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男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大門掉了半拉,隱約看見裏麵一片狼籍。她心中升起一絲不祥,飛身衝進飯店。

店給毀了。所有能砸的東西都砸了。整個大廳沒有留下一張完整的桌椅,吧台裏也看不見一隻完整的杯子或是一瓶完整的酒。此時陳忠正愁眉苦臉的在桌椅的廢墟裏轉悠,想找兩樣尚且能用的家什。

陳傑正從吧台裏往外掃碎玻璃。時不時彎腰撿起些還能利用的東西。他那本來天真無邪的臉蛋上沒有一絲笑容。

陳勝男進來時,陳忠正剛從木頭堆裏翻出一隻摔掉了半截壺嘴的茶壺。他眼中剛閃過一絲喜悅,就聽見陳勝男曆聲喝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忠正背對著門口,猛聽見背後有人說話,驚的他手頭一鬆,破茶壺掉在地上摔的稀碎。他回頭看見女兒,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麽好。

陳勝男又大聲喝斥:“你說話呀?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陳忠正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整話。陳勝男見老爸三巴掌打不出個響屁,心中早已斷定這該死的胖子又去賭錢了。自己家除了賭場就再也有別的仇人了。她兩步走到陳傑跟前,伸手拽住他細小的胳膊,大聲吼道:“小傑,你說!這倒底是怎麽回事?”

陳傑頓時覺得手臂一陣酸麻。他從來沒有見過姐姐生這麽大的氣。從前,無論有多大的困難,姐姐都會沉著,冷靜,樂觀的麵對。姐姐就像個強者,一個什麽都難不倒的強者——可那是從前。從前就算有天大的困難,可畢竟還有飯店,畢竟還有希望。而現在,飯店也完蛋了——希望也隨之沒有了。

陳傑看著姐姐可怕的臉,小聲說道:“是……”

恰在這時,林曉龍進來了。一股濃烈的火藥味撲鼻而來。他看看四下裏的情形,又看看陳勝男有點失控的舉動,他明白得很,這又是死胖子陳忠正做的好事。他快步走向陳勝男,左手輕輕地抓住她的纖纖玉手,右手輕輕摟住她的肩頭,把他那俊美的下巴墊在她的肩頭。陳勝男感覺到一股溫暖的鼻息衝自己的脖子噴來。她身子顫了下,沒有拒絕這種安慰。雖然這種安慰方式早已超出了店員和雇用者的範疇。

林曉龍柔聲道:“別傷心!別傷心!隻要我們人還在,一切都有希望!你看看,把小傑都嚇壞了!”

陳勝男輕輕放開弟弟的手腕——那上麵早印了一個紅色的掌印。她對剛才的舉動頗感後悔,憐愛的摸摸弟弟的頭。而陳傑也終於忍不住心中的委曲和恐懼,撲到姐姐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林曉龍盡量把心中的怒火壓到極限。他的嘴唇幾乎碰到了陳勝男氣得慘白的臉蛋,他小聲問:“你估計下,要想回複營業大概要多少天?大概要多少錢?”

陳勝男的肩膀抖了下,隨即變成了劇烈的顫抖。兩行熱淚在眼圈裏轉了幾轉終於淌了出來。人一但放縱了自己的感情,想要收回來就不容易了。

陳勝男就是再‘勝男’也是個女孩,她心中也有脆弱的一麵。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趴在林曉龍懷裏大哭一場,但是理智阻止了她。畢竟這個男孩自己隻認識了一天……

她用力掙脫林曉龍的臂彎,大聲叫道:“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再重複這句話時,已經泣不成聲。

陳忠正終於從嘴裏擠出半句話來:“勝男……爸爸……”可這句話剛說了一半,陳勝男就截口道:“住嘴!你不是我爸……不是!你除了找麻煩還能做什麽?”她說著使勁踢了一腳地上的零碎,大聲吼道:“就讓高利貸來砍死你算了!”說完頭也不回衝回自己房間。

林曉龍歎口氣,拍拍陳傑的頭,輕聲道:“小傑,你是男人——男人不哭!”說著幫陳傑擦掉臉頰上的淚水,接著道:“去看看你姐姐,好好的陪著她!

