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梓宣,楚國國君,十四歲被立為太子,六年後歲即位,在登上帝位之前,經過血雨腥風的殘酷宮鬥,終於幸存並且強大起來,終於活著戴上了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冠。

劉梓宣初遇夜鶯這一年,正好登基五年,年二十五歲,後宮儲了兩位妃子,兩位昭儀。

去年病死了一位妃子,還剩三位佳人:分別是寧妃,龐昭儀,斐昭儀。

寧妃出身高貴,嫁來前是燕國公主,五年前燕王聞聽劉梓宣即位,為了向楚國示好,穩定兩國關係,毅然獻上自己的寶貝女兒。龐昭儀,斐昭儀也差不多,都是異國貴族,皇親國戚,楚國是大國,是強國,與楚桓王攀親是件既榮耀又安全的事。楚國得罪不了,他們也就得罪不了,畢竟打狗還要看主人麽。

劉梓宣二十五歲有三個老婆,全都是政治婚姻,天下人都覺得,楚國的國君真是潔身自好清心寡欲——而現在這位來曆不明的玉玲瓏情況就不同了,沒有背景沒有後台,隻是一場邂逅,便麻雀變鳳凰,一朝選在君王側。

在夜鶯進宮之前,雖然後宮隻有三位佳麗,競爭依然是激烈的,大家爭前恐後的把自己打扮的最美,時時希望能夠吸引皇上的目光,人人都想用最好的麵貌恭候國君的臨幸,哪怕劉梓宣半夜三更跑來,也務必要在他麵前做到花枝招展,風情萬種,唯恐輸給別人。

而這三個女人的爭鬥從夜鶯進宮的一刻暫時告一段落,展現出的是驚人的團結,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們,必須、緊要、第一要做的就是不能讓這個傳聞中皇上一見傾心的女子得到更多的恩寵,最好、馬上、立刻終結。

首先來探虛實便是寧妃。

寧妃是燕國公主,金枝玉葉的她自視頗高,其實她並沒有把玉玲瓏放在眼裏,隻不過聽說她長得花容月貌,竟然能令一向與自己相敬如賓的夫君心動,心中很是不服氣,非要給她一個下馬威不可。

玉玲瓏初進宮,雖然得到皇上的寵幸,不過還未被冊封,沒名沒份,在低位上自然比寧妃低了許多。

寧妃早年入宮,是劉梓宣的第一個妃子,資曆也是玉玲瓏所不能比,隻見她身穿淡紫錦鍛雀展屏擺的裙子,綴細珠的白邊,束腰裹胸,再配上一件絲絨大披,頭上梳了個高聳雲鬟,顯得高貴而隆重,臉上稍撲了些粉,眼角抹上彩金,整個人看起來端莊得體,隻是神態倨傲,走路的時候下巴微微抬高,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到了朝陽西殿,她見了玉玲瓏,見到讓她同為女人都忍不住驚豔的麵容,尤其那一雙令人目眩神迷的湖水般的藍眸,她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楚桓王會為她著迷。

但是隻是片刻的恍惚,她提醒自己要鎮定,於是既優雅又傲慢的說:“這就是玉姑娘麽?真是人如其名的漂亮啊,難怪皇上那麽心動!”

玉玲瓏在進宮前多少做了些了解工作,知道麵前這位女子來頭不小,不過並不驚慌,從容應道:“娘娘謬讚了。”

寧妃讓人呈上禮物,南海珍珠,金釵玉如意,本想這沒見過世麵的鄉野女子一定會兩眼放光欣喜若狂,卻沒想到玉玲瓏隻是淡淡的一聲謝謝,目光平靜,絲毫沒有什麽波動。

難道是裝出來的?

寧妃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出生卑微的女子竟然如此淡漠不羈,似乎並沒有把她放在眼裏,不由怒從心起,表麵雖然沒有發作,依舊笑如春風:“玉姑娘能得到皇上的垂青,想必除了容貌一定有什麽過人之處,不曉得琴棋書畫你比較擅長哪一樣呢?”

玉玲瓏眼皮也沒抬一下,不卑不亢道:“並沒有哪樣精通。”

“女紅如何?”

