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開始打了嗎?這個甘布爾還真是自找死路。”我望著楚淩道。

楚淩笑笑,“他是自以為他北胡的鐵騎彪悍勇猛勝於我大華,實際上也的確是這樣。”

“呃?!”

“你別著急,父皇一直都很頭疼北胡的鐵騎,而南宮臨淵……靈兒你不會認為他在大華就是混吃混合的吧?”

聽楚淩這麽一說,我對南宮氏與楚氏間的關係,突然有點明白,但仔細想卻還是不明白。罷了,回頭去問南宮天翔吧。

我一邊想著,一邊低頭從乾坤袋裏拉出一隻小包裹遞給楚淩,“送給你的,千影衣,它的用法……你還是問問趙夕年吧。”

“趙夕年?那孩子倒有趣。”

楚淩不知想到了什麽,輕笑起來。他笑了幾聲又止住,“南宮臨淵的聘禮今天到了,再有兩個月……”

“淩,謝謝你。我——”

“你還要向我說謝謝嗎?”

楚淩打斷我的話,走到大殿一側的桌案旁蹲下身。等他再站起來的時候,懷裏多了個雪白的毛球。我仔細一看,發現那竟是隻小貓。

他走過來把那隻像是剛睡醒的小貓遞給我,“你原來不是有隻貓嗎?這隻是我送給你的,起個名字吧。”

“還是叫‘娜娜’吧。”看那小毛球的樣子十分可愛,我當下便接過來,“我喜歡什麽還是你知道。”

“知道又有什麽用?”

楚淩小聲苦笑道,隨後又在地圖上坐下,打開我帶來的食盒,拿出裏麵的點心就吃了起來,沒有任何的客氣。我在他身邊坐下,看著他,忽然覺得我們就像是真正的兄妹一樣。

三月,春回大地,萬物興盛。大華宮中的禦花園成了花的海洋,蜂蝶的樂園。春光暖融,雀鳥婉轉,一派生機盎然。

終於能夠脫去厚重的衣服,我心情大好之下,整天抱著娜娜坐在禦花園一角的海棠花樹上曬太陽。今日又是如此,我坐在海棠花樹的枝椏上看聘禮禮單,一團雪白的貓咪在我懷裏呼呼地睡得香甜。

不知飛到哪裏去的美美,直到快到中午的時候才飛回來,落在我頭頂的海棠花枝上垂下小腦袋。見我沒什麽反應,這鸚鵡便落到我肩膀上,不安分地叨咬我挽發的木釵。

“長公主真是好興致!”

一個聲音打破寧靜,我把禮單從眼前移開,低頭便看到皇後頭上那明晃晃的黃金飛鳳。將禮單收起,我抱著懷裏的貓咪輕盈從樹上躍下,海棠樹一震,粉桃色的瓣蕊落了我一身。

“娘娘金安。”我低低頭,就算行了禮。

皇後也是早就習慣我這樣了,她看著我冷著一張臉,“你的義父剛去見過皇上,說是想讓你回去住一個月,皇上準了。”

“哦,那不是挺好的,我這就出宮。”

我說完便轉身離去,身後卻傳來皇後的歎息——

“元欽……元情,我到底哪一點不如你?”

出宮之時,我本來是要向楚淩辭行的,卻因為他正在召見臣工而就此作罷。進宮的時候,我除了春夏秋冬四人什麽都沒帶,所以出宮的時候還是帶上她們四人,坐了一輛馬車就回了鏡中花府。

馬車剛停到府門口,就聽見夕年和越青環在拌嘴。下車一看果然如此。

“姐姐回來了!”看見我,夕年立馬笑眯眯地纏了上來,“是哥哥放姐姐回來的嗎?”

“哥哥?誰是你哥哥?”我不解地問道。

越青環白夕年一眼,而後走過來像是在與夕年爭搶一樣,挽住我的手臂,“他說的是皇上。”

“呃……他們什麽時候發展到稱兄道弟的地步了?”

聽了我的話,夕年抬頭竟是一臉嚴肅,“其實姐姐也要叫他哥哥。”

難得見夕年露出這種表情,我撲哧一笑,摸摸他的頭,“也對,他認我當幹妹妹,我是要叫他一聲‘哥哥’。”

夕年撅起嘴,像是想要說什麽,但卻終是沒有說出來。我

們三人一起走進鏡中花府,快走到花廳時,夕年又拽拽我的手道:“哥哥和姐姐,不是隨便叫的。”

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麽,我捏捏他的小臉,“廢話,我不是救了你嗎?”

