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岩波
我前前後後在機關工作了二十來年,從一般幹部做到副主任科員、主任科員、副處長、處長,做過宣傳處長也做過調研處長。對機關生活可謂耳熟能詳。機關生活不像人們想象得那麽死板,但也不像人們想象得那麽浪漫。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機關裏有男有女,於是,情感的暗流便時時湧動。但機關畢竟是機關,紀律和規定是在那明擺著的,人的素質相對也算不低。於是,還不至於多麽不堪。但是,矛盾的普遍性與矛盾的特殊性是相生相伴的,否則哪來那麽多故事?這本《市長今天有空》就是從尋常的機關生活中采擷的一捧小小花束,也許她不是豔麗的紅玫瑰,不是妖冶的藍妖姬,不過也不是素雅的白菊或墨菊,她更接近於雜色,因為雜色更豐富多彩,更接近於真實。我時常在想一個問題: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麽?但總會得出很多答案。幾乎想一次就是一個答案。很多年以後,我才漸漸明白,人生的意義在於使別人生活得更好。你可以從事物質產品的生產,也可以從事精神產品的生產,這都無關緊要,緊要的是要對別人有利。你可以是一個“主觀為自己,客觀為別人”的人,但你終究不能主觀和客觀都為自己而不為別人。尤其是一個身在官場的人,完全是為了自己,最終的結果不僅自己的發展受到製約,連生存下來都很困難。最簡單的例子是你如果這麽做了,年底的考評你的分值就低,總低下去會是什麽結果?比我年長的朋友對我的話可能會會心一笑,年輕的朋友則應該引以為戒。《市長今天有空》通篇講的就是一個這樣的故事,請讀者朋友拭目以待!
第一章 炫目的機關失竊案
平川市是個有六百萬人口的中等城市,這個城市除了人口密集,經濟發展追隨著發達城市以外,沒有什麽特點。想來平川參觀名勝古跡的,肯定會大失所望,想來平川感受風土人情的,肯定也會铩羽而歸。因為平川太平凡了,平凡得近乎平庸,與一些躍躍欲試、千方百計裝點自己,並大膽向世界推銷自己的城市大相徑庭,自己還聲稱“不事聲張”,讓不少有識之士忍不住大聲疾呼:平川啊,你姓什麽?!醒來吧,平川!他們很多不俗的見解屢屢見諸報端。
但他們絕對想不到,這其實為新一任平川市的當家人提供了施展才華、有所作為而又彰顯政績、不被埋沒的巨大舞台。隻有傻子才不這麽想!一位導師不是說過嗎?“一張白紙沒有負擔,好寫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畫最新最美的畫圖。”
新任市長範鷹捉就是這麽想的。
看官也許覺得範鷹捉的名字有些古怪。沒錯,這就如同沈從文《邊城》裏邊的儺送,魯迅《故鄉》裏邊的閏土,錢鍾書《圍城》裏邊的方鴻漸。古怪確實古怪,但既然叫這個名字,就肯定有他的原因。
新春伊始,剛剛開完兩會,範鷹捉從副市長當選為正市長。此時他雄心勃勃,正步履矯健地走出市政府,向市委大樓快步走著。省委書記、市委書記和省委組織部長要與他做例行談話。他知道,那是三個胸有城府而又老謀深算的人,猜想此時他們正期待著他拿出如何落實政府工作報告的得力措施。那就請領導們瞧好兒吧,他已經在報告中誇下了海口:讓全市人民拭目以待!
市政府與市委大樓分別座落在一個丁字路口的轉折上。丁字路口像一個彎曲的臂肘,市政府的位置在手腕上,市委大樓就在腋窩上。而平川市東西向的路叫“路”,南北向的路叫“道”,市委座落的路叫“平安路”,市政府座落的道叫“前進道”。這本來是一種巧合,因為市委的大樓是上世紀二十年代一個煤礦主蓋的,牆壁是灰白色的花崗岩壘起的,多年來保養良好,既古色古香,又氣勢泱泱,文革時也沒遭破壞,於是一直為市委沿用。市政府的大樓卻是一座新建築,唯其新,所以沒有特點,一如開發商新蓋的千篇一律的老百姓住房。
範鷹捉口袋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這讓他十分納罕。因為,他的手機號是保密的,除了市委書記劉百川和秘書李海帆,沒有幾個人知道。而且從來顯看,對方是一個生疏的電話號碼,接不接?他停住腳步,站在樹下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按了接聽。
“你好,請問你找誰?”
“你好,範市長,就找你。首先祝賀你當了一把市長!你不要胡亂猜測我是誰,你是猜不出來的,因為我和你不是一個階層,不是一路人,我是外地來平川的打工者,因此,你如果想知道我是誰,就必然是徒勞的。但我可以告訴你一點點,我是個作案者,我在市政府大樓各屋轉了一圈,順走一些東西,這些東西我不想要。因此想跟你見一麵,咱們做個交換。”
範鷹捉首先聽出對方是個男的,聲音很低沉,可能原本就是個性格陰鬱的人,也可能是故意拿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揣冒昧地問你一句,你都順走了什麽?”
