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慌急,去時便不那麽著急了。

車馬隊伍按照正常的行駛速度,緩慢地朝京城曇城進發。

經過了近十日的長途跋涉,終於到了京城郊外。但到郊外時已經是戌時時分,城門已經下鑰,蘇鬱岐本打算在城外駐紮,等天亮開了城門再進城。

皿曄就在身邊,京中的家裏也沒有什麽好期待的,除了物質條件比較好以外。

但於她來說,皿曄就是一切,有皿曄的地方,就是家。

令她意外的是,隊伍還沒有駐紮,城中就飛來一隊騎兵。領頭的,竟然是祁雲湘。

祁雲湘一副錦衣公子的模樣,來到她麵前,飛身下馬,臉上帶笑:“算好了你這個時間會到,所以我來接你進城。蘇鬱岐,你是不是賑災傻了?”

蘇鬱岐睨著他:“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都到京都了還要在城外住一夜,是不是腦子進洪水了?”祁雲湘挑眉睨著她。

蘇鬱岐撇撇嘴,淡淡道:“不想驚擾人而已。反正多少天的苦都吃了,也不差這一日了。”

“你是不差這一日,就沒有想想跟你一起吃苦的兄弟們?”

蘇鬱岐沒有話回應了。默了一瞬,道:“好吧,我不對,那,現在進城。”

“等等,還有一個人,也來接你來了。”

“誰?”

這京城裏,雖是她打小生活的地方,但真正將她放在心裏的,又還有誰呢?

“我啊。”

隨著一聲溫和清爽的笑,蘇鬱岐也跟著笑了,“陳王兄!”

蘇鬱岐立即迎了上去,陳垓從人群後過來,加快了步子,兩人衝到一起,陳垓欣喜地拍了拍她的雙肩,“可算是回來了!惦記你得很。”

“我也想陳王兄,想京城了。”

蘇鬱岐笑了笑。

若說這城裏還有誰把她擱在心坎兒裏疼,陳垓的確是算一個了。

陳垓打量著她,不由黑了臉,“怎麽把自己折騰成這副樣子?都皮包骨了!”

“我本來就瘦嘛。江州那種地方,缺吃少穿的,自然會艱苦些,不過回來了,就好了,陳王兄你得好好請我吃幾頓,給我補一補。”

“這個任務就包在我身上了。”祁雲湘補了一句,“走吧,先進城吧。你不累嗎?”

“累啊,累死了。”

雖然和雲湘之間的糾葛是三言兩語都難以說清,但畢竟是一起長大的,蘇鬱岐對祁雲湘還是如少時一般親近。

去隊伍後麵幫忙布置安營的皿曄這時回到前麵,見是陳垓和祁雲湘來了,端端方方地打招呼:“原來是安陳王爺和雲湘王爺,兩位別來無恙。”

陳垓朝他拱手:“皿公子辛苦了。”

皿曄笑笑:“這下好了,不用麻煩再安一次營了。”

意外的是,一直和他不對付的祁雲湘臉上帶笑,道:“趕緊進城吧,諸位都辛苦了。”

皿曄衝他疏離一笑。和解?並不存在。但表麵上的和諧,還是要的。

城門上倏然亮起火龍一般的火把,陳垓和祁雲湘在前,引賑災歸來的隊伍進城。到城門下,陳垓和祁雲湘忽然勒住了馬韁。

蘇鬱岐正疑心是怎麽回事,就聽城上一個響亮的聲音:“蘇愛卿,你們辛苦了,歡迎你們回京!”

竟然是當今的小皇上,容長晉!

騎馬的一律都下了馬,行跪拜之禮。

雖然還沒有親政,但身份擺在那裏,禮節就得跟上。

蘇鬱岐委實沒有想到皇帝會親自迎出來,下了馬,行半跪之禮,“臣謝皇上出迎之恩典。”

“好了,快進城吧,諸卿都一路奔波,也累了。”

累是真累,奔波也是真奔波,蘇鬱岐隻恨不得現在就有一張床擺在麵前,一撲而上,美美睡上三天三夜。

小皇上從城上下來,一眾人便尾隨進城,進城之後,皇帝回宮,一眾人又將他送回宮裏,才各自散了。

按例皇上是要大宴歸來的這些勞苦功高的人,但若說是慶功,江州死了那麽多的百姓,並不合適,隻能說是慰勞。

飲宴就定在了次日,有官位爵位在身的,進宮參加宴席,普通的士兵,宴席就賞到軍營裏。

蘇鬱岐接了旨,和皿曄一起回家。

蘇府的大門前,燈火通明,地上黑壓壓站了一地的人。小丫頭清荷站在最前麵,遠遠地看見蘇鬱岐和皿曄的馬隊,領著眾人奔跑上前,難掩內心激動:“王爺,公子,你們終於回來了!”

