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鬱岐道:“嗯,可他的人已經死了,人死就死無對證,有什麽罪孽也就都隨著他的死亡消了,你還是顧好自己吧,私自製售火藥,罪名可不小,弄不好,你是要把牢底坐穿的。”
蘇鬱岐擺明一副不再追究熊芷的態度。
“可……可熊芷還有可能有同黨啊,王爺難道不要追查一下他的同黨嗎?”
“同黨?”蘇鬱岐猛然提高了嗓音,怒喝道:“我看要問一問你的同黨!你給本王從實招來,究竟是誰指使你陷害熊芷的!”
張大一下懵了,“我……我……”
猛然間一聲破空之聲,一枚極細小的暗器從門外疾射而來,蘇甲離得近,瞬間出手,用寬大的袍袖去拂那暗器,袍袖傾注了內力,有如盔甲一般,誰知那暗器力道極猛,竟然能穿過充滿了內力的袍袖,直奔張大的後心,蘇甲再要拔劍去擋,已經來不及。
說時遲,那時快,就見皿曄手中的毛筆刹那間飛出,速度快得讓人眼花,在空裏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直奔張大的後心,輕微的一聲響之後,那毛筆飛了出去,插在了衙堂的牆上,整支筆的三分之二都沒入了牆中!
蘇甲立即提氣縱身,追了出去。
皿曄離了座位,走過去將毛筆拔了出來,隻見筆尖上插著一支細小的銀針,針上還泛著綠光,是淬了毒的!
幸而是自己出手快,不然張大必死無疑,皿曄正蹙眉之際,卻隻聽得咚的一聲,再看張大,已經倒地不起。
皿曄奔過去,喊了一聲“張大”,伸手去探張大的頸動脈,已經探不到跳動,立馬又掰開他的嘴看,隻看到他嘴角有白沫,卻看不到任何中毒的跡象。
蘇鬱岐也驚得站了起來,疾聲問:“玄臨,怎麽回事?”
“死了。應該是心髒有病,被驚嚇到了,引發了血流不暢導致猝死。”
線索就在眼前斷掉,讓人如何不氣憤。蘇鬱岐走到張大的屍身旁,氣得想踢他一腳,腳都已經抬起來了,卻又無奈放下,氣呼呼道:“老子才不和死人一般見識。”
皿曄早已經熟知,她在怒不可遏的時候,會不自覺就飆出“老子”一詞。這兩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其實另有一番氣勢,倒不讓人覺得那是在吐髒字。
“現在怎麽辦?線索斷了。”蘇鬱岐看向皿曄。
“人是死了,但線索也未必就斷了。”
蘇鬱岐抬眉:“怎麽說?”
“很簡單。那要看他知道多少。如果他知道得很多,想來他的命就很重要。如果他知道的不多,那他身上也就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值得挖。”
蘇鬱岐立即明白了,冷冷一笑,道:“我知道了。不惜派高手來滅口,看來,他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應該是吧。”
“那麽,如果他還活著,就還會有人來滅他的口。”
皿曄讚賞地微微一笑,點點頭:“應該是這樣的。”
蘇鬱岐道:“那就先把他丟牢房裏去吧。”
他是個死人,自然不會真的丟牢房去臭著,蘇鬱岐不過是做做樣子,和皿曄一人架了他的一條臂膀,又把他的雙腿踢斷,從衙堂拖往牢房。遠遠看過去,如同在拖一個受了刑訊傷的人,並不能看出是在拖一個死人。
拖進牢房之後,扔在已經浸水的稻草上,不再管他,兩人自去前麵衙堂。
不多時,蘇甲一臉陰鬱地回來,報說沒有追上人,讓他跑了,但已經派了人去追查那人的下落。
匯報完,才發現張大不見了,便問了一聲:“張大呢?”
“被我關牢房裏了。”蘇鬱岐漫不經心答了一句。
蘇甲自然心有疑惑,這個時候應該把張大好好審一審,怎的卻關了起來?這裏麵定有文章。他朝蘇鬱岐拋去詢問的目光。
“猝死了。”皿曄在他身邊,壓低了聲音道。
蘇甲十分震驚,麵上卻沒表現出半點驚訝來。
蘇鬱岐捏著那支毛筆,細細打量著紮在毛筆上的銀針,問皿曄:“這種針,你以前見過嗎?”
“不過是普通的針罷了,而且,暗器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見不得人的東西,誰會加上記號好讓人認出這是他家的字號?”
“也是。那這上麵的毒藥呢?是什麽毒你知道嗎?”蘇鬱岐湊近了銀針,嗅了嗅,一股奇異的味道,似是腐臭,又似是含著點異香,但氣味都很輕微。
“應該是櫻心草。”皿曄淡淡的。
“聽說過。我倒是第一次見。據說很毒,見血封喉是吧?”