“哈哈,我估計你會這麽問,粗略告訴你吧,文件資料十五份,金銀玉器十三件,光盤二十張。文件都是需要保密的內部資料,金銀玉器哪一件都一萬以上,一件玉器超過了五十萬,光盤都是帶色的,想不到機關裏麵還有人看這種東西!”
“你不要蒙我,這是不可能的!你就明說吧,你見我是什麽目的?”範鷹捉直截了當地問道。因為,市政府並不是那麽好進的。門口有武警站崗,武警戰士對機關裏的人基本都認識,至少臉兒熟,外人要進門先要到市政府對麵的傳達室開進門證,而開進門證需持單位介紹信,因為來市政府機關辦事的都是下屬各單位的人,不可能是一般老百姓,更不可能是散兵遊勇。這個竊賊怎麽可能進得去呢?
“範市長,你不要因為失竊而感到臉上無光,所以就拒不承認我可以進你們機關大樓,要不要我告訴你哪間屋裏都擺著什麽?首先說你的屋裏吧,你有一主一副兩張辦公桌,主辦公桌上擺了三部電話,一白一紅一黑,右上角是一摞文件夾,旁邊是紫砂筆筒,筆筒裏有紅藍鉛筆、簽字筆和一把小剪刀,桌子上的玻璃板下麵壓著一幅你在省委黨校和眾多學員的合影照,玻璃板上麵擺了一條紫檀鎮紙。你的副辦公桌在右手處,上麵隻放了一台電腦。對不對?”
範鷹捉的心在慢慢下沉中突然咯噔一下子沉到了底。對方說得千真萬確,肯定是潛進他的屋子了!那麽,在他的屋裏順走了什麽呢?他疾速地在大腦裏搜索了一下,他的抽屜、文件櫃裏麵都有什麽犯逮的東西。沒有。應該沒有。他不能完全肯定是不是百分之百沒有——他有可能放過文件以外的其他什麽東西,因為忙起來以後就忘了,如果沒有人提醒,他根本就想不起來。金銀玉器自然沒有,但會不會出現光盤呢?他已經說不清了,恍惚記得好像是一個要好的朋友向他推薦了一個出於保健目的的類似“**”的光盤,而被他放在哪個抽屜裏,早已記不清了。
“我承認你進了我的辦公室,你究竟拿了我的什麽東西?”
“我想見了麵再說!”
“我現在太忙,沒法確定什麽時間能和你見麵,咱們先約個再次通話的時間行不行?”
“那你就隨時等我電話吧——我不會跟你訂死時間的。老實告訴你,我也很忙,沒這麽多時間跟你糾纏。我先提醒你,你在沒和我接觸以前先不要報警,否則,我就把東西賣了,現在正有人出高價想買呢!再說,我的手機是撿的,你也不可能找到我,而下次我會用另一個手機。記住了?”
“好吧,就這樣。”
對方見此便道了再見,範鷹捉也合上手機。但他轉而便給市公安局長程愛海打了電話,請他立馬將他辦公室電話、家裏電話、手機全部監控起來,對來電話者立即查清姓甚名誰,所在位置。程愛海問:“範市長,是不是出了什麽事?”範鷹捉簡要介紹了情況,叮囑程愛海:“如果這件事是真的,影響非常不好,因此,你現在務必保密,沒有我的指令,絕不可隨意泄露!”程愛海回答:“我明白。”
仿佛一塊奶油蛋糕爬上了螞蟻,雪白的牆壁拉上了蒼蠅屎。範鷹捉本來十分高昂的情緒突然受挫一般低落下來。怎麽回事呢?是站崗的武警沒盡到責任,還是竊賊確實技高一籌?機關裏的人們難道真的藏有金銀玉器和帶色光盤?他們為什麽不拿回家而要擱在辦公室裏?
走進市委書記劉百川的辦公室,見西裝革履、氣宇軒昂的省委書記魏天國和衣著樸素的省委組織部長老大姐趙無華正坐在沙發上等在那裏。他沒提接了一個令人沮喪的電話的事,而是沉著恭敬地向屋裏的三個人鞠了一躬,陪笑道:“讓領導們久等了,剛才小生內急,可能是昨晚韭菜餡餃子吃生了,哈哈。”
那三個人都是範鷹捉的老領導,十年前就打交道,年齡也相差了十來歲。那時,範鷹捉還剛剛是平川的團市委書記。範鷹捉今年四十五,那三個人差不多就五十五。此時他們也不多說,隻相視一笑。劉百川伸手請範鷹捉坐在對麵的空沙發上。魏天國書記問:“鷹捉啊,兩會以後感覺怎麽樣?”
