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最後一案(七)

認識夏竹這麽久,鄒霂遠從來沒有見過夏竹如現在般的強勢,她就站在那裏,依然是文秀的模樣。

然而眉宇之間的堅持讓鄒霂遠忽然說不出話來。

良久,鄒霂遠暴躁地搖搖頭:“這種時候不要說這樣任性的話。”

“如果現在不能進入,”夏竹的語氣依舊是冷靜的:“從心理上有所顧忌的我們就已經輸了。”

“如果席栢在那棟樓裏麵安放了爆炸裝置呢?”盛元問道。

這也不怪盛元多想,畢竟席栢有前科在先。

夏竹蹙眉:“不會。”

依舊是篤定的語氣。

盛元便挑挑眉示意她說下去,夏竹道:“如果席栢真的這樣做了,那麽這一次他很難找到一個替罪羊,何況這不符合席栢的手段。”

席栢不喜歡被迫的逃亡,他喜歡一種追逐,將追逐變成一種遊戲,這才是席栢的習慣。

他享受的不是殺人,而是將人拿捏在指掌之間。

也正是因此,他對林遠柒的興趣從來都沒有停止過。

林遠柒是他唯一的對手,這麽多年來可以拚死一搏的對手。

“如果我們能想到的事,”鄒霂遠依舊心存疑竇:“為何席栢沒有轉移?”

“他在等我們上門。”夏竹舒了口氣,語氣也愈發平和下來:“或者可以說……他在等待我的到來。”

一旦夏竹到了,林遠柒最後一道防線是否還能堅守住?

席栢等待的,一直都是這一刻。

鄒霂遠重重錘了桌子一記,臉色陰沉:“如果這樣,你這是自投羅網。”

“也不能這麽說,”夏竹笑了笑:“如果這是席栢的計劃,我們隻能算是順水推舟,將計就計。”

“你不能拿性命開玩笑。”盛元的語氣,也把席栢看成了十足的暴徒。

夏竹不知道該怎麽勸說麵前的兩人。

她學了那麽久的犯罪心理,對每一個人的心思摸得透徹,然而她更加明白一個道理,叫做關心則亂。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換做一個不那麽熟悉的人,或許鄒霂遠和盛元就更可以從專業的角度做出分析和合理的判斷。

現在將戰局拖下去,對警方絕對是不利的。

也正是因此,自己是唯一一個能破開這局的人。

這些道理,夏竹明白,盛元和林遠柒又何嚐不懂?

他們隻是不願意讓夏竹承擔所有的擔當,僅此而已。

良久,鄒霂遠方才煩躁地點點頭:“好,”他的手指在桌上輕輕叩著,很有節奏:“你去談判,與此同時我會讓重案組在後方策應。”

見夏竹要說什麽,盛元補充道:“你還是不要說下去了,”他對夏竹搖搖頭:“這已經是霂遠能夠認可的底線。”

夏竹隻好點頭。

她其實是希望一個人去的,如果真的要和席栢做什麽交易,這一切還是不要暴露在重案組眼前比較好。

可是夏竹同樣明白,現下鄒霂遠所說的就是他的底線,再沒有變革的可能。

她做的準備很簡單,除了手表上嵌入的對講器,夏竹隻戴上了那枚紐扣,已經沒用了的紐扣。

好像是一個護身符,她好笑地想著。

鄒霂遠最後給她檢查了一遍,肅容問道:“你要怎樣和席栢聯係?”

“直接去敲門。”夏竹笑笑。

鄒霂遠也忍不住驚訝:“直接上門?你已經知道是哪間屋子了?”

“自然。”夏竹點頭,這一天的功夫沒有白費。

根據這棟樓的入住情況,還有對方接近自己房子所用的時間,夏竹準確無誤地推算出了席栢與林遠柒的所在。

現在唯一讓夏竹不敢確定的便是……

席栢和林遠柒,真的在一起嗎?

盡管事實指向的的確是如此,可是席栢真的會如自己所願等在那裏進行交易嗎?

這些事沒有辦法得到結果,隻能親自去查看。

席栢的房門前,重案組埋伏在後,最前麵的鄒霂遠對夏竹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夏竹定了定神,叩響了房門。

很快有人應聲了,這一聲卻讓心理素質極好的夏竹也有些發怔。

“來了。”

林遠柒。

出現在門後的人是林遠柒,他就像是早有預料夏竹要來一樣,對夏竹微微笑了笑:“請進。”

恍惚之間,他們似是太久沒見。

夏竹看著驟然出現在眼前的林遠柒,林遠柒稍微瘦了一些,整個人因此顯得更加高挑了一些。

他身上的衣服夏竹也沒見過,明明才分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林遠柒整個人卻讓夏竹覺得陌生起來。

