你如果每時每刻都不開心,就難道還會覺得,那些道理都是對的嗎?”

他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

人犯罪,是因為裕望大於恐懼。

出軌,是因為婚外那些情愛的**,好過了身處的現實。

尤其這種**,好似伸手可及,夢裏都能又一次次地夢到,回到過去。

沐染搖頭,從**起身,到了窗邊。

“不是那樣,”她輕聲說,“君逸,你之所以這樣說,還是因為你觸犯那些道理的時候,傷害的人你不在意,如果那些傷害你在意,你就不會拿自己的渴望,去冒那樣的險……”

可是她,不一樣。

仰頭,她順著透明的窗戶往上看,樹蔭之間透著橙黃色的燈光,燈光之間掛著寥落的星辰,美不勝收……

“我是也想自私一點啊……我也想要自己想要的……”自由、公平又有未來的愛情、像當時對他一樣傾心所愛的人,她也想要,“……可還是有東西束縛著我,有得失的牽扯,有現實的羈絆,還有……我自己的良心和負罪感……”

“人不是想要什麽都可以的,這一點,你早晚要清楚……”她的心口,也酸得有些說不出話。

楚君逸聽著,一直都聽著,他承認,她所說的一切,都有道理。

但也就因為她說這個,才讓他清楚地認清到了一個事實。

蒼白的俊臉埋下,又抬起來,凝視前方,啞聲道:“這麽說那一次,我問的對了,是麽?”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沐染。你愛我。一如既往。是麽?”

這樣的話,讓站在窗前的那個纖小的女孩,震驚,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樓下,突兀地傳來了聲響。

桐苑就是這一點最好,安靜的時候聽見一點點聲響就知道這房子裏有人與你同在,壞的也是隔音效果不是那麽好,如果不在同一棟樓也算,在同一棟樓裏的時候,沐染就覺得自己的一切就像浴室天花板的那塊大鏡子一樣,不可遮掩地,暴露在了那個人麵前。

她不會撒謊,心不會,嘴不會,臉也不會。這才是關鍵。

樓下,開門聲,關門聲,說話聲,一起輕輕湧了上來。

是他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