哪知夕年像是突然生氣了,甩開我的手,“哼,姐姐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神經比鋼筋還粗。哥哥也是,明知不可以還是要強求,我不管了!”

他說完就跑,我愣了片刻和越青環哈哈大笑起來。

“嗬嗬,老妹,你從哪裏弄來這麽一個活寶?我家那兩個孩子加起來都沒他好玩。不如你和你爹娘商量商量,讓我抱回去養得了。”越青環一邊笑一邊說。

我白她一眼,“想養自己生去,別打我家夕年的主意。”

中午越青環在鏡中花府吃過飯,就被她家的冰山王爺叫了回去。而我則被自家娘親叫去了佛堂。

一開始我還以為娘親是想給我傳輸相夫教子之道,哪知一進佛堂,娘開口就是一句——

“我真後悔。”

娘親一句話把我說蒙了,她……她不會是,不想讓我嫁給南宮天翔吧?

但緊接著,娘又說:“我真後悔當初要聽那和尚的話。如果我把你當成普通的深閨小姐來養,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讓你安安靜靜地呆在閨樓中做做女紅,這樣我也可以經常看著你,咱們娘倆兒一起繡繡花……等你長大了,給你找一個好人家,你住的離家不遠,我還可以……還可以,經常去……看、看看你……”

娘說著說著哽咽起來,我忍不住問道:“娘,什麽和尚?”

問出這話的同時,我終於肯定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測。爹娘從小那般放縱我,果然是有緣故的。

“唉,都是命……”娘歎口氣,“在你快滿月的時候,家中來了一個化齋的遊方和尚。當時你父親正因為你的出生高興,無意中就把這事說了出來。而後那和尚竟即刻朝著你在的地方拜了三拜道:‘此女非凡,可亡天下,可興天下,若機緣湊巧,龍禦九天亦不可知。’”

娘說到這裏,有些幽怨地看著我,“你父親和我隻當那和尚是瘋言瘋語,哪知過了一天他又登門拜訪,告誡我們,不可將你與一般孩童相較,要我們放任你。後來你長大了,果然和一般的孩子有所不同,我們雖還對那和尚的話半信半疑,但還是聽他的話,對你放任自由。”

我怔了片刻,反倒有些釋然。既然一切都已經發生了,後悔也沒用,更何況,我不後悔。如此的人生,也算是對得起我。

但那句“可亡天下,可興天下”,說的可是我,亡了宇文舜華的天下,興了南宮天翔的天下?!

三月三十一,我再度回到宮中。

羅裳坊如今已成了隸屬皇室的衣坊,而我的嫁衣也是羅裳坊出品。而今天,這曆時三個月,經由百名精英繡工晝夜趕製的嫁衣終於擺在了我的麵前。

它紅得耀眼,紅得亮麗!

繁複卻不雜亂的針腳,栩栩如生的吟天飛鳳,豔而不濃的百色牡丹,寓意深遠的吉祥圖案,晃瞎人眼的珠寶綴飾……那嫁衣美得讓人一見就心生向往,那火焰般的純淨色彩,隻需一眼,便叫人心生向往!

在見到它之前,我從不知,原來隻一件衣服,就可以讓人喜到心底。

傻傻的,我看著那嫁衣笑起來。

一生中第三次穿這喜得濃烈的衣服,但,這次,我是他的新娘,我的翔……

四月初一,天還未亮我就起床。在進行了繁雜的梳洗儀式之後,我穿上那火紅的嫁衣。

長長的裙,拖曳及地,五彩飛鳳似是在振翅翱翔,百色牡丹盛開到裙角,金紅流蘇下垂如流水,各色寶石璀璨似星光……輕輕一動,柔紗散逸,像柔和的紅霧。肩上赤金混丹的長長披帛拖至地麵,更是將這份喜悅的美提到了極致!

