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翦番外]36、總之,我要回去談戀愛了

燕餘這樣的善於自黑,倒讓本沙明一時無話可說。

掙紮了數秒,隻得妥協:“你究竟想幹什麽,直說。”

燕餘深吸口氣:“還是剛剛的問題:你來我店裏是想找我吧?是我想知道你找我什麽事?”

之前的尷尬,產生於她拖小笨重回燕翦工作室。仿佛,那個意外的吻倒不應該是症結所在,所以她想,是不是他回心轉意了,或許為了後來的那個誤會而心有虧欠之下,就答應她可以回燕翦的工作室了?

如果是的話,倒也兩全其美。

本沙明被燕餘問得無路可逃,懊惱地咬了咬指節甌。

這個巫婆,雖然又醜又蠢,可是莫名有一種直覺和專注,但凡她認準的,就非一直問到底,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他歎了口氣:“是有件事想跟你確認。不過不方便電.話裏談,不如這樣,見個麵吧。”

燕餘吸氣:“好,你說哪裏?”.

半個小時後,兩人在本沙明選定的一間茶室見麵。

是華人開的,布局和裝修都是東方神秘風格,每個隔間相對更獨立,說話更方便。

燕餘自然是更喜歡這樣的茶室,便更自在地拿出自己帶來的陳皮普洱茶,交給店家去衝泡。

一見又是這種茶,本沙明便又不由得想起燕翦跟詹姆那晚喝過的橘子茶,便有些皺眉,寒聲提醒:“你在人家的店,卻喝自己帶來的茶,有些不地道吧?”

燕餘淡淡一笑:“是給你喝,不是我自己喝。我喝店家的茶。”

“給我喝?”他蹙眉:“我不喝。”

她白他一眼:“陳皮普洱順氣理中,疏肝潤肺,喝了對你好。我看得出你最近火很大,像是一直在為某事心焦。”

他眯起眼來看著她,心下又是一片熟悉的緊張。

這個巫婆,她又看出來了?

少頃陳皮普洱茶送上來,燕餘柔婉地向店家致意,將方才本沙明的話複述了一遍。店家卻開明地笑:“這位小姐千萬別這麽說,鄙人擔待不起。鄙人怎麽會怨尤小姐飲用自己帶來的茶呢,我們店裏雖然也有陳皮普洱,但是無論陳皮還是普洱,年份都沒辦法跟小姐帶來的茶相比的。”

燕餘謙遜一笑,將剩下的茶包放回店家手裏:“送給您吧,以茶會友,平時讓您解個渴。”

店家有些驚愕,很是承情,連忙又說:“普洱倒也罷了,那陳皮更是咱們在m國見不到的。請恕鄙人眼拙,卻也能聞出那陳皮不是普通的晾曬貯存,而是九蒸九曬,蒸的時候以杉木為架,架下支大鍋,國中煮蜜餞。隨蒸汽翻湧,蜜餞酸甜盡入陳皮中。”

燕餘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兒:“店家好眼力。”

那店家歎了口氣:“這是清朝皇宮裏進貢的陳皮的做法,民間隻聽過,卻從未見過。今日能得一見,倒也值了。”

店家退下,本沙明直眉直眼盯著燕餘。以他得視角都無法理解中國人整的這些玩意兒,一個破橘皮都能弄出這麽多講究來。

燕餘也有些不好意思,搖搖頭:“別看我,不是我自己弄的。那麽複雜,我自己也弄不來。是家傳的,當年我祖上好歹也是國家元首,於是宮裏的東西也有不少落進我家裏去。”

“是我小嫂子得了,卻沒繼續跟我爺爺似的存著,而是都給我們分了。小嫂子說,陳皮雖然貴在‘陳’字,但是事實上過了五年的,就不是陳皮,而是‘陳皮炭’了,功效和藥用價值都變了。”

本沙明深吸一口氣。

眼前的湯燕餘不知道,他並不是不懂中醫中藥的。他小時候為了幫詹姆士報仇,曾經當過段勝軒的小學徒。段勝軒是中醫大家,他跟著耳濡目染,沒少了偷師。

陳皮跟陳皮炭之分,他是懂的。

所以越發覺得燕餘說眼前這些話,實則是內有乾坤。

他不動聲色道:“既然你們家祖傳的這老陳皮都已經不再是陳皮,而是陳皮炭了,你怎麽還要我喝?”

燕餘心下一跳,抬眼望他。

他垂下眼簾,指尖兒繞著茶杯沿兒打轉:“……陳皮炭與陳皮最大的區別,就是止咳血。”

他抬眼望住燕餘:“陳皮隻化痰,若痰中帶血,就需要陳皮炭了。”

“湯燕餘,你是如何發現我已咳中帶血?”

這個巫婆,他還有是她所不知道的?.

燕餘嚇了一大跳,慌亂之下急忙垂下頭去。

那樣森林樣的長發,可以幫她撐起小小的帳篷,擋住來自他的逼視。

她絕對無法想到,一個法國人怎麽會對陳皮和陳皮炭區分得這麽清楚?拜托,就算是華人,又有幾個知道神馬是陳皮,神馬是陳皮炭?