這種感覺實在是不怎麽樣,如果再結合一下之前大家的揣度,夏竹幾乎也有些動搖了。

然而她到底還是沒動,隻站在原處笑了笑,往前走出一步,將門掩上了:“好久不見。”

林遠柒挑挑眉,露出些許笑意:“是。”

這就像是一種平常的寒暄,夏竹看著林遠柒的喉結微微滾動,卻再也讀不出半點訊息。

那些熟稔的默契好像在這一瞬消失了。

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如果說林遠柒的陌生感讓夏竹感覺有些惶恐,那麽這一次,夏竹幾乎如墜冰窟。

她忽然發現自己這個決定也許是錯誤的,因為當時來到這裏,她所有的敵人隻設定了一個,就是席栢。

如果……隻是說如果,林遠柒也不再是自己的同伴了呢?

這種想法夏竹從來都不敢有,在所有人都在懷疑林遠柒的時候,她堅持下來了。

所有的詆毀,她以一己之力承擔了下來。

所有的讚美,她全都替林遠柒留了下來。

那些過往刻在心底,夏竹本想好好講給林遠柒聽,在他們久別重逢的那一天講給他聽。

可是現在夏竹心底也是惴惴不安的,因為林遠柒和她之間隱約牽連起來的關係,似乎真的被林遠柒徹底放逐了。

現在的林遠柒,眼底晦暗不明讓她看不清晰。

自投羅網。

夏竹忽然想起這個詞,鄒霂遠說過的詞。

自己真的是在自投羅網嗎?

“哦呀,夏竹。”席栢從屋裏轉出來。

他上身穿了一身黑絲的襯衣,下麵則是套著一條鬆鬆垮垮的褲子。

席栢臉上的笑容飽含戲謔:“好久不見啊,警官,這次來這裏有何貴幹?”

他甚至給夏竹端上了一杯水。

這樣的場景,夏竹從來沒有想到過。

沒有劍拔弩張,沒有滿屋子明顯的犯罪痕跡,這裏就像是一個普通人住的屋子,看起來甚至有幾分溫馨。

而麵前的兩個男主人言笑晏晏地看著自己,溫聲寒暄。

門外荷槍實彈的重案組隊員成了笑話,而最可笑的,則是滿腔熱血來到這裏的自己。

夏竹站在席栢麵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有哪裏不對,一定有哪裏不對。

“如果夏警官沒什麽事,不如讓我來問一句。”席栢忽然開口了。

他伸手捏起一張撲克牌:“這東西是什麽?我早先差點報案呢。”

隻那一瞬,夏竹身上的血液仿佛被冷卻了。

她伸手接過那張撲克牌,麵前正是始作俑者,夏竹明明知道,然而她臉上的笑意卻看不出幾分諷刺,隻淡淡笑問道:“大王?”

“是啊,”席栢露出微微苦惱的表情:“這東西好像是之前殺人犯現場留下的吧?”

“席先生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夏竹微微笑了。

席栢點頭:“可不是,最近媒體也都在報道呢,身為一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真不知道怎麽會挨到這種東西……”

“隻有這個?”夏竹問道,仿佛真的是在問一個報案的公民。

這一次席栢沉默了片刻,不情不願地拿出一張紙:“還有這個。”

夏竹也不意外,隻伸手卻接。

席栢笑了笑:“不如我念給警官聽如何?”

“不必了。”夏竹語氣溫和,手上動作卻極為利索地抽出了席栢手中的紙片。

這張紙如出一轍,上麵卻隻寫了三個字——

“林遠柒。”夏竹念著,一邊看向旁邊除了打招呼始終沉默的人。

林遠柒眉宇之間透著一股子輕嘲:“你相信這個?”

“畢竟已經死了三個還是四個來的。”席栢攤開手:“這一次又這麽近。”

“小王在我那裏。”夏竹忽然開口。

席栢眼睛微微瞪大:“哎呀哎呀,那可真是麻煩了,都在一棟樓裏……”

“哦?”夏竹忽然笑了:“席先生知道我們在一棟樓裏?可是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二位。”

“是麽?”席栢被將了一軍,語氣依舊是鎮定自若的:“我們晝伏夜出。”

“搜查證。”夏竹伸手往桌上輕輕一放:“門外有重案組的同僚,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他們進來看看。”

微不可察地,席栢的手指微微一動,他看向那張搜查證,又看向神色篤定堅持的夏竹,唇角就微微彎了起來:“既然這樣,阿柒你陪陪他們?”

“席先生呢?”夏竹問道。

就算是要走,也要問問門外的重案組隊員答不答應,他們可是就站在門外。

席栢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他揮揮手,推開了一扇門——

“我隻是要睡一下而已。”

那是一間臥室。

夏竹確認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索性開門讓重案組的人進來。

身後,林遠柒卻忽然動了,他附在夏竹耳畔低聲說了一句什麽,下一秒——

夏竹砰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