範鷹捉從手包裏拿出筆記本,一邊準備記錄一邊誠懇地說:“感覺時不我待,任重道遠。當前最要緊的是爭取時間,擴大投資,把重大項目建設擺在突出位置。我們要積極主動向省裏爭取項目,充分發揮重大項目的集聚、引領、帶動效應,為經濟發展提供強有力的支撐。需要我出麵的事,我會親自跑。之所以要這樣,是因為平川的基礎太薄弱了,在這方麵還請省裏大力支持!”
“還有嗎?”魏天國書記微微笑道。
“有啊,哈哈,同時重點加大優勢工業、新農村建設、現代服務業、自主創新、循環經濟和生態環境、保障性住房、重大基礎設施等10個方麵的投入。還要進一步擴大對內對外招商引資,繼續深化與港澳台地區的經貿合作,辦好第二屆平川與港澳台投資合作洽談會。為此,我們要盡快上馬商業步行街的建設,打造商業貿易的龍頭企業,努力促進消費,增強對經濟的拉動作用。同時上馬平河工程,修建平河公園,打造靚麗的平川城市名片。擴大住房、汽車等大宗消費,積極開發旅遊、文化等新的消費熱點。推動‘農機下鄉’、‘家電下鄉’,促進農村消費。眼下,需要馬上著手的就是修建商業步行街和平河工程……”範鷹捉滔滔不絕,如數家珍般一口氣就說出了政府工作報告中最要緊的部分。但他的話突然被魏天國書記打斷了。
“你說的這些都不錯,省裏肯定會大力支持。但眼下我們要給你潑一瓢冷水,和你說句貼心的話——你目前首要的任務是穩住陣腳,韜光養晦,沉著應付,紮實工作。當然,這麽說不是說你不紮實。這一瓢冷水是什麽呢?就是你必須看到這次選舉市長,你隻以53比47的微弱優勢勝出。這太讓我們擔心了!憑著多年來我們對你的了解,相信你是個好同誌,但情況複雜,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魏天國書記這麽說的時候,劉百川書記和趙無華部長一個勁點頭讚同。
情況有這麽複雜嗎?那個因獲得百分之47選票而惜敗的對手不就是常務副市長柴大樹嗎?他和柴大樹都是常務副市長,主管的工作份量和在全市的影響力都差不多,因此得票就接近,難道還有其他不便明說的因素嗎?但範鷹捉不能不急忙點頭,把話接了過來:“魏書記,您的話我謹記了,我會照辦的。”
接下來,劉百川就說了一句十分意味深長的話:“鷹捉啊,個人的私生活一定要檢點,不能給別人留下口實。回頭你自己好好理一理這方麵問題,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防微杜漸,重新開始!”
此地無銀三百兩。這等於明點了。隻不過程度不夠或領導沒想抓你而已。真有這麽嚴重嗎?自己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怎麽從來沒有察覺呢?這時,老大姐趙無華部長打開皮包,取出一遝A4複印紙,說:“這是一些告狀信的複印件,鷹捉你拿去吧。讓你看看這些,相信會對你是個鞭策。但不要胡亂猜疑是誰寫的,更不要按照自己的猜疑去打擊報複。你如果做不到,這些告狀信就不能給你!”
範鷹捉急忙表態:“做得到,做得到,我這點涵養還沒有嗎?敬請三位領導放心就是!”他邊說邊伸手將告狀信拿了過來,而且,他的手不自覺地稍稍有那麽一點顫抖。因為,他剛才還很低沉沮喪的情緒突然受到了撩撥,像靜止的琴弦被人猛撥了一下而發出不和諧的轟鳴,使他驀然間產生了激動。他現在急於知道信裏寫了什麽。但當著三位領導的麵他沒法看,隻能把告狀信折了一下裝進手包。
眼看到中午了,魏天國書記和劉百川書記要留範鷹捉一起吃飯,他趕緊客氣地推掉了。因為他現在急著想回去幹自己的事,看那些告狀信都寫了什麽。走出市委大院,在路口等了一會兒紅綠燈,心裏亂亂的。他想不明白自己在什麽時候怎麽會驀然間得罪了這麽多人。
回市政府的時候,在大門口他站住了腳步,看了一眼站崗的武警戰士,那個武警戰士在大門口的木墩上筆直地立正站著,橄欖綠的軍裝十分養眼,腰裏紮著褐色武裝帶,武裝帶上掛著手槍,兩眼警覺地左右打量著。範鷹捉注意到武警戰士的手槍的藍黑色槍柄露出了皮套,證明不光是空套。有生人來訪,武警戰士便攔住察看證件。一切都很正常啊!
範鷹捉圍著大樓轉了起來,仔細察看竊賊有可能從哪個部位潛進去。以前他還從沒這麽認真看過這個大樓,因為這裏從來沒出過失竊問題。現在一看還真感覺警衛工作十分嚴密。大樓的左右兩麵是馬路,窗戶很高,且有鐵柵欄;大樓的前麵是一片開闊地,既可以停車,又便於人員集結,因為市長們下去視察總要帶一些人同行;大樓的後麵是個單位,是一家國企棉麻公司,而對著他們的窗戶也都完好地安著鐵柵欄。那麽,竊賊隻有一個可能,是從正門進去的,以什麽名目開了介紹信冠冕堂皇地走進去的!這太可怕了!警衛工作形同虛設了!
