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雖有了孩子,可一別四年多,再次肢體接觸,也免不得臉紅心跳。

皎潔月光傾瀉而下,讓兩人更顯得情意綿綿。

兩個人之間,本就隔著重重誤會,隻要顧景沫願收起身上的刺,依舊如初。

雕花**,隻有床頭燈發出微弱光芒。

顧景沫熟悉又陌生的解著陳昆侖襯衣紐扣,兩人緊張的呼吸撲在對方臉上。

這一刻,何嚐又不是朝朝暮暮的守候。

細膩雪白的手指,稍微觸碰到陳昆侖的皮膚,都能令他倒吸一口氣。

這些年來,他身邊不是沒有女人,不是沒有心動過,隻是作為丈夫的責任,他堅守如此。

當兩人坦誠相對,顧景沫的眼睛忽然湧出一抹淚花。

顫抖著手,輕輕地在陳昆侖的皮膚上劃過。

她見過各式各樣的紋身,妖魔鬼怪都有,從沒像此刻這樣,感到渾身顫栗。

陳昆侖身上,傷痕縱橫交錯,最嚴重的的那一條從肩膀上一直延伸到小腹。

它們就像是曼陀羅最詭異的符咒,糾纏成最可怕的死亡印記。

在觸碰這些傷痕的瞬間,似有無數嗚咽哀嚎的戰魂伸出手來。

“啊!”

顧景沫不禁大叫一聲,跌下床,呆呆的坐在地毯上。

這層層疊疊的傷痕,是多少次生死之間的徘徊,又是多少亡魂的不甘?

這四年來,她曾自憐自哀,也曾怨恨世道不公,甚至憎恨陳昆侖的不負責任。

她以為,她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下去,她以為女子為母則剛,她的雙肩,也能撐起一片天空。

直到這一刻,她陡然驚覺,一切想法都是如此可笑。

沒有陳昆侖豁出命的奮戰,哪兒有她的安寧歲月?

可笑的是,那個死裏逃生的男人,那個一心為國為家的男人,從戰場上回來。

回到他守護的土地上,卻被這片土地排斥著。

回到他守護的人身邊,卻被這些人置之死地。

回到他守護的港灣裏,卻被至愛之人不信任,厭惡著。

想著從陳昆侖回來後,她做的種種事情,顧景沫哪兒還有臉當作一切都沒發生,繼續閨房之樂,繼續享受一切?

“對……對不起。”一道略顯慚愧的聲音從陳昆侖口中傳來。

他高舉的戰旗軟了下來,拉過衣服蓋住身上傷痕。

低聲說:“嚇到你了。”

他有辦法讓身上不留傷痕,隻是沒辦法忘掉戰場上那一條條年輕的生命。

他祛除掉臉上的疤痕,身上的,他想要扛著。

扛著隨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扛著他們奔赴沙場的決心和期望……

顧景沫本來神情恍惚,一聽之下,似乎突然從夢中驚醒,忙說:“不是,這是真男人的象征。”

“隻是我……”

她含糊其辭,說不出來。

是她,這個隻爭朝夕,隻會計較眼前得失的愚婦配不上他。

她可以是陳霆的妻子,可以對窩囊廢陳霆打罵。

可是陳昆侖……

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她配嗎?

站在巔峰的男人,腳下踏著的是山川河流,墊腳的是白骨累累。

同樣的,他的前路是刀山火海,身後是豺狼虎豹,頭頂是雷霆風暴。

作為他的女人,難道她隻能抱著他的大腿,哭喊著等一等嗎?

“沒事的,未來還長,我們慢慢來。”陳昆侖瞧著**女人瑟瑟發抖的模樣,心中一陣煩躁不安。

他上前,將女人擁入懷中,似乎這樣,才能感覺到自己不是一個人。

顧景沫默不作聲,臉上憂色越來越濃。

聽見陳昆侖這句話,更是悠悠歎了口氣:“慢慢來?都找到家裏來了,他們會給我們慢慢來的機會嗎?”

