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父王替你截住他。我女兒長大了。”
“父王說什麽呢?我就是想和他比一比到底哪個厲害。”
比賽未出所料,皿曄贏了。武鬥士開始退場了,她催促父王:“父王父王,快去,皿曄要走了!”
她父王被他推出了貴賓席,她也趕緊追了上去,連贏的銀子都沒有顧得去拿。
總算是在武館外麵堵住了皿曄。
神交已久,緣慳一麵,真要麵對麵時,她不知怎的,膽怯了。
皿曄背對著她,背影如鬆柏般挺拔好看,她好奇得緊,聲音像小貓:“皿曄,你好,我是蘇鬱岐。”
“小王爺,你好。”
皿曄的話讓她大吃一驚。
什麽小王爺?她是蘇王府的小郡主,才不是什麽小王爺。她輕斥:“你胡亂叫什麽呢?誰是小王爺?”
皿曄緩緩回過頭來,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不就是小王爺嗎?”
“玄……玄臨?”
她終於看清楚了他的容貌。簡直可以用一句傾倒眾生來形容。可是這個容貌,似曾相識。
還有,她叫他玄臨。
他為什麽叫玄臨?他不是皿曄嗎?
頭疼啊,這叫什麽事?她父王在她身後問:“怎麽了?”
她捂著腦袋:“頭疼。父王,他還有個名字叫玄臨嗎?”
“誰?”
“皿曄啊。”
她手指皿曄站立的方向。她父王卻納悶:“皿曄在哪?”
“不就在那裏?”她猛然一驚,那裏哪還有皿曄的影子?
“玄臨!玄臨!”
不知為何,她十分焦急,急急地喊了幾聲玄臨,沒有人應聲,頭卻更疼了。
“鬱兒,你怎麽了?”
“頭好疼,父王,我頭好疼。”她抱著頭喊。
她父王急得將她抱起來,騎了馬,急催馬回府,還沒進門,便大呼“大夫”,她被抱進自己的閨房,擱在**,依稀覺得有大夫進來,給她把脈,可她迷迷糊糊,腦子裏有一些事情,像洪水泛濫般湧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洪水退去,頭也不疼了,腦子裏卻清晰得如同秋日的藍天。
她父王母妃坐在床前,憐惜地看著她,“鬱兒,你終於醒了。”她母妃憐愛地道。
“母妃,父王,我沒事了。”
她說。
“沒事就好。你嚇死我們了。”
她忽然就哭了。嚎啕大哭,像個幼稚孩童,哭得蜷縮起身體。
“鬱兒,你……你這是怎麽了?”
“你跟母妃說,誰給你委屈受了,母妃和你父王一定給你討個公道。”
“沒……沒有,沒有。”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鬱兒……父王在這裏,你跟父王說,是不是那個皿曄?他惹你了?”
她父王的話戳中她的心事。
她忽然推開父母,赤腳就跑了出去。
她父王母妃立刻也追了出去。
她跑啊跑,他們追啊追。
終於,她跑不動了,停在花園的一棵玉蘭樹下。地上落了一地的白玉蘭花,她蹲在樹下,依舊是哭。
“鬱兒,你到底怎麽了?你跟我們說好不好?你這樣子,我們,我們心裏很害怕啊。”
她母妃急得快要哭了。
“鬱兒,你說話呀。”她父王也著急。
她哭得沒了力氣,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渾身綿軟地癱坐在了玉蘭樹下,倚靠著玉蘭樹,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有兩瓣落在她的頭發上,她母妃替她撥掉,柔聲道:“鬱兒,你有什麽事,跟父王母妃說,好嗎?我們幫你解決。”
“你們解決不了的。”她聲音又幹又緊,像是繃緊的弦。這一切都是假象,都是她臆想出來的,他們能幫她做什麽?
不,什麽都不能。
“什麽事父王解決不了?你說,是不是那個叫皿曄的小子欺負了你?父王去把他給你押來!”
