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辦公室裏時候的那種感覺,竟然又猛烈而洶湧地湧上來了。
那時的楚君揚,眼神、話語,都還那麽刻骨銘心地清晰烙在她心裏,此刻她卻接聽著楚君逸的電話,聽他戳破她自己都模糊不清的心事說沐染。你還愛我。
那種叫愛嗎?
那種牽絆感、在意感、甚至熟悉感,真的還是……愛嗎?
可現在的沐染來不及想,因為樓下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楚君揚和桑姨說話時那低沉的嗓音,一下下傳上來,逼上她冰涼的脊背……
她的大腦,瞬間就被那時楚君揚慍怒卻淡然忍耐著的俊臉攻占。
心都慌了,什麽都不能想了。
“對不起……”她說。
小手沁滿涔涔的薄汗,攥緊手機,沐染道:“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不能再跟你討論這些……楚君逸……再見……”
說完。
在那個穩健篤定的腳步聲一聲聲邁向二樓的時候,沐染掐斷了手裏的電話,甚至都沒來得及聽電話那端人的氣息和聲音,就徹底匆忙地掛斷了。
這一瞬死亡一般的安靜,讓她的心髒像是被丟在活火山洞口一般,煎熬到死。
一秒,兩秒。
楚君揚邁著穩健的步伐往樓上走著。剛剛走進來的時候桑姨是詫異的,問他今晚怎麽不在楚宅裏麵住,而是此刻跑回來?往年不都是這樣?他一時恍惚一下,並沒決定要怎麽說。半晌之後才說了句,還有人在家裏,他在那邊住一晚到底是不放心,所以回來看一看。哪怕明天淩晨再走,也不遲。
桑姨當時的神情,是活活震驚到嘴都合不上的,好半晌,才點點頭,顫顫巍巍不敢置信地讓開了路。
其實這也不算撒謊。
因為哪怕今晚楚傲天沒有拒絕他同去祭祀的決定,他也是本來就打算,等商量好時間和帶的東西以後,就回來的。
他說的那句話也沒有錯。家裏有人,他就沒有必要再在外麵,住一晚。
再者。
老人心境和承受力到底不比當年,楚氏的那些事情她聽了傷心歸傷心,但到底不觸及底線。可是一旦事關裴清伊本身,老人是會承受不住的。
這件事,由他一人知道一人消受,也就夠了。
不必再多拉一個人跟著他傷心。
可就快走到樓頂的時候,楚君揚才冷幽幽地想起,清晨時兩人不歡而散的那件事。
那時他生氣,但忍著。
小東西的表情本來是想要道歉,但那股事出有因、且無法可解的神情和態度,卻更叫他惱火。
他也的確是還沒想好,要跟她怎麽麵對彼此。
一回來,就這麽急吼吼地上樓了。
二樓,很是安靜。
健碩挺拔的身影在門口投下魅惑的光影,憑欄而立,側著頭往裏看,那冷厲寒冽的眼神收了收,還是禁不住進去了。
那纖小的身影,站得筆直又僵硬地,背對著他在窗子前麵,不知在想什麽。
楚君揚緩緩踱了幾步,眯眼,凝視著她。
“不是說喝了酒頭痛?不睡,等著更痛?”低沉黯啞的嗓音,卻在腦子還在費盡思考的時候,就已經脫口而出。
小東西背影一顫,側了側小臉,聽出了那幾乎是一如既往的味道,卻仍舊沒有回頭。
往下看,小東西的腳,居然光著。
哪怕是在這溫度很高的房間裏麵,這樣也是受不了。楚君揚的心微微一刺,還沒有反應過來,健碩挺拔的身軀卻就已經動了,冷冷蹙著眉,扯過了一旁躺椅上的毯子,朝她走過去,將毯子輕輕丟在了她旁邊的地上。
人就在一臂之遙的不遠處,撈過她的腰來,讓她站在毯子上,一手既已輕輕環住了她的腰就頓了一下,沒想再鬆開,反而將人從背後納入懷中,另一隻手順勢輕輕地往前撈,觸到她的小臉,撫了幾下輕輕抬起,俯首下去,接著外麵窗台之上打下來的柔柔燈光,仔細地看。
小東西眼神清亮如水,卻微微恍惚,眼睛裏像是浸透了黑葡萄汁一般,酸甜交融。
引人沉醉。
“一個人站在這裏做什麽?燈也不開,在演睡美人麽?還是盯著外麵這株爬了滿樹的灌木,就能想到我了?”
這幽邃語氣,居然也與早上發生那件事之前,別無二致。
沐染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以前她沒有關著二樓燈的時候打開外麵的廊燈看,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這幅景象可以這麽漂亮,如今在他懷裏,剛剛發生的事和早上的記憶纏繞在一起,擾的她心裏難受,很難受。
她抓著他的手,一時間,低垂著睫毛,不肯鬆開。
楚君揚也嗅到了,淡淡的雞尾酒的味道,他對這些就算沒研究但是喝得多了,也能分辨的清楚是哪一種酒混調出的雞尾酒。
她唇上的味道是……龍舌蘭。
“不說話……嗯?”他薄唇輕輕抵著她的小臉,指腹在她唇周摩挲著,近距離凝著她,啞聲道,“是酒燒掉了舌頭,還是又回到你的自閉症小屋裏去了?”
沐染的眉頭蹙得更緊。
她纖軟的手指輕輕抓緊了他的掌,蹙眉顫聲說了一句實話:“沒有。”
“楚君揚。我頭痛……”
她現在真的……頭好痛。
痛?
楚君揚聞言眼神黯淡了一下,眉眼的神情都跟著沉下去,更撈緊了她一些,蹙眉幫她輕輕揉著太陽穴。
“痛就少喝一點,有些東西跟酒精混在一起,是比酒精更厲害的,記住了麽?”
將她纖小的身影翻轉了過來,控在胸前,手指微微用力地按著。
他力氣大,瞬間沐染就感覺到疼了,低吟了一聲,但終究,是比頭內部痛要好受些,她咬唇,說了一聲:“嗯,記住了……”
她以後,不會再輕易喝酒。
早上發生那麽大的衝突,現在居然一點事都沒有,這是讓沐染覺得最不可思議的,她以前,一直覺得楚君揚情緒不穩令人琢磨不定,卻原來他跟她之間,竟也陡生出了一種默契,是無論生氣或者別的什麽,都不會改變的。
這……多麽多麽地,不可思議。
也叫她心裏的內疚感,更重了些。剛剛她在他的房子裏,在他的寵愛裏,跟楚君逸打那樣的電話,聊那樣的話題,這讓一向不平白受人任何恩惠的沐染覺得不可原諒。她這個人怎麽能……怎麽能那麽不要臉,那麽壞。
這樣的眼神交融,簡直要把人吸進去。
楚君揚眯眼看著她,這樣的姿勢,叫他一陣陣心浮氣躁。
大概是真的醉了,但又沒醉到斷片兒的程度,才會敢這麽大膽、這麽肆無忌憚地看他,但這種迷迷糊糊隱隱約約之間透出的最自然的神態……他喜歡。
簡直喜歡到爆了。
不負眾望,他低頭,直接親上她的唇。
沐染在過程中,睜開了眼睛,看著這個男人。
她心裏的愧疚,越來越濃了。
淩晨時分,沐染脫水般倚靠在他懷裏,終於在一個窒息般的深吻之後,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