顧景沫怔怔的瞧著陳昆侖,低低的說:“我到底該怎麽做,才能夠……”

她始終,無法將配得上你幾個字說出口來。

便在此刻,忽聽得門外一個男子粗聲粗氣的喊:“顧景沫,躲在裏麵做什麽縮頭烏龜。”

“有本事就出來,將這件事情說個明白。”

陳昆侖眉頭一皺,披上外套,走出門去。

門外短暫爭吵聲後,再沒有半點動靜。

剛經曆過截殺這種事情,顧景沫更如同驚弓之鳥,趕緊穿上衣服。

拉開門,一看,房間門口站著一個雄壯的男人。

麵對月亮,背景看起來黑沉沉的,陰鬱的嚇人。

顧景沫吃了一驚,低聲道:“趙虎,是你嗎?下麵發生什麽事情了?”

“大哥會處理好一切,別出房間。”

趙虎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我要去看看。”顧景沫說著,便要往外走。

趙虎神色凝重,道一聲“得罪了”,伸手拉著她的手臂,將她往房間裏麵帶。

他本就力大如牛,又一身功夫,這一拖一拉,顧景沫半點反抗不得,隻有乖乖聽話的份。

暗暗生氣:“我怎麽才能配得上他?!”

煩悶之際,顧景沫手機鈴響。

打開一看,竟然是顧蒼空發來的消息。

裏麵是一條短視頻,位置在顧家老宅,掛燈籠,招魂幡,花圈棺材……

仔細一瞧,還是兩口棺材。

兩張遺照一前一後放著,竟然是顧凜和顧青青的照片。

有人神色傷痛,滿臉憤慨之氣。

末了,隻有顧蒼空蒼白無力的一句話:“顧家遭難,顧家所有子弟,立刻趕回本家。”

轟!

顧景沫渾身如遭雷擊。

前幾天才聽說顧明意外身亡,現在就連自己親妹妹,也不在人世?

難道說剛才在樓下吵吵嚷嚷的人,就是顧家來傳信的人?

顧景沫本能想衝下去,可一想到陳昆侖和趙虎異樣反應,頓覺不妙。

心中有一個不好的答案呼之欲出。

她強行壓下這種念頭,找了個借口,獨自奔赴顧家老宅。

南州城區,高樓聳立中,竟有著一整套古色古香的院落。

此刻哭喊聲遠遠便能聽見,嗩呐的聲音聽的人渾身發麻。

顧家家主身亡,顧家子弟全部趕回來。

本就人丁興旺的顧家,此刻更是人滿為患,所有人披麻戴孝,擠滿整個院落。

靈堂中,能夠站在這裏的人,都是顧家相對重要的人。

正上方擺放著靈位和棺材,左上方站著悲撼無神的顧老太太,顧蒼空站在一旁,攙扶老人。

另一旁站著兩個小兒子,身後還有好幾個孫子孫女。

再往下,便是堂叔輩,以及其後代子孫。

顧景沫剛出現在門口,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在她的身上。

一雙雙眼睛,如同是地獄中爬出阿尼的惡鬼一般,透著不寒而栗的陰冷。

“景沫?!”顧蒼空臉色一白,神情一變,快步走來,低聲質問:“你怎麽來了?”

顧景沫一頭霧水:“不是你給我發的消息?”

“我什麽時候發消息給你了?”

話音未落,忽地眉頭一皺,朝著顧老太太看了一眼。

不安的推了顧景沫一把,急道:“走走走,回你的家去,這兒沒你什麽事。”

“人是我叫回來的,我們顧家的家主被人殘忍殺害,可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算了。”

顧老太太的聲音倏地從身後傳來。

顧景沫更是茫然,不解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的男人,殺了我的兒子,我的孫子。這個仇,怎麽算?!”顧老太太陰惻惻的說,全沒了往日那份慈祥。

顧景沫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低低的聲音透著空洞:“不……不可能……他不會傷害我的家人。”

“事實就擺在麵前,你還狡辯?!”顧老太太激動無比。

顧景沫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說道:“他沒有殺人的理由,因為他就是陳天王。”

“試問,堂堂天王,有必要針對顧家嗎?”

“哈哈哈!”

此話一出,眾人哄笑作一團,根本不信。

顧老太太冷冷道:“我看你們父女都瘋了,瘋了!”

“什麽狗屁天王,今天就算是真的天王來了,我也要讓他給我的兒子,孫子陪葬。”顧老太太吼得麵部扭曲。

顧景沫還想說什麽,卻被顧蒼空攔下。

“都說了你別管。”顧蒼空聲音陡然拔高,冷聲道:“你走,這兒有我。”

說著竟掏出一把刀來,擋在顧景沫身前。

壓低聲音道:“這兒我擋著,你去叫我女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