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鬱岐將皿曄送給她的布包層層打開,原來是一把十分小巧的弩弓,也就巴掌大小,精鋼打造,弩弓裏安裝了十支弩箭,箭頭是十字頭的,細狼毫的筆杆粗細,這東西若是釘入肉裏,想要往外拔,必得帶起一大塊血肉。

軍旅出身的她最愛的便是各種實用性強的兵器,這個小小的弩弓,深得她的心。她嘴角含笑,將弩弓藏入了袖中,追著雲淵去了。

雲淵笑道:“去打個獵,分開也不過半日,你們就這樣難舍難分,真是讓人羨慕呀。早知道該把你們分到一組的。”

雲淵分明是在打趣,蘇鬱岐卻不以為然,道:“在一起有什麽意思,要比出個高低來才有意思嘛。雲兄,今天要加油咯,玄臨和雲湘可不是那麽容易戰勝的。”

“無妨,我們有你呀。”

“……”雲淵你變壞了。

“哈哈,雲兄你更了得。”

容長傾默默地望著他們兩人,這樣互吹真的好麽?前麵灌木裏忽然一陣響動,一隻灰兔在灌木裏快速地移動,容長傾從背上取下彎弓,搭箭上弦,揚手就要射,蘇鬱岐探手握住了她的手,搖了搖頭:“不過是一隻灰兔,放了它吧。山裏多的是獐子,麅子,野鹿,甚至還有狼啊老虎啊什麽的,獵那些才有意思。”

蘇鬱岐的手不經意搭在了容長傾的手上。常年握兵器的手,上麵滿是薄繭,觸感微微有些刺癢,容長傾怔了怔,心髒似漏掉一拍,她木然地點點頭,“哦。”

“走了。小心點荊棘。”

蘇鬱岐對容長傾的反應壓根就沒有看見,倒是一旁的雲淵瞧得自細,那一張俏麗的臉上在那一刻突然閃現的慌亂與怔然,盡入眼底。

雲淵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撥開灌木繼續往前走。剛走到前麵,忽然就回過頭來,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蘇鬱岐立刻拉住容長傾,停住了腳步,並且矮了矮身,藏在了灌木裏。

雲淵從背上勾下了弓箭,張弓搭箭,看似輕輕一拉,箭便飛了出去。

隻聽前麵三丈開外的灌木裏一聲哀嚎,接著便是一陣稀裏嘩啦的聲音,雲淵從灌木裏出來,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走了過去。

蘇鬱岐和容長傾也走了出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的關係,容長傾的手一直擱在蘇鬱岐的手心裏,蘇鬱岐本來想撒開,容長傾卻滿手心的汗,一副膽怯模樣,蘇鬱岐隻好拉著她的手沒有放開。

走到那隻獵物身前,才瞧清原來是一隻獐子,雲淵一箭射中了它的腦袋,箭頭穿過了腦袋,那獐子卻還沒有死透,猶自掙紮著,口中發出嗚嗚的痛苦之聲。

蘇鬱岐指尖彈出一粒石子,給了它一個痛快,結束了它的性命。後麵跟上來的侍衛將獐子撿了去,容長傾看著地上的一灘血跡,不由將眼睛撇開,露出一副厭惡惡心的神色來。

這個樣子實在不適合出來打獵。

由此也可見,那年她為了見蘇鬱岐,一個人摸到戰場上,得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蘇鬱岐忽然覺得一陣愧疚。

雖然情這種東西,其實沒有誰欠誰之說,不能因為你喜歡我了,為我付出了,我就一定得回報同等的情給你。但她還是覺得欠了容長傾的。

雲淵看見了她們二人互牽的手,狀若無痕跡地撇開了臉,道:“繼續往前吧。”

蘇鬱岐道:“雲兄的箭術真的是奇準無比,讓人佩服。”

雲淵淡然一笑。雖然明知這是恭維話,但蘇鬱岐說出來,他還是受用無比。

畢竟以他對蘇鬱岐的了解,蘇鬱岐並不是一個有親和力的人,平素不要說得她一句恭維讚美,便是得她一句溫和的話語,都是不容易。而很明顯,蘇鬱岐對他是另眼相看的。

再往前,兩人分別獵到了三隻麅子,兩隻鹿,還有若幹野雞之類的。就連容長傾也獵到了幾隻野雞。隨行的侍衛已經將野雞悉數先拿回了住處,交給廚子先收拾了,晚上好大快朵頤。

這一邊不緊不慢頗有閑情逸趣地進行著,另一邊卻不是那麽順利。

雲景跟在皿曄祁雲湘的身後,雖然盡量地不想給他們二人添麻煩,但越不想添麻煩,便越有麻煩找上門。因為她執意不肯換下綾羅綢緞的衣裳,穿上適宜打獵的短裝,導致在灌木裏寸步難行。