他知道,武警戰士值班是一個班一個班地來回輪換的。隻要上崗,就是一個班同時上。他來到政府大院的警衛室找到值班班長,值班班長也認識他,急忙站起來迎著他問:“範市長,您有事?”他把值班班長叫到一邊,小聲問:“最近沒發現什麽異常嗎?”值班班長道:“報告範市長,沒發現。”範鷹捉點點頭說:“前兩天樓裏進去了不三不四的人,你們在對生人盤查的時候一定要特別認真!”值班班長道:“是,範市長。”範鷹捉不便再說別的,便背著手從警衛室走出來。
他在食堂買了份兒飯,就徑自上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沒顧上吃飯就先打開手包,拿出了那一遝告狀信。他驀然發現,現在的告狀信已經在技術上進步了,全是打印的,沒有手寫稿了。但作為一個領導者,對告狀信的什麽最關心?當然是題目和落款,因為他們想立馬知道人家告他什麽問題和什麽人告的。對這一點幾乎沒有例外。但範鷹捉發現告他的人都沒寫題目,抬頭都寫著“市紀委您好”,或“省紀委您好”,或“省委魏天國書記您好”、“省委組織部趙無華部長您好”之類,一個模式,語言也都很客氣。而落款就各式各樣了,有“一個教師”,有“一個機關幹部”,有“一個企業經理”,有“一個默默無聞的老百姓”,五花八門,他已經記不住了,但還有“範鷹捉的昔日情人”,這就讓他悚然一驚。
在他以往的生活道路上,確實接觸過一些女人,年輕美貌的或長相難看的,伶牙俐齒的或老實木訥的,溫文爾雅的或粗俗張揚的,有的還有過比較深入的接觸,但還難說跟誰建立了情人關係。因為,建立情人關係不光是一定上床,還要有一種契約,物質上的或精神上的。而他跟誰有過這種關係?他對有好感的女人幫過忙,但那並沒有什麽契約,完全是因為好感。難道說對方會因此把他看作情人嗎?那不是生生毀了他嗎?
他的心髒怦怦跳著,粗略地瀏覽了一下告狀信內容,便趕緊收起來鎖進抽屜,他想有時間再細看,究竟是哪些人寫的,不信看不出門道。那些告狀信都是在召開兩會之前,他作為市長候選人把名字公示在報紙上那段時間寫來的,顯而易見是想阻止他當選。而告狀信的內容,則映射出一個問題,就是在他每一個重要的人生時間段上,都留下了怨言。自己的成功幾乎是被怨言堆起來的。如果說,人過留名雁過留聲,他身後留下的無疑是罵名和罵聲。隻是他想不起來當時得罪的是誰,那麽現在他就猜不出是誰寫了告狀信。每封信的結論都是:範鷹捉做個副市長都勉為其難,做正市長更是根本錯誤!省委組織部選人不準有眼無珠!
如果他不當這個正市長,也許就沒人寫告狀信,對他做個副市長雖感覺差強人意卻也勉強默認。樹大招風,財大招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槍打出頭鳥,出頭的椽子先爛。範鷹捉一下子想起很多鄉俗俚語,心裏竟酸酸的好生委屈。但另一句話又讓他腰板硬了起來——這句話在領導中十分流行:“不挨罵的幹部不是好幹部”。範鷹捉當然也明白,那要看挨誰的罵和因為什麽挨罵。如果是挨好人的罵,你還算好幹部嗎?如果是因為謀私挨罵,你還算好幹部嗎?但那句話終歸讓他心裏平衡了一點點,寬慰了一點點,釋然了一點點。感覺當領導做幹部挨罵是必然的。因為你不可能把事情做得十全十美。自己以後再謹慎些就是了。
他吃完飯,立即打電話叫來了政府秘書長於清沙,讓他召集各處處長立馬到他的辦公室開會。他的辦公室外間有一圈沙發,坐十幾個人沒問題。而市政府辦公廳有十四個職能處室:秘書一處、二處、三處,經濟處,農村處,財貿處,城鄉建設處,涉外處,社會發展處,信息督察處,綜合調研室,機關保衛處,行政辦公室和人事處。正處長外出的,就叫來了副處長。大家麵麵相覷,不知道範鷹捉要說什麽,因為來他的辦公室裏開處長會這種事太少見了,因此都拘謹地坐著,大氣不敢出一口。開會了,範鷹捉簡要說了有生人來機關順走一些東西的事,要求大家回去趕緊檢查各屋丟了什麽東西,下班以前報到機關保衛處。特別強調,這麽做不是想追究誰,而是待東西拿回來以後還給大家。會議隻開了幾分鍾便散會了。