“對。”
“看來是真想要張大的命啊。張大,這名字聽起來就跟阿貓阿狗似的那麽普通,到底身上藏著什麽秘密,值得用這麽值錢的毒藥來招呼他?”
“自然是和熊芷有關的。皿公子,既然熊芷是你派來的,那你知道些什麽嗎?”蘇甲的口氣還帶著隱隱怒氣,顯然還對皿曄懷著怒氣。
皿曄瞥了他一眼,淡聲道:“暫時不比你們知道的多。熊芷一共帶來了八個人,現在還不知道他們的死活。因為洪水的關係,城中現在亂成一團,想找人也難。不過蘇管家放心,我已經讓人加緊在找。”
蘇甲冷哼一聲,“我有什麽不放心的?熊芷是皿公子的人,現在又死了,要不要替他昭雪冤情,也是皿公子自己的事。當然,如果皿公子不能替自己的人昭雪,說不得要替他扛下罪名了。”
皿曄不由好笑,沒有搭理蘇甲。
蘇鬱岐也白了蘇甲一眼,道:“蘇甲,你去忙你的吧。對了,張大被我關在牢房裏了,你找兩個可靠的人看著,千萬不能讓人給我弄死。”
蘇甲何等樣聰明的人,立時便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道:“奴告退。”
蘇鬱岐看著蘇甲氣呼呼遠去的背影,道:“明明是他替我挑的你,怎的現在反倒是他瞧你不順眼呀?”
皿曄聳了聳肩,“不知道。可能……我做錯了事,讓他老人家生氣了吧。”
皿曄看看桌案上積壓了不少的文書,全是方才那幾個人送過來的,道:“你要批閱文書嗎?”
蘇鬱岐將文卷收拾歸置了一下,道:“出去巡視一下,這些容後再閱吧。”
“我陪你。”
“你今天沒有別的事做嗎?”
“交代下去了,先等等消息吧。正好和你一起去看看災情,看需不需要我再調些人手來。”
“你似乎有不少人可以用啊。”蘇鬱岐挑眉一笑。
皿曄淡然:“江湖組織而已。也沒有多少人。”
蘇鬱岐挑眉:“以前倒沒聽說過。”
“現在知道了?”
“知道什麽呀?我連你們何門何派都不知道。”
“誅心閣。”
“謔,名字好嚇人。”
皿曄看著蘇鬱岐,隻是淡淡一笑,沒有搭話。
蘇鬱岐悄咪咪瞥他一眼,又問了一句:“你自己創立的門派嗎?為什麽要叫誅心閣?”
“也沒什麽特殊的意義。”
“不盡然吧……你們皿家的人,都擅長謀略。”
“你就這麽確定我是皿家的人?”
“難道不是嗎?”
“皿家人會允許有人去做武鬥士?”
“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麽你會做了武鬥士,但你姓皿,和川上皿家有著很大的聯係,這是沒錯的了。”
皿曄笑了笑,算作是默認。
蘇鬱岐忽然直直地望著皿曄,眸底有些淩厲,嘴角卻帶著笑意:“你是想誅誰的心,還是誰誅了你的心?”
皿曄低眉瞧著她,悠悠道:“你猜……”
“切,誰有興趣知道。走了。”
蘇鬱岐大步往外走去,皿曄好笑地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馬就拴在衙堂外,兩人飛身上馬,催馬往沿江一帶奔去。昨天一天的晴天,洪水已經退去不少,許多街巷已經沒有積水,即便到了沿江的村鎮,積水也都退去,隻有少數坑坑窪窪的地方還有些積水。
到了嵐江岸邊,與初來那日相比,水平線已經落了數尺,露出一片狼藉,斷壁殘垣、連根拔起的樹、人與動物的屍體,散布一地。
蘇家軍和臨時雇傭來的百姓正在清理屍體,裝車往亂葬崗運去。
蘇鬱岐下馬,站到一處高地上,居高臨下眺望,隻見滔滔江水濁如泥流,江中飄著各種雜物並屍體,慘不忍睹。
蘇鬱岐心裏像堵了一堵厚厚的牆,壓得她有些透不過氣來。
皿曄在泥地裏站著,他身邊時有來往的人和車,他偶爾會往屍車上看幾眼,也不知是在看什麽。
雖然場麵很悲慘,但大家的工作正有條不紊地開展,蘇鬱岐站了片刻,招呼了一聲皿曄:“我要去看看災民的安置情況,你要去嗎?”
“一起吧。”
皿曄從那片泥地裏跳出來,回到拴馬的地方,蘇鬱岐也走了回來,將馬韁繩解下來,一邊飛身上馬,一邊道:“這裏除了蘇家軍和百姓,還有一些是你的人吧?”
“你瞧出來了?”
“身手那麽利索,能瞧不出來麽?”
“來的不多。畢竟我們一個江湖組織,也沒有多少人。”
“總之要謝謝你。這種時候,有人還故意把軍隊阻擋在江州之外,幫朝廷賑災的,卻是你一個江湖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