皿曄倒沒有什麽意見,能走一步就走一步,不能走,那就慢慢挪蹭唄。他又無需去跟蘇鬱岐較什麽長短高低。

祁雲湘本就對雲景的喜歡無可奈何,看見她這個樣子,心裏更是升騰起一股煩躁,看看雲景,不由道:“敬平公主,前麵山路荊棘遍布,十分難行,實在不行,咱們就去找個荊棘少一點的地方吧。”

荊棘少,遮掩少,獸類勢必也就少。

雲景又不是傻子,自然也懂得個中道理。

“雲湘王爺,對不起,我沒料到山路這樣難行。你們隻管往前走,不要管我。”雲景一邊跟路邊的荊棘奮戰,將掛在荊棘上的裙子一點一點往下拉,一邊慚愧地道。

她鵝黃色綢緞裙已經被撕扯得條條縷縷,十分狼狽,但還是沒有放棄與荊棘奮戰,也沒有言一聲放棄或是有一句怨言。

祁雲湘已經被自己的感情蒙蔽,根本看不見雲景身上的可貴之處,倒是皿曄瞧得清楚,對這個玄股公主有了新的認知。

皿曄從袖中摸出了一柄匕首,走到雲景麵前,刷刷刷,三下五除二,將雲景被荊棘掛住的衣裳全都斬斷了。

雲景愣了好大一會兒,看著自己破破爛爛的裙子,一時無語。

“這樣子雖然不大美觀,但好歹比方才被掛住強得多。蘇管家。”皿曄招呼了一聲。

不遠處的蘇甲急忙走上前來。

“讓人去給敬平公主拿一套衣裳來,要快。”

蘇甲瞥見雲景狼狽的模樣,忙把眼睛挪向別處,應了一聲,急忙去了。

祁雲湘回頭看了兩人一眼,不耐煩地道:“如果可以了,拜托繼續往前吧。如果一個獵物也打不著,這一趟豈不是白來。”

雲景一張俏臉忽紅忽白,幽幽怨怨地瞧著祁雲湘,小聲道:“好。”

皿曄道:“雲湘王爺,敬平公主千金之軀,你身為男人,好歹顧念一下,終究狩獵隻是娛樂,不是目的。”

祁雲湘說話毫不留情:“敬平公主既然是千金之軀,何苦跟著出來受這份苦?留在住處看看風景,豈不是更好?”

雲景:“……”不是為著看你一眼我能跟著出來受這份苦?

“雲湘王爺隻管打自己的獵,不用顧念我,我自己可以的。”雲景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嘴。

終究是一國公主,雖然可以為了愛上的人做出卑微的事,但也不會沒有限度。

雲景很明白自己的身份。

前麵林中忽然一陣異動,一頭黑色的野獸身體露出端倪來,因為隔著茂密的灌木,瞧不出是什麽樣的野獸,祁雲湘手中的弓箭準備好,雲景手中的弓箭也準備好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兩人的箭都飛了出去,直奔野獸。

箭羽發出破空之聲,接著便是野獸的哀鳴。雲景不服氣地瞧了祁雲湘一眼,不慌不忙地朝著野獸走去。

走到野獸身邊,原來是一頭豪豬,豪豬的心髒處中了兩箭,自然是祁雲湘和雲景的箭。兩箭的位置不相上下。

祁雲湘瞧了一眼雲景,難得地誇了一句:“敬平公主好箭法。”

雲景心裏甜蜜,臉上卻保持端莊淡然,“雲湘王爺也好箭法。”

皿曄:“兩位都好箭法。”他的弓箭都還背在背上,顯然,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出手。

祁雲湘招呼人將豪豬抬了下去。

再往前,地勢卻險峻了起來。不但地勢險峻,連荊棘都生得茂密起來。三人都放慢了速度,緩慢地往前摸索。

祁雲湘沒有要照顧一下雲景的意思,皿曄隻好在雲景後麵,擔綱起護花使者的職責。

灌木林中忽然傳來一聲吟嘯,聲音巨大,震得周圍的灌木叢都簌簌的,雲景不由站住了腳步,“前麵什麽聲音?會不會是老虎的聲音?”

祁雲湘回過頭來,嘴角撇了撇,“怎麽,你怕了?怕就回去吧,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雲景挺了挺胸脯:“誰怕了?倒要跟你比一比,誰先獵到那頭凶獸!”

祁雲湘絲毫未把她放在眼裏,“我不和女人比。”

“雲湘王爺是怕萬一輸了丟人嗎?”

“激將法對我來說沒有一絲用處。”

皿曄在後麵淡然地送了一刀:“雲湘王爺並非是怕輸給你,在雲湘王爺的心裏,可能根本瞧不起女人,所以才不屑和女人比。”

“……”皿曄你不說話會死嗎?

祁雲湘牙根發癢,但還是麵不改色地道:“男人做男人該做的,女人做女人該做的,我沒有瞧不起誰的意思,隻是單純地不想混為一談。”

皿曄忽然就想到了蘇鬱岐。

不曉得如果祁雲湘知道真相後,會是什麽樣的表情。還會不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