但大家陸續離開以後,範鷹捉卻發現秘書長於清沙和一處副處長馬雨晴仍舊坐著不走。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問:“你們倆有事?”於清沙搶先說:“範市長,我想跟您談談。”範鷹捉又問馬雨晴:“你呢?”馬雨晴是個漂亮女人,此時突然眼含熱淚,哽咽著說:“我也想跟您談談。”
範鷹捉心裏立即掠過一絲不快,有什麽事值得這樣呢?臉色便有些僵硬。他說:“你們要長談還是短談?”誰知兩個人幹脆地異口同聲道:“長談!”這時,桌子上有兩部電話同時響了起來,他急忙對那兩個人說:“如果是三言兩語,你們就留下來,如果是需要半個小時以上,咱們就另訂時間,怎麽樣?”那兩個人隻得站了起來,無奈地往外走。他又加了一句:“等我回頭找你們吧!”而此時桌子上的電話鈴聲正吵人地響個不停。
他抓起一個話筒,還沒說話,對方就先開口了:“範市長嗎?我是政協老傅,你幾時有時間?我得找你談談!”老傅是市政協主席,是範鷹捉多年的經常私下喝小酒的好朋友,兩人雖相差了十四五歲,卻是無話不談的忘年交。範鷹捉急忙答應:“好的,回頭我去找你!我手裏剛淘換來一瓶十五年陳釀茅台。現在我正忙著,先撂了啊。”便撂下這個話筒,抓起了還在響著的另一個。
對方也是一上來就先開口:“哎呀呀範市長,找你好難呐!給你打了一上午電話也沒人接,我是實驗中學的郝本心!”郝本心是實驗中學的校長,範鷹捉的大學同學,一個風風火火卻又做事嚴謹的女強人。她依靠自己的外交能力硬是爭取來五百萬“逸夫助學資金”,在校園裏蓋了一所漂漂亮亮的“逸夫教學樓”,而其他也在爭取逸夫資金的學校頂多也就幾十萬元,平川市教育界對實驗中學無不為之側目。如果講“情人”的話,郝本心才真正沾點邊,但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急忙回話:“本心,你是不是想找我談談?”郝本心便不假思索道:“沒錯,你幾時有時間?”範鷹捉道:“現在肯定不行,不過我會很快找你的,因為,因為——”郝本心著急地問:“因為什麽?”範鷹捉便實話實說:“因為我找你也有話要說。”郝本心說:“好吧,我等你。”便把電話撂了。
範鷹捉還沒喘一口氣,桌子上的另外兩部電話又同時響了起來,其中一部還是紅電話,紅電話意味著來自上級或內部專線。他自然是先拿起這部。可是他把聽筒放在耳朵上半天,對方也不說話,他急忙問:“喂,您是哪位?”對方聲音陰陰地回答:“我是黑老蔡!”範鷹捉立即一個激靈。黑老蔡是涉黑人物,而且背景很深,曾經因為販毒被判過刑,全平川沒有不知道這個人的。換個人也許會判死罪或無期,但黑老蔡沒幾年就出來了。現在他經營著全平川規模最大的三家洗浴中心。他找我幹什麽?而且還用的是紅電話?這不明擺著情況十分複雜?他的心髒立即又怦怦怦地急跳了起來。此時他既有幾分害怕,又有幾分嗝應。他害怕的不是這個人威脅他的人身安全,而是怕他攪亂他的工作,他當市長還沒開局啊!
“你找我有事嗎?”範鷹捉穩住心神,以正常語速,不卑不亢,不驚不乍地問道。他雖然竭力做出鎮靜安詳的姿態,心裏卻如同開了鍋。“範市長,請你安排個時間,我要找你談談。”範鷹捉想了想說:“好吧,請你留個電話號,回頭我找你。”黑老蔡立即回話道:“不不不,我給你打,我給你打。”說完就把電話撂了。
而此時桌子上的另一部電話始終在響著。範鷹捉急忙將話筒抓了起來,對方立即開口道:“範市長,您終於接電話了,找您說句話好難啊!”一個細聲細語的聲音,顯然是個女人。範鷹捉便問:“對不起,剛才在接電話,你是哪位?”對方說:“我是三柳縣縣長王如歌,我想找您談談,您幾時有時間?”又一個要談的。這個能拒絕嗎?自然也不能。全平川市下轄九個縣,唯一一個女縣長。前一度傳說王如歌和常務副市長柴大樹弄一塊去了,甭管真的假的,反正很影響聲譽。範鷹捉卻感覺作為女同誌當領導很不容易,她找自己沒準就是來澄清謠言的。怎麽能不接待呢?於是,他說:“好吧,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隻是提前通報一聲就行。”王如歌一聽這話,一疊聲說:“太好了,太好了,我會很快就去的!”