話一出口,先就流下淚來。

蘇鬱岐坐在馬背上,看著她淚流滿麵的樣子,簡直就是一場滂沱暴雨,“小丫頭,你這是歡迎我回家嗎?用眼淚歡迎我,可真是別致啊。”

感動是真感動,打趣也是真打趣。蘇鬱岐看見蘇家那些旁支的長輩晚輩叔伯兄弟們都迎接在這裏,闔府的仆人也都跪迎出來,滿滿半街的人,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都是讓人心裏溫暖的。

“謝謝大家,快進府去。”

蘇鬱岐下馬,和皿曄並肩去與族裏的長輩晚輩們相見。

以蘇鬱岐的脾氣,素日和他們的來往並不多,隻是同氣連枝,她一向還是挺護他們的。畢竟,身為蘇家嫡傳的掌門人,她身兼保護大家的責任。

“大家請到花廳坐。”

蘇鬱岐將闔族裏的長輩們都讓進了花廳,雖然疲累已極,但還是陪著這些長輩寒暄了些時候。

自成親以後,因為身份關係,她並沒有將皿曄引薦給族裏的長輩們,借著今晚的機會,順便就把皿曄引薦給了大家。

皿曄接受眾人目光的洗禮,雖然各種好奇甚而還有不屑,他倒全沒有放在心上,坦然受之。

蘇鬱岐既是他已經認定的人,又何懼別人是什麽目光?更何況,他何曾將別人的非議放在心上過。

寒暄之後,看看時間已是後半夜,大家各自散去。

蘇鬱岐和皿曄回謹書樓。

清荷早已經將洗澡水準備好,床鋪也已經鋪好。兩人沐浴之後,渾身舒爽,總算是找到一點回家的感覺。

蘇鬱岐反而來了精神,睡不著了。

皿公子講,睡不著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運動運動,運動累了,自然就能睡得著了。

蘇鬱岐瞬間跳下床,打算去掄個鐵耍個劍什麽的,皿曄扶額長歎一聲,有時候,她的智商真的堪憂。下床將她又薅回了**,修長手指在她麵前一晃,她身上穿得齊齊整整的衣裳就應聲落地了。

“……”原來是這項運動。是她太天真,太單純了嗎?

紅鸞帳,人成雙。

離開江州那個令人窒息的地方,連呼吸都是暢快的,**的運動就更酣暢淋漓了。

一直折騰到近天亮,才饜足地沉沉睡去。

這一覺,酣眠到過午。宮裏來人催了好幾回開宴,都被清荷以人太累了以致沉睡不醒擋在了門外,小皇上隻好將原定於中午的飲宴改在了晚上。

朝堂之上祁雲湘極力渲染江州之苦之累,甚而說得比實際情況還要嚴重,以致於龍椅上的小皇上和殿上百官都唏噓不已敬佩蘇鬱岐不已,她遲到的事,也就沒有人計較了。

兩人睡醒起床,穿衣洗漱,小丫鬟清荷忙前忙後,順便將她的弟弟長生也叫過來一起服侍。

蘇鬱岐穿了新做的貴紫色蟒袍,峨冠博帶,清俊貴氣中透著點冷傲,氣質卓然若仙,和江州那個灰土土的蘇鬱岐簡直判若兩人。

皿曄照慣例,仍穿的墨藍色袍子,除了是新做的之外,沒什麽特別。可這樣極簡的墨藍色袍子都掩不住他傾世之姿。

蘇鬱岐講,你就該穿得普通些,不然,全雨師的風頭就要被你占盡了。

皿曄笑說,如今是被你一人占盡了。

“……”還能不能更厚臉皮一點點?

收拾妥當,已經是傍晚,酉時過一點,去皇宮剛剛好,兩人選了坐馬車前往。這樣不會太招搖。

蘇鬱岐之前極少有乘馬車出行的例子,街市上的人都沒有見過蘇家的馬車長什麽樣子,等馬車過去,大家才省得,那馬車上寫了個“蘇”字,是蘇王府的馬車,但仍舊沒有人認為馬車裏坐的是阿岐王蘇鬱岐本人。

可見印象這東西,一旦留下,要改變確實難。

今日趕車的是皿忌,皿錚隱在了馬車周圍,一同前往。

馬車裏,蘇鬱岐歪著腦袋凝著皿曄,手交在皿曄的手裏,“第一次在文武百官麵前亮相,可能,他們會有各種非議。”

皿曄曉得她在擔心什麽,溫聲道:“橫豎,我是和你過一輩子,他們說什麽有什麽要緊?比起受他們非議,我們以後這傳宗接代的事是不是要想個萬全之策了?”

他完美地將蘇鬱岐的擔憂化解。

但提到這個,蘇鬱岐的臉唰的紅了。

是啊,要想個萬全之策了。

她頂著個男人的身份,又不能讓這個身份敗露,要懷孕就得避著所有的人。可她是大司馬呀。怎麽可能避開所有人十個月不出現?

是得好好想想了。

“嗯,我管上朝的事,這件事就交給你去想了。”蘇鬱岐想撒個嬌,但為了不讓戴的整齊的冠帶被碰歪,仰著頭,湊到皿曄唇邊,啄了一下。

“……”一個吻就要將這麽大的包袱甩給他背著,這也太貴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