陳傑吸吸鼻子,點點頭上樓去了。

林曉龍從地上撿了包煙,又撿了個打火機。他慢慢走到陳忠正跟前,遞給他一隻,幫他點燃。然後又拽過一張將就還能坐人的椅子,輕輕放在他屁股後麵。陳忠正早就沒有繼續站著的勇氣了,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拚命的吸煙。林曉龍則蹲在他身邊,等待機會開口。

一根煙很快到頭了。陳忠正狠狠地吸了一口,將煙頭摔在地上。林曉龍又遞給他一根,再次幫他點燃。陳忠正看看林曉龍,輕輕歎口氣,小聲說道:“小兄弟,我看你品貌不俗,不像個在飯店打工的……我這個當老板的沒本事……”他說著脫下一隻鞋,從鞋墊下掏出一小遝百元鈔票,數了下,然後從裏麵拽出五張遞給林曉龍,接著道:“我這是徹底的黃了。我打算今天連夜搬家,回老家避避風頭……這些錢你拿著,你要真的沒有著落,等下我給你寫張條子,你去會友樓找劉賓,他……他念在跟我相交一場…一定會收留你……我、我……我……”他連說三個我字,再也說不出話來,而聲音也已經帶了哭腔。

林曉龍淡淡一笑,柔聲道:“伯父既然後悔,為什麽還要去賭?你難道真的以為在賭場能翻過本來?昨晚上又輸了多少?你到底跟賭場借了多少錢?現在還欠他們多少錢?”

陳忠正搖頭不語。他昨晚的確是去賭了。每個賭鬼通常都會抱著一個念頭——翻本。昨晚上陳忠正就是抱著這樣的念頭走進銀月賭場的。

剛開始的時候,他確實贏了,贏了很多,足足有三十萬。就在他認為自己翻本的夢想就要實現的時候,他的運氣溜走了。輸錢要比贏錢快得多,不到半個小時,他不但把贏到的三十多萬輸個精光,又把跟賭場借的大概十萬塊錢扔進了火坑。

賭博的人就是有這樣的通病:贏錢的時候總想再贏點,所以會接著玩;輸錢的時候總想扳回點本來,所以更加會接著玩……

最後,陳忠正是從賭場的廁所逃出來,一路跑回家的。不出他所料,今天一大早南野三英就帶著人來到飯店一通猛砸……

現在聽林曉龍發問,他恨不得手裏有把槍,好痛痛快快地自行了斷。他伸手做個要煙的手勢,林曉龍馬上又給他點燃一支,接著柔聲道:“伯父能從白手起家到經營起這樣一家飯店,中途所受的挫折或許隻有你自己知道。你難道就想把自己的心血放棄嗎?”

陳忠正歎口氣,指著地上的一片狼藉,苦笑道:“看看,看看這堆爛攤子!如果飯店還在的話,或許還有一點點希望,可現在,我至少要有五天不能營業,這些桌椅要如數湊齊,還得花一大筆錢——我哪有錢?”

林曉龍換了個姿勢蹲著,手指撥弄著地上的零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這也不見得,可以讓客人在地上吃飯——這可是個創意!”

陳忠正隻是苦笑,什麽都沒說。林曉龍又說道:“目前還沒有什麽困難能難得倒朕……朕會幫你們想辦法的。”

陳忠正還是苦笑。林曉龍又問道:“你老實說,到底欠了多少錢?”

陳忠正伸出大拇指,然後翻來複去的筆畫了五下。林曉龍雖然沒有跟賭場的人接觸過,但黑道的規距全都知道。他試探地問:“十萬……翻五番?”陳忠正仍舊是苦笑。林曉龍知道這種借錢的方式是借十萬,到期還二十萬,然後再以原來的借期為限,過期不還二十萬變四十萬,金額每增長一次就叫一番。他掰著指頭算了算,終於長出口氣,輕鬆的想:朕還以為有多少錢,原來隻是區區二百多萬……

他又問道:“那你還了賭場多少錢?”

陳忠正再次擰滅手中的煙頭,愁容滿麵地說:“我已經還了五十多萬了……還差得遠呢!”