這一下午,範鷹捉沒幹別的,隻是在接電話。幾許煩惱,幾許安慰。煩惱的是影響了他的正常工作,半天多時間,讓他對當市長以後如何開局沒時間去細想;安慰的是畢竟大家在他當選以後表示出和以前所不同的熱情,假如真的無聲無息地沒人理睬,豈不是也很失落?
臨下班,範鷹捉給機關保衛處打了電話,問他們有沒有人來承認丟失東西?他們回答,沒有人來承認。
保密性的文件資料自不必說,不敢承認就是怕被追究;那金銀玉器抄手就過萬,還有幾十萬的,怎麽就沒人承認呢?難道是竊賊虛晃一招,信口雌黃?可竊賊明明是開誠布公,並且還要約時間見他一麵。如果沒有確鑿的東西在手裏,見他能有什麽意義?顯然竊賊沒說瞎話。有了這個前提,就讓人順理成章地推出“機關裏的東西都不是好來的”結論。這個竊賊很有心計,各屋裏衣服鞋帽都有,但他都沒偷,他偷的偏偏都是值錢和敏感的東西!
範鷹捉又給秘書長於清沙打電話,問他一會兒有什麽安排。於清沙道,城建集團老總段吉祥約了去吃飯,但範市長如果有事他就把飯局推了。範鷹捉道:“你跟我在機關食堂吃飯吧,你們的飯局往後推推。”
於清沙正想找範鷹捉談談,便急忙答應下來。回頭他就給段吉祥打了電話。然後馬上揣了一瓶水井坊下樓來到機關食堂,點了兩涼四熱六個菜。於清沙的職責就是協助市長、常務副市長處理市政府日常工作,主持市政府辦公廳全麵工作,負責辦公廳黨組、市政府及本辦文件的發文審核把關工作,與幾個市長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很多,他知道每一個市長的口味。機關食堂沒有單間,隻在角落用竹篾屏風擋了一下。範鷹捉下樓來以後,六個菜就立馬端上來了。
於清沙也比範鷹捉大十歲,在政府秘書長的位置上幹了十來年了,一直提不起來,而到了眼下這個年齡再往上走就更難了,除非上邊哪個人真看上他了,使了非凡的力氣挽住他的頹勢,給他新生。假如真有這麽個人的話,那可真如再生父母了。而為了尋找這個“再生父母”,於清沙千般窺探,萬般努力,花出去多少錢隻有他老婆最清楚,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然而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在副市長柴大樹幫助下結識了政協主席老傅(說結識是說深度接觸,論認識的話早就認識),讓他看到了在政協副主席的職務上忝陪末座的可能。如果能夠順利晉級,他將享受夢寐以求的高級幹部的一切待遇。但就在這時,問題來了。
於清沙先陪範鷹捉幹了一杯,然後說:“範市長,今天我跟你說點掏心窩子的話——你如果不當正市長我也不說這些,但現在不一樣了,隻有跟你說才可能讓我解脫。”說著就兀自又幹一杯。範鷹捉道:“什麽事呀,神神秘秘的?你幾時找我說都行,怎麽還非得鄭重其事找我談談,你這一‘談談’就讓我感覺問題很嚴重似的。”
“範市長,多年來我在工作上積極主動,恪盡職守,加強學習,勇於創新,圓滿完成了各項工作任務。同時,常修為政之德、常思貪欲之害,常懷律己之心,嚴格執行廉潔自律規定,努力築牢思想防線,自身廉政建設也進一步得到加強,隻盼望有個圓滿結局。”於清沙又給自己斟上酒,因為心裏有事,臉已經先脹得通紅了。
“你這人這麽大歲數了還這麽內向,有話直說,幹嘛吞吞吐吐的?”範鷹捉也兀自幹了一杯。
“範市長,我把話說出來,你可別拿酒潑我、別把桌子掫了!”於清沙把頭低得快磕著桌子了。
“瞧你說的,我什麽時候這麽沒涵養過?”範鷹捉也給自己斟酒。
“範市長,這次機關失竊,我的屋裏丟了兩樣重要的東西。一是城建集團關於修建商業街和平河工程的預算方案(在政府工作報告沒出台以前,這兩大工程的預算已經做出來)丟了,如果流傳到外麵,情況就會很複雜,市政府作為投資方會很被動;二是,我寫了一份舉報材料,還署了名,但也被偷了,被我舉報的人恰恰就是你,因為我心裏矛盾就一直沒寄出去,結果被偷了。”於清沙語無倫次地說完,腦袋已經快紮到褲襠裏了。他兩手捂臉,不敢看範鷹捉。
怎麽會這樣?範鷹捉的臉騰一下子就脹紅了。他愣愣地看著於清沙,老半天沒說話,也沒喝酒。他現在已經一點喝酒的心情也沒有了。兩大工程的預算方案泄露出去,自然對市政府工作很不利,但那是工作,還可以千方百計變動、補救;而署了名的舉報信如果傳揚出去,對範鷹捉的個人傷害就太大了,甭管舉報的情況是不是屬實,隻要署了名,而且是市政府秘書長署的名,會產生多大的殺傷力真是難以估量!