玉玲瓏仍是搖搖頭。

——就知道這鄉野女子什麽都不會,寧妃心中冷笑,故作驚歎道:“玉姑娘再怎麽也是伺候皇上的人,若是連這些也不會,豈不是讓皇上顏麵全無?”

玉玲瓏暗暗皺眉,她是來殺人的,不是來爭寵的,這些亂弄七八糟的事情

她完全沒興趣,她意興闌珊的說:“這倒是該問問陛下,若是他的想法和娘娘一致,我會抽空去學學,不過,皇上身邊的女人個個精通這些,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應該也無所謂吧。”

“你——真不知禮數!”寧妃怒道:“皇上讓你進宮不過是圖個一時新鮮,要不了多久恐怕就會厭倦,不是每個人都有運氣飛上指頭做鳳凰的,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麽了,給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你對本宮不敬,就是對皇上不敬,就是將你趕出宮去也不為過,本宮諒你是初來不懂規矩不和你一番見識,你可要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麽角色!”

玉玲瓏微微一笑:“我當然知道。”她知道,她是殺手,不是曲意迎合劉梓宣的女人,而對於麵前這個沒事找事的善妒女人,盡量少開口,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寧妃冷哼一聲:“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本宮現在提點你是對你好,希望你不要枉費了本宮的一番心意。”

玉玲瓏並不計較,點了點頭,卻並沒有什麽柔順服從的意思,寧妃這下知道這玉玲瓏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人,別的不說,就那滿不在乎的神情也夠引起男人的征服欲望。看樣子這次和龐昭儀斐昭儀達成聯盟倒不失為明智之選。

回到自己居住的錦雲殿,沒想到龐昭儀和斐昭儀已經來了,正等著她的最新消息呢。

寧妃簡單的說了一遍所見所聞,兩人聽了都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斐昭儀皺眉道:“一個來曆不明的粗野丫頭竟敢在姐姐麵前如此狂妄?我看她是不想活了!”

斐昭儀連連點頭:“就是,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仗著皇上對她的恩寵竟然對姐姐這樣不敬,這種事絕對不允許發生在我大楚後宮!”

“那,依二位妹妹之見,該如何對付這小賤人呢?”

龐昭儀出了個主意,說:“現在後花園花兒開得正好,不如約玉玲瓏一道賞花。”

“然後呢?”斐昭儀看著問:“我不覺得這對她有什麽損失。”

“如果不巧被蜜蜂蜇了一下呢?”龐昭儀挑了挑眉。

斐昭儀心領神會,接著道:““還正好蟄在臉上,破了她的相。”

一直沒發話的寧妃終於開口了:“如果是毒蜂的話就更好了。”

斐昭儀咯咯笑起來:“這個好這個好,關鍵是我們不能被蟄到。”

龐昭儀道:“這還不簡單,我這裏有一瓶香樟薄荷露,蜜蜂最不喜歡這個,到時候我們和她離得遠點,蜜蜂不蟄她蟄誰?龐昭儀鳳目微斜,帶著狡黠的光。

三個女人一台戲,當下就決定分工去了。

人說後宮險惡絕不是吹的,夜鶯順順當當的進了後宮,還沒想好如何應付劉梓宣之前,恐怕得先和幾位視她為眼中釘的情敵過過招。

金秋十月,楚國皇宮的花園裏一片花海,浪漫壯闊。

芙蓉花、桂花、**、山茶花、茉莉花、金蓮花、扶桑、月季、杜鵑,紅的粉的白的黃的,大片大片的整個天空都襯得七彩斑斕,後宮的佳人們自然不會錯過這賞花的好時節。

夜鶯穿了一身淺紫色纏枝花紋長裙,腰束銀色佩帶,在萬千花叢中顯得頗為優雅,清新脫俗。

她心不在焉的看了看三位,也算是頗有姿色的美女——寧妃大約二十二三歲,雍容貴氣,一身石榴紅長裙,襯得麵孔尤為白皙,額際點了一顆小小的朱砂,與一身的紅裙相得益彰。龐昭儀嫵媚動人,一頭烏黑的秀發梳成紋絲不亂的高髻,金釵珠玉,流光飛舞。斐昭儀眉目莊重,穿著一件青色宮裙,邊角繡著幾朵梅花,氣質溫文爾雅。