“父王,母妃。”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婆娑淚眼,看著自己的父母,“我沒事了。回去吧。”
她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又往回走。背影卻是透著一絲蒼涼。
她父王母妃麵麵相覷,相視無言。
接下去的日子,她莫不是強顏歡笑,便是一個人發呆。她父王母妃瞧著她日漸消瘦下去,心也跟著揪成團。
母妃每日裏為了討她歡心,變著花樣地做美食給她吃,買好看的首飾給她,還親手給她縫衣裳。她除了強顏歡笑,實在是無法真的笑出來。
皿曄,皿玄臨壓在她的心口,讓她一刻也不得喘息。
終於,有一天,她父王實在看不下去了,把她叫到了書房。
“鬱兒,你這樣下去不行。你有什麽心事,就跟父王說說,看看我們能不能解決。”
她父王很認真地跟她說。
她在椅子上坐下來,細細思忖了許久,才開口道:“父王,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沒有什麽該不該說,你隻有說出來,父王才能幫到你。”
她又思忖了半晌,終於,下定了決心,說了出來:“父王,這其實是一個夢,我的一個夢。您和我的母妃,都是我想象出來的。事實上,您二位,早在我出生那一天就已經被人殺了。我中了一種叫魂塋的毒,陷入幻夢之中,自己給自己編織出了這一場美夢。”
她父王看著她,沉默良久,“原來是這麽回事。”瞧不出他臉上有什麽遺憾,平淡得很。
她繼續道:“我以前曾經戲言,不知道我的執念是什麽。原來,我的執念是你們。因為沒有享受過父母之愛,所以,我渴望你們的愛。”
“可你……為什麽又不高興了呢?”她父王看著她,聲音溫和地問道。
她低下頭,嘴唇抿緊,默了一瞬,才道:“那是因為,我在現實裏,有一個愛人。他叫皿曄,字玄臨。他是你們的女婿。為了我,他付出了許多,甚至是為我不惜生命的。”
“你愛他。其實,你真正的執念是他才對,是吧?”
蘇鬱岐緊抿著唇,眼眶裏全是淚光,努力控製著不讓淚珠掉下來,半晌,道:“我愛他,也愛你們。可我沒有辦法魚與熊掌兼得。你們和他,我隻能選擇其一。”
“傻孩子。”她父王撫著她的頭,“你應該選擇他呀。你不回去,讓他怎麽辦?他會急死的。”
“可是,父王,您知道嗎?我活得太艱難了。在那個世界裏,我的周圍全是虎視眈眈的敵人,稍不注意,就會粉身碎骨。我實在是太累,也太害怕了。”
她終於是控製不住眼眶裏的淚水,啪嗒,啪嗒,眼淚掉下來,掉在了手上,有些溫溫的。
她父王摸了摸她的頭,“父王能想象得到你的艱難。可是,你是蘇家唯一的子嗣,你得堅強地活下去,父王相信你,你是不可戰勝的。”
“我知道我應該做什麽。”她的淚珠止不住,“可是,父王,我想再多陪你們呆幾天。我貪戀這樣的時光,是我在現實裏從來都得不到的。”
“你不是還有玄臨嗎?”
“是啊。”說到玄臨,她的眸子又亮了起來,“我還有玄臨。要不是他,我根本撐不到現在。他現在應該很著急,很著急。”
“那你還不趕緊回去?你不該讓他這麽著急的。”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的。好孩子,你是我蘇家的孩子,頂天立地的孩子,重振蘇家的擔子隻能壓在你的肩頭。父王……父王要跟你說聲對不起,是父王無能,將這樣重的擔子壓在了你一個人身上。”
她父王也垂下了熱淚。
“父王您不要這樣說,我身為蘇家人,這些都是我該承擔的。”她反過來安慰她的父王,“您放心,我會回去,我一定會把蘇家這個擔子挑起來的。我還會為你們報仇。我不能就這樣讓你們枉死。”
“孩子,仇報不報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你要活得快樂。記著,一定要快樂。”
仇還是要報的。大丈夫活在世上,有恩要報,有仇也要報。雖然她不是什麽大丈夫,她比那些大丈夫不遜色。
“我記住了。”她還是說了一句讓父親放心的話。
“嗯。好了,今日,父王和母妃給你踐行,咱們去吃隆福樓的脆皮烤鴨,還有你最喜歡的杏仁蝦滑,好不好?”
“嗯,好。”
她擦幹了淚水,和她的父王一起走出書房,笑著去找她的母妃。
在隆福樓,她們一家三口點了一桌子的菜,皆是她最喜歡的,吃了最後一頓團圓飯。
吃完飯後,還在曇城的大街上走了走。
晚間,她跟他的父王講述了這些年來她的經曆。她終於可以跟人訴訴苦了,雖然是在夢裏,可是這夢境是這樣真實,她可以當它是真的。
她父王誇她是個勇敢的孩子,也自責自己未能在她的身邊,為她遮風擋雨。
最後,她父王還說:“我和你的母妃,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她問:“要我跟母妃道個別,告訴她真相嗎?”
她父王說:“還是不要了吧,我來說比較合適。你母妃,我愛她,我其實不希望她知道真相。以後,以後吧,以後我慢慢告訴她。”
這是在夢境裏呀。這一切都是她的臆想。她父王的想法,不過是她的想法罷了。
可是,她又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父王是這樣頂天立地的男子。是的,他就是她想象中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