當初借了十萬,如今還了五十萬賭場還不

罷休!看來這幫人真的是貪得無厭!林曉龍想罷眉梢一挑,瞪眼道:“已經夠了!”他頓了頓,平息自己的怒火——他現在才知道忍字訣的真諦是什麽——就是最後一句: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可是現在他還不能有所行動。他隻有等待,等待夜晚的降臨。於是他又把火氣壓了壓,對陳忠正說道:“伯父,把手機給朕用用,朕的手機沒電了!”

陳忠正把電話遞給他,看著他出門的背影長長的歎口氣。林曉龍從電話裏調出三英的號碼,記在自己手機上。然後又回來陪著陳忠正聊天。

兩個人說話談心不算什麽,但是呆在這樣一堆爛攤子上聊天的卻不多見。

俗話說,話是開心果,當你有什麽煩心事的時候最好是找個人來傾訴下。這樣對你的心髒有好處。陳忠正的眼光漸漸地恢複了神采,他當真在盤算著讓客人坐在地上就餐的計劃。林曉龍見他情緒有所好轉,就上樓去安慰另外一個。他把陳傑支走,告訴他關門停業,找一張紅紙,寫上:老店有喜,放假五天。

他輕輕坐在**,拍拍陳勝男的背。陳勝男翻身坐起,麵頰掛著點點淚珠,好似雨打梨花,又好似出水芙蓉般更加美麗動人。她一雙眸子緊緊盯著林曉龍俊美的臉蛋。林曉龍看著這張麵孔不由心中一動,升起一種把她抱在懷裏親一親的念頭。

兩人對視片刻,最後還是林曉龍打破了這種沉默,他鼓勵她:“沒關係,會過這關的!有朕陪著你,你什麽也不用怕。”

陳勝男心中一陣感動,雖然和林曉龍剛認識不到兩天,可內心深處對這個俊美絕倫的男孩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這也許就是冥冥中的一種緣分吧。她看著他,好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林曉龍突然放肆的把她抱在懷裏,抱的好緊。他輕輕的撫摸她的頭發,小聲說道:“從今往後,朕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無論你快樂還是憂傷,朕都跟你一起分享!”

陳勝男微微點頭,把頭深深埋在林曉龍結實的胸膛。

這是一種信任,一鍾建立在彼此喜歡對方的基礎上的信任。他們沒有說過一句表白自己內心的話,但他們的心靈在這一刻卻緊緊的結合在一起。

事情往往很怪,有時你希望天長一點,天卻馬上就黑了;而你要盼著天快點黑,卻又偏偏不能如願。可是天終歸要黑的。晚上八點左右,林曉龍找了個理由離開飯店,撥通了張英的手機。

“你誰呀?”張英的聲音帶著幾分霸氣。

林曉龍拉伸下聲帶,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陳忠正有七分相似:“我呀!陳忠正!”

聽見陳忠正三個字,張英頓時不耐煩了,他沒好氣地說:“我說了兩天就是兩天,你少給我廢話!到時候要是少了一分錢……”

林曉龍強壓怒火,討好道:“張哥……我湊了點錢,想給你們送去,畢竟總讓你們往我這跑,怪不好意思的……”

張英冷冷道:“送錢?一天的工夫你能湊過多少錢?你老小子難道中了大獎?”

林曉龍道:“電話裏說不清楚,我還是去找你……你現在在哪?張哥放心,我就一個人去!”

張英哼了一聲:“諒你也耍不出什麽花樣!你要來就來吧,我們正在北雲球場打球!”

林曉龍心中一陣狂喜,連忙問道:“另外兩位英爺也在嗎?”

張英聲音一沉,冷冷道:“你問這幹什麽?”

林曉龍連忙道:“哦,沒什麽,沒什麽……我現在就去……”

收債的最喜歡的還是別人乖乖的把錢送上門來。三英兄弟也是如此。但他們還是出於小心,招呼了十多名小弟。

可是他們想錯了。來人根本不是陳忠正,而是那天在樹林裏,險些毀了他們‘幫凶’的那個凶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