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都站了起來回禮,蘇鬱岐忙道:“各位請坐,各位請坐。”

東慶王道:“早知道是你們年輕人的聚會,老夫今日就不來礙眼了,你們還能自在些。”

蘇鬱岐和皿曄坐在了主人的位置上,溫溫一笑,道:“王叔說哪裏話,您哪裏老了?您出使玄股歸來之後,本來就該給您接風洗塵的,可我那時候在江州沒有回來,正好現在有點時間,就把洗塵宴補上。還有雲太子,我欠了雲太子一頓大酒,今日取個巧,一起補上。雲太子不要嫌我取巧才好。”

祁雲湘笑她:“你倒真會省銀子。”他睨著皿曄,眉眼間依舊浮著笑,“皿公子的酒量不好,阿岐,你今日看來要多代他喝幾杯呀。”

皿曄看著他,疏離一笑,“雲湘王爺說笑了,今日是我們兩口子做東,就算是喝醉,也是要奉陪到底的。”

兩人打著隻有蘇鬱岐才懂的啞謎。

說話間店夥計已經上了幾道菜,並把屋裏本就預備的幾壇陳年佳釀搬到了桌前。這是皿曄提前讓人備好的酒,蘇鬱岐道:“這點酒不夠,把你們店裏最好的酒多上幾壇來,今日我款待尊貴的客人。”

“好嘞。”小夥計是個機靈人,拿起酒壺給桌上的人都斟滿了酒,“幾位尊貴的客人,請慢用,有什麽事就招呼一下,小的就在門外伺候著。”

“你去吧。”蘇鬱岐擺了擺手,“皿錚,進來。”

“皿錚沒來,我是皿忌。”外麵響起了皿忌的聲音。

“你也一樣,進來給斟酒。”

門打開,皿忌進來,打揖行禮:“見過雲太子,見過各位王爺,小的給各位斟酒。”

“這是我和皿曄的侍衛,或者,各位不習慣讓男人斟酒,我就讓店夥計去對麵的萬紅樓請幾位姑娘來。”

雲淵:“蘇賢弟這是要拿我們開刀嗎?”

東慶王:“你還能不能有點正形了?”

安陳王:“你呀……”

祁雲湘:“去你的吧。”

蘇鬱岐一本正經地疑惑道:“咳咳,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吧?大家素日不都是這一套嗎?”大家都在看著她,她一副懵懂的樣子:“我素日不愛來這種地方,所以嘛,沒什麽經驗,如果有做錯的地方,大家海涵,海涵哈。”

“倒也不是。我第一次見蘇賢弟,可不就是……”

蘇鬱岐忙打斷雲淵的話:“咳咳,可不就是在酒樓裏。我那是有公務在身嘛。”

在場的除了皿曄知情,其餘三位王爺其實都不知道她和田菁菁那一段過往,她趕忙攔住了。

雲淵十分知趣:“嗯嗯。的確。那天與蘇賢弟未能十分盡興,所以,今日一定要和蘇賢弟一醉方休。”

蘇鬱岐站起身來,端起酒杯,皿曄也同她一起站了起來,蘇鬱岐道:“今日小宴,一則是我與玄臨為雲太子而設,馮家堡匆匆一麵,我與雲兄甚是投緣,並約下回京再聚,二則,也為慶王叔接風洗塵,我和玄臨就先幹了此杯。”

她話音剛落,祁雲湘端起來麵前的一杯酒,道:“你和雲太子的約,是你們之間的事,不過,今日倒是我們應該敬你。江州之行,凶險異常,蘇鬱岐,謝謝你,回來了。”

東慶王道:“不管是為什麽原因,總之,先一起喝了這杯酒吧。”了無痕跡地便將江州掩飾了過去,讓祁雲湘無法再提起。

一眾人都端起酒杯,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

陳垓道:“這酒不錯。沒想到隆福樓還有這樣的好酒。”

蘇鬱岐道:“這酒是玄臨珍藏的,都拿了出來了,喝完了,可就隻能喝隆福樓的酒了。”

她一時沒注意,說漏了嘴,被東慶王抓住了把柄:“皿公子昨晚幾杯酒就喝醉了,酒量似乎不大好,沒想到還好珍藏美酒。這酒的確不錯。”

皿曄悠悠道:“好藏酒未必就要好飲酒,好飲酒未必就有好酒量,這其中其實沒有什麽因果關係。您說是吧,慶王叔?”

他不但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還跟著蘇鬱岐叫了一聲慶王叔,東慶王臉上雖沒什麽,心裏卻氣得要吐血。

蘇鬱岐心裏則好笑得緊,皿曄看似溫和,卻是從來不吃虧的。

“這麽好的酒,那就多喝幾杯吧。”東慶王壓著心裏的怒氣,道。

一時觥籌交錯,喝了起來,幾個人從兩國風物說到兩國曆史,從古說到今,從文說到武,像是不約而同一樣,再沒人說起政治,也沒人說起江州。

皿曄讓人送過來的幾壇好酒很快就喝完,皿忌又把隆福樓夥計送上來的酒開了幾壇。

正喝到熱鬧之處,忽聽得樓下有喧鬧之聲,蘇鬱岐命令皿忌:“去看看怎麽回事。”

皿忌去了片刻,回到包廂,道:“王爺,是一個女子和她的仆人,外地來的,想要嚐一嚐隆福樓的脆皮烤鴨,掌櫃告訴她已經清場了,她不肯離去。”

“現在走了嗎?”