“你舉報我什麽事呢?能不能說說,讓我也明白明白?”沉了好一會,範鷹捉才開口。他看著眼前這個工作起來沒黑沒白,任勞任怨的老同誌,卻原來竟是自己的對立麵,這真讓他百感交並,百思不解,想來這每個人的另一麵是別人永遠猜不透的!
“我列舉了幾件我所知道的你幫下屬單位女同學淘換資金的事,你給新開業企業剪彩戴走鑽石胸花的事,還有你給企業和商店寫牌匾收了巨額潤筆費的事。就這些。我真糊塗啊,真不是人啊!”於清沙終於把底牌亮出來了。仿佛驀然卸下了壓在後背上的一塊大石頭。
範鷹捉卻語塞了。於清沙雖然沒有說出他幹的很多的打擦邊球的事,但僅這幾件事也足夠他喝一壺了。當然了,女同學後來給了他什麽報酬,於清沙並不知道。但那朵鑽石胸花於清沙卻看見了——黃金絲的花朵上麵密密麻麻嵌滿了星光閃閃的鑽石,範鷹捉回家以後一數有十八粒,他讓老婆拿到首飾店去估價,結果人家說,這麽大的鑽石每一粒就價值八千,當時他老婆被嚇得噤了聲。而這樣的胸花範鷹捉收過好幾個。
那潤筆費就更可觀了。人家雖然不是給錢,但人家知道範鷹捉好寫書法,是省書法協會會員,而好寫書法的人沒有不喜歡文房四寶的。於是,每次人家請他題寫牌匾都送他古玩行很看重的古舊硯台。
當然了,每次寫牌匾的活都是於清沙攬來的。因為他知道人家不會白了範鷹捉,而且每次都是於清沙助興一般站在一邊看著。問題就在這裏:於清沙很懂古玩,是個集藏發燒友,經常給報紙寫集藏小段子。他明明對古硯很懂很愛,但從不伸手,絕不橫插一杠子。範鷹捉曾經把品相不錯的硯台讓給他,作為報償,但他婉言謝絕了。他不厭其煩地告訴範鷹捉:我國傳統有四大硯,即端硯、歙硯、洮硯、澄泥硯。端硯產於廣東端州(肇慶市)東郊端溪,唐代就極出名,於清沙還記得李賀有詩日:“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雲”,讚石工攀登高處鑿取紫色岩石來製硯。端硯有“群硯之首”的稱譽,石質細膩、堅實、幼嫩、滋潤,捫之若嬰兒之膚,溫潤如玉,磨之無聲,發墨光潤。石上且有鴝鵒眼等自然紋理。而歙硯產於徽州,徽州是府治,歙縣是縣治,同在一地。所以歙硯與徽墨乃是“文房四寶”中同產一地的一雙姐妹。歙硯的特點,據於清沙所知,《洞天清祿集》說:“細潤如玉,發墨如饑油,並無聲,久用不退鋒。或有隱隱白紋成山水、星鬥、雲月異象。”端硯資源缺乏,名貴者已不多;歙縣地處黃山之陽,取材廣泛,近年仍有鏤刻工極細之藝術大硯出產。洮河硯之石材產於甘肅臨洮大河深水之底,取之極難,作品價值自然很高。而澄泥硯產於山西絳州,不是石硯,而是用絹袋沉到汾河裏,袋裏裝滿細泥沙,一年後取出,用來製硯。這四種隻要是真的古硯,哪一方也下不了萬。
也許是於清沙事先就囑咐人家,說範鷹捉隻喜歡硯台,否則人家為什麽不送別的東西做潤筆費,而偏偏送硯台呢?有一次範鷹捉老婆拿了一個合成洗滌劑廠給的硯台去商業街的古玩店鑒定,人家說你這個硯台是清代的,價值至少三十五萬,當時就想收購。範鷹捉老婆是個把家虎,哪裏舍得,趕緊拿回來了。事後範鷹捉什麽都沒說,隻是請於清沙喝了一次酒。酒桌上兩個人也隻字不提硯台的事。但於清沙心裏明鏡似的——範鷹捉對硯台是滿意的!現在範鷹捉家裏已經存了幾十方、甚至上百方硯台,雖說良莠不齊,有真有假,有新有古,但匯總起來價值幾百萬一點也不誇張。
一個這麽了解範鷹捉的人寫舉報信,那不是一舉報一個準兒嗎?雖說舉報信並沒有寄出去,但丟失了,與寄出去又有多少差別呢?如果落到一個別有用心的人手裏,不是更要範鷹捉的好看嗎?