伸出腳,精美絕倫的繡鞋大體一看,像隻祥雲吟天彩鳳。鞋頭和鞋幫均有流蘇瓔珞,一動便是來回搖**。

滿意地笑了,披了一頭散發走出暖閣。而西梢間之中的眾人則在一瞬間像是石化般定住。片刻後,冬梅最先反應過來,她拍拍身邊的春蘭,示意她給我梳頭。

在西梢間中一麵大鏡前坐定,一盤盤的珠釵翡翠、金簪銀鈿,放在鋪了紅綢子的托盤上被端過來。除了這些,還有一個托盤上,放了一段長長的白中微帶藍紫光澤的頭發。正是一年前,我在楚淩麵前割下的那段長發。

春蘭走過來,在眾女官的指導下,為我挽起極為複雜的九鳳遙天髻。發髻梳畢,那斷發也僅剩小指粗的一縷。

在大華,少女和婦人們的發式並沒有什麽區別或是限製。記得上次和楚淩拜堂時,我梳的就是大半頭發披散著的垂髻。

發髻梳成,用了整整一個時辰。之後春蘭把一頂金鳳冠與彩鳳釵,以及各種各樣或單色或雜色的發飾,一件一件固定到我的頭發上。然後取過兩朵專門為我出嫁而貢上的朱紅牡丹對邊簪上。

弄完後,我隻覺得腦袋沉得要死。先不說別的,就說那看起來精致小巧的金鳳冠吧,奶奶的,它再小巧,也是金的啊!幸好我是練武之人,現在身體調養的也差不多了,這點重量還不算什麽。

接下來,春蘭又給我戴上琺琅牡丹顫珠流蘇耳墜和點金纏翠嵌寶項飾,除了這些,一雙龍鳳百花白玉鐲和一些零碎都掛上了才算完。

現在隻要我一動,衣服上、頭上的流蘇瓔珞和一堆墜飾就來回會搖動、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雖然鏡子裏的我映著燭光看起來還不錯,但我總有自己是首飾架子的錯覺。

但,還沒完!

“長公主,請把頭抬高一些。”

一個女官手裏拿著一根棉線,臉蛋紅紅的不敢看我。我的臉垮下來,“我臉上毛少,能不能……”

我一說出這話,那女官立即惶恐地跪下。好吧,反正和楚淩拜堂那會兒,我也被這麽虐待過一次。於是接下來,我仰起臉。好在那女官開臉業務過關,我還沒疼到呲牙裂嘴的地步。

在此之後,又見幾個女官托著像是水粉胭脂的小盒子靠上來。我在心裏哀號一聲,等待著下一步的虐待。

哪知其中一個女官笑吟吟地說:“皇上說長公主本就不笑傾天下,隻需簡單點綴便可。”

而後那女官拿起一支小毛筆,在我的額頭描出一個三瓣的金邊金蕊花朵,又將我的唇用丹寇染了薄薄一層。

我大鬆一口氣,而後起身走到西梢間門檻處,回眸,十幾名宮女這才反應過來,擁上來。在她們的簇擁下來到明間,又有十幾名宮娥加入我身後的隊伍。

這時天已經亮了,我走出傾靈宮,朝陽打在我身上,暖暖的,彌出一片淡金。

在外麵等候多時的桂安笑眯眯地向我行禮道:“長公主多喜萬安!”

“起。”

我說話的同時,夏荷拿著一小包金瓜子塞給桂安,桂安喜笑顏開地引我去拜見太後。

進入安清宮的一刹,端坐在高位上的太後迎向我的眼神變了幾變,但最終還是固定在了慈祥上。畢竟我小時候還是很得她歡心的。

“兒臣元欽叩見太後,太後福壽安康!”

我跪下拜伏,行三叩九拜大禮,耳邊是佩環寶飾與地麵接觸發出的清亮脆響。

“免禮。”

我起身,太後走下來,似是欣慰道:“比那天還美,這次,總算是如你意了……”

她的話中有絲絲遺憾和憐愛的味道。

“其實哀家一直都拿你當媳婦看的。”她說著眼睛又飄向一旁的皇後,“罷了,哀家乏了,你們的事哀家管不了了。隻希望,你能是皇宮中的特例。”

她說完,轉身往回走。皇後直到此時才像是終於回過神,走到我身邊淡淡地看一眼便往外走。那一眼,雖淡,卻滿滿的都是嫉妒。

隨皇後出了安清宮,乘上帶有全副薄儀的步輦,百十人的隊伍便出了後宮,朝著那莊嚴恢弘的太安殿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