“沒有。那姑娘很執拗,非要今天吃脆皮烤鴨。”

“好好的姑娘怎麽就這麽饞。我去看看。”

祁雲湘已經有了三分酒意,搖搖晃晃離座,往外走去。蘇鬱岐不放心,囑道:“雲湘,人家是姑娘,你不要為難人家,不行就讓掌櫃做了這一單生意吧。不要壞了興致。”

祁雲湘已經開門下樓去了,蘇鬱岐瞧他搖搖晃晃的樣子,不大放心,“雲兄,慶王叔,你們先喝著,我下去看看。”

蘇鬱岐剛走到門外,站在欄杆前往下看,隻見樓下一鵝黃軟紗裙子的女子,正在和祁雲湘說著什麽,因為女子的臉被祁雲湘遮擋住,蘇鬱岐沒有瞧清女子的模樣,但看祁雲湘的態度還算得上不錯,便沒有放在心上。

她正好內急,想著順便下去小解,便往樓下走去。下了樓,拐彎想要往後院茅廁去,卻被眼尖的祁雲湘瞧見,叫住了她:“阿岐!”

蘇鬱岐腳步未停,擺手道:“你好好跟人家姑娘說,我去去就回。”

“阿岐,是敬平公主。”

蘇鬱岐驀然站住,回過頭來看那黃衣的女子,可不就是敬平公主雲景?

她來吃酥皮烤鴨?開什麽玩笑?說不是特意來的她都不能信。

但很顯然,敬平公主說的就是慕脆皮烤鴨的名而來,不想撞見了他們幾位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在這裏喝酒。

蘇鬱岐又走了回來,朝敬平公主抱拳施禮:“原來是敬平公主。相請不如偶遇,敬平公主請樓上一起喝一杯吧。”

“你們男人們的酒宴,我一個小女子,不合適參和,今日都是誤打誤撞,碰巧了,岐王爺還請見諒。雲景這就告辭了。”

雲景福身一禮,欲往外走,蘇鬱岐忙道:“天色這樣晚了,我讓人送敬平公主回去吧。皿忌,下來一下。”

樓上人影一閃,皿忌直接從樓上飛下來,落在了蘇鬱岐身邊,“王爺,什麽事?”

“這位是玄股國敬平公主。你送她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雲景卻將蘇鬱岐的一番好意幹脆地拒絕了。

“兩位王爺,雲景告退。”

“等等。”

蘇鬱岐沉聲叫住了已經走出去兩步的敬平公主,“公主身份尊貴,出使雨師,我雨師自當為公主的安危負責。皿忌,送公主去行宮。”

敬平公主笑得溫婉得體:“本宮已經說了不用了,岐王爺何須太過執著?這裏是雨師的都城,治安豈會不好?”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們要做的是百分之百的安全,不能讓公主有一點閃失。”

雲景在搞什麽鬼,蘇鬱岐暫時還看不出來,但無論如何,也得先保證她的安全,其次,也要防範她不要搞什麽幺蛾子。

雲景的目光卻在祁雲湘身上流轉一瞬,“那……可否請雲湘王爺送我回去?”

這就很有意思了。蘇鬱岐眸光深深在雲景身上掠過,又停在祁雲湘的臉上。

祁雲湘卻是一副醉意很濃的樣子,說話都大舌頭起來:“本……本王喝醉了,恐……恐不能勝任這個光榮的任務。敬平公主見諒。”

話裏話外還透著那麽點嘲諷。

蘇鬱岐直覺祁雲湘和雲景之間一定有事情,但是什麽樣的事情,就不好說了。她選擇了沉默,靜觀其變。

雲景的臉色一刹煞白,嘴角蠕了蠕,半天,道:“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祁雲湘打揖:“那就請敬平公主走好。”

雲景慘白著一張小臉兒,轉身就走。祁雲湘沒有追出去,蘇鬱岐也沒有追出去。

“皿忌。”蘇鬱岐朝皿忌使了個眼色。

皿忌隨即跟了上去。

蘇鬱岐深深瞄了祁雲湘一眼,“人走了,上去吧。”

祁雲湘瞥著她:“你不是要去如廁嗎?”

“是,這就去。”

蘇鬱岐才走兩步,卻聽祁雲湘在背後笑道:“可比學以前尿遁。”

“遁你奶奶個頭。”

蘇鬱岐轉身去了後院。

夜風有些涼意。已經是初秋天氣,曇城的秋意比江州的還要濃些。

風過處,樹葉沙沙作響。蘇鬱岐從茅廁出來,身形在夜空裏一閃,便消失在夜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