三位美人可以說是各有千秋。

她猜得出她們不是純粹約她出來賞花那麽簡單,但是會不會耍花樣她也懶得去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龐昭儀笑得獻媚:“早就聽說妹妹國色天香,一直也沒機會瞧得仔細,今天見了,真是連我這女人看了都心動,何況是風流如

陛下呢。”

夜鶯笑了笑。

美目流盼。

的確,她現在的這張臉比原先更加標致,更加細嫩,肌膚如初生嬰兒一般,任三位佳麗如何保養也不能及。

而她所付出的代價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忍受。

“龐昭儀說的是。”斐昭儀輕柔一笑,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彰顯:“妹妹所能給予陛下的新鮮感,都是我們這些舊人不能比擬的,自古以來隻聞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嗬嗬,當然我們不會哭,我們隻是希望能與妹妹和平相處,讓陛下不煩勞心,一同好好服侍他,妹妹說是不是?”

夜鶯點點頭。

傳聞這位斐昭儀能言善道,有顆七竅玲瓏心,加上三寸不爛之舌,今天倒真是見識到了。果然名不虛傳。

轉了一圈,幾乎未開口的寧妃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石亭說:“我覺得有些乏了,先到哪兒歇息一下,你們慢慢逛啊,恕不奉陪。”

“姐姐等我一下,”龐昭儀唯恐落後:“我也同你一起去!”說吧將寧妃胳膊一晚,好不親昵。

“哎呀,怎麽你搶了我要說的話呢,”斐昭儀慢條斯理:“我隻是同她們一起小息一下,妹妹一個人賞花,應該不會介意吧?前麵的茉莉花開得比往年都好呢,妹妹不欣賞一下的話就太可惜了。”

夜鶯淡淡一聲:“你們去吧。”便獨自往茉莉花園走去。

寧妃和兩位昭儀一轉身就變了臉,拚命忍住笑,想看又不能回頭看,憋屈的好不難受。

大約一盞茶功夫,夜鶯便回來了,毫發無損。

三人麵麵相覷。

怎麽回事?

明明放了很多西域毒蜂的啊!

“這茉莉花果然開得好看。”夜鶯輕描淡寫的一句,又道:“姐姐們不去欣賞真是太可惜了。”

盡管很想去查證,但是考慮到有被毒蜂蟄到的危險,即便再好奇再不甘心,三人也不敢現在就去考證,隻能尷尬的笑笑。

“還是改天吧,妹妹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們今天就到這裏,改日再聚。”還是斐昭儀打了圓場。

“也好。”夜鶯轉身擺擺手,動作慵懶隨意至極。

事後三人帶了麵罩去了茉莉花園,竟然一隻毒蜂也沒看見。

“真是怪了,怎麽會沒有呢?你看到沒有?”

“沒有。”

“你呢?”

“也沒有。”

於是相互責怪起來,龐昭儀顯然覺得委屈,辯解道:“我明明安排好的,當中出了什麽問題我怎麽知道?!”

寧妃不依不饒:“這個要問你自己。”

龐昭儀翻臉道:“你這是不相信我?既然這樣,當初來找我合作什麽?!”

“你以為我想?!要不是為了這個玉玲瓏,再過一百年我也不會找你!”

“好啊,你現在開始說實話了?我看你根本就沒有誠意!”

“我怎麽沒有誠意……”

“好了!”斐昭儀道:“大家冷靜一些!不管這次那裏出了錯,我們要相信彼此,不然幹脆不要結盟,單獨行動好了,但是,今天大家都看見了,要不是就是她運氣好,要不就是——她真的有來頭,總之決不能掉以輕心!”

寧妃和龐昭儀相互看了看,覺得斐昭儀說得有理,她們的確是小看了玉玲瓏,她們要從長計議。

其實,粗心的妃子們沒有發現,那些西域的毒蜂,已成了一具具小小屍首,靜靜躺在花叢中。每隻蜂的身上,都嵌著一片薄薄的葉片,這些葉片再普通不過,隻是經過某位高手的手,成了鋒利的武器,將那些蜂兒攔腰斬斷,動作快得連痛都感覺不到——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夜鶯正悠閑翹著二郎腿架在茉莉園旁一棵形狀奇怪的老榕樹上,她雙手交握在胸前,好不愜意的看著後宮佳麗們的唇槍舌戰,嘴角微帶笑意。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