這頓飯已經沒法吃了。範鷹捉的心情壞到了頂點。他的一隻手捏住了桌子的一角,想一把就掫了,把一桌子酒、菜都掫到於清沙身上。但他僅僅試吧一下,沒掫。此時此刻他驀然冷靜下來:掫桌子不是英雄。於清沙寫的舉報信沒有虛構。屬於實話實說。既然如此,你急什麽?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早就教導我們要實事求是嗎?再說了,於清沙畢竟不知道那些東西的具體價值,況且,那是他的勞動所得,不是無緣由地索要來的!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你對那些東西並不知道具體價值,舉報的憑據是什麽呢?”範鷹捉耐住性子問道。
“是這樣——”接下來,於清沙又說了一個情況。於清沙舉報範鷹捉是受人之托。因為那個人會幫助於清沙進市政協官升半級。舉報範鷹捉,將範鷹捉掀下馬來是個交換條件。
“你難道被那半級官職迷住了眼睛嗎?為了這個就出賣朋友,是不是價碼太低了點?”範鷹捉眯起眼睛微微哂笑。
“是,範市長,我是官迷心竅,我沒有脊梁骨,我是王八蛋,我不如一條狗,我對不起範市長以往對我的支持和提攜!”可以說,於清沙此時肚子裏正嘰裏咕嚕叫著,而他全然忘記了應該吃飯,不僅他應該吃,還要勸解範鷹捉也吃,隻是一個勁罵自己。
他為什麽這麽做?明眼人自然知道:那範鷹捉是正市長兼副書記,是平川市堂堂的二把手,研究於清沙調離市政府問題自然要參與意見,而且是舉足輕重的意見;如果那封信落到了範鷹捉手裏,使查究範鷹捉化為泡影,那他還去得了市政協嗎?甭說再官升半級,不摁進泥算對不起你!於清沙已經在機關混了那麽多年,對這一點自然是相當明了的。他現在真真後悔自己為什麽要聽信那個人的指令幹舉報這種事!而且幹也就幹了,為什麽偏偏沒有把舉報信寄出去!
於清沙現在就想當孫子,伸出腦瓜繃子讓人家彈。隻要範鷹捉能消解怨恨就行。他現在也隻能當孫子,出了這種事不是孫子又是什麽?而範鷹捉的大腦在急速運轉了一遍以後,卻發生了變化,向著相反方向運行了。要麽說,一個人最可貴的素質是在突發事件麵前保持冷靜,逆事順辦;在大勢所趨麵前逆向思維,逆水行舟。他先給自己的酒杯滿上,然後就給於清沙的酒杯也滿上了。這一舉動,就昭示著他將原諒於清沙了。而且,不僅如此,接下來範鷹捉就把自己的酒杯舉到於清沙麵前:“老哥,來,幹了這一杯!”
於清沙受寵若驚,呆呆地不知道應該怎麽辦。
“舉杯呀,舉杯!來,幹!”範鷹捉催促道。可是於清沙根本就無力拿起酒杯。當他勉強將酒杯端起來的時候,因為顫抖還把杯中酒灑了出來。
“哎——這就不對了嘛,你知道水井坊多少錢一瓶嗎?這不是暴殄天物嗎?”範鷹捉再次給於清沙滿上,然後再次與他碰杯。這次,於清沙才算勉勉強強碰了杯,喝下了酒,然後兩行淚水就流下來了。
“老於啊,舉報信的事別太往心裏去,回頭我叫公安局查一下,找到了,你就收回去,找不到呢,也沒關係,隻要外麵一出現傳揚這封信的事,你就立馬給日報、晚報寫篇稿子,巧妙地站出來辟一下謠,立即天下太平。你信不信?”
“範市長,你大人大量,老哥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在市政府幹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見過素養如此之好的領導!今生今世我去不去政協當副主席已經不重要,能夠跟隨你幹工作幹到底我認了!”
“你是咱政府的老資格筆杆子了,這種辟謠的小文不是抽根煙的工夫就劃拉出來了?而且肯定還能寫得像犀利的雜文,把傳謠的人罵他個啞巴吃黃連,有嘴說不出!”
於清沙隻把頭點的如雞啄米一般,心裏邊除了佩服已經空空如也。
他一邊隨著範鷹捉開始大口吃菜,一邊又開始給範鷹捉斟酒。但不知不覺中一瓶水井坊已經一幹二淨。桌上的六個菜也轉眼就吃個風掃殘雲。於清沙問:“範市長,來點兒什麽飯?”範鷹捉道:“已經酒足飯飽了,還來什麽飯?來個湯吧。”於清沙急忙站起來去後廚要湯。
喝完湯範鷹捉打了飽嗝,於清沙便遞上牙簽請範鷹捉剔牙。範鷹捉卻擺擺手一抹嘴站了起來。於清沙便急忙隨著也站了起來。
往外走的時候,於清沙伸出手來與範鷹捉握手,範鷹捉卻一隻手捉住了於清沙的手,另一隻手摟住了於清沙的肩膀。那樣子好生親密。兩個人一起出門,都眼看前方不看對方。而此時,於清沙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暗笑。殊不知,範鷹捉的嘴角同樣露出一絲暗笑,隻是笑的內容不易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