其實她自己原本也不懂,是小嫂子分祖傳老陳皮的時候告訴她的。

彼時小嫂子也滿臉的惆悵,說她自己當年白吃了那麽多陳皮老鴨,卻也沒動她

母親曾經的心意——許心箴給時年燉鴨子的陳皮,都是新的,是家裏自己晾曬的,頂多也就是三年左右;而給她父親時浩然用的,都是當時市麵上價格十分高昂的超過十年份的老廣陳。

時年小時候也隻以為這是媽在心疼爸,所以把好的都給爸用了;後來才明白,原來年份低的陳皮是可以普通佐餐,而超過十年以上的老陳皮已是陳皮炭之屬,是用來治咳中帶血的……

隻是彼時許心箴不想讓丈夫知道,她已經知道了他咳血的症狀;許心箴更不想讓女兒知道丈夫已經病重,她隻是自己默默地承受了下來,默默地用自己慧心巧手善作調理。

小嫂子那晚說:“記著,這幾十年的老陳皮可千萬別當普通陳皮用了。如果身邊有朋友有咳血重症的,才能用這個。”

而燕餘也隻是不小心才發現,本沙明咳嗽的時候都會避開眾人,而且一定用手帕或者麵紙捂住嘴。可是咳嗽之後的麵紙不是扔掉,而是被他小心地揣回了口袋。

而每一次咳嗽完,他望向手帕或麵紙的神色都有些黯然。

她便猜到了。

可是比之猜到,他真正的健康狀況才更讓她驚心。她深吸口氣迎上他的目光:“你該去看醫生。”

“醫生?”本沙明黯然一笑:“看醫生從來不是我這種街頭小混混能消費得起的。”

他的問題不是現在落下的,而是當年那些街頭饑寒的歲月留給他的,已經沉屙難返。

“或者我也可以幫你推薦老中醫……你懂的,中醫不是像現在網絡上被妖魔化的那麽不堪。你也該知道屠呦呦剛獲得諾獎,那就是在為中醫正名。好的中醫是真的有神奇的力量。”

他怠慢地聳了聳肩:“算了,不感興趣。”

燕餘知道自己對他產生不了什麽影響力,便隻能黯然垂眸:是啊,自己跟他也算萍水相逢,就算有了些糾葛,卻也不足以影響到他。

她歎口氣,所能做的也隻是近乎固執地將那泡好的陳皮普洱推到他麵前:“好歹,你喝了這茶。”.

他坐直,抱住手肘,冷冷盯著她。

燕餘明白,小哥說過,從行為分析來說,這樣的動作代表的是【拉遠距離】,以及【防備】。

是她不該與他這樣交淺言深,他也許覺得她逾矩了。

她深吸口氣:“我就這一點條件而已。你說要跟我確定什麽事,我答應你知無不言,隻是我的條件是你喝了這茶。就這麽一點要求而已。”

本沙明心下又是莫名一顫,蹙眉鬆開手臂,抓過茶杯,捏著鼻子喝了下去。

中國茶,在他嘴裏跟藥湯也沒什麽太多區別,都是苦味,輕重而已。

看他終於一飲而盡,雖然辜負了茶的品,隻成了牛飲,可是她心下也開朗許多。便笑了,心頭陰霾一掃而空:“說吧,你想與我確定什麽事?”

他厭棄地丟了那茶碗,卻又叫她麵上忽然漾起的光芒刺到眼睛,急忙垂下眼簾,皺了皺眉。

不該覺得眼前驟然光芒湧動,而她的眉眼瞬間生色。

深吸口氣,讓自己平複下來,維持一貫的清冷:“……你先前用來要挾我的那句話:你說我的目標是林奇父子,為什麽?”

她的直覺讓他心驚肉跳。可是更關鍵的是,他必須要知道這隻是她自己的直覺,還是,這是來自湯家人的直覺,或者說,是湯燕卿的。

如果是後者,那就糟了;而如果是前者……他才能繼續安心行事.

燕餘聽了,也不由得挑了挑眉。好在此時心情放鬆,便莞爾一笑:“你這麽介意,從行為分析上來說,倒成為反向證據——證明我極有可能是猜對了。”

“住口!”他冷冷喝止,緊盯住她的眼睛不放:“回答我的問題。”

燕餘被他喝得滿心的失望,此前的快樂宛如泡影,一瞬就破了。

在他麵前,這個森冷的家夥仿佛看不得她高興。

她便也一點一點收了笑容,歎息了聲:“其實不僅我自己這樣看,媒體何嚐不是這樣推測?”

媒體的直覺和推理能力,有時候甚至會超過警方,很是驚人。而一旦記者是她小嫂子這樣具有推理天分的,那就更叫人心悸。

其實小嫂子時年在凱瑟琳的車禍發生後,就曾經想寫這樣的一篇矛頭指向林奇父子的稿子。可是很奇怪,小哥卻攔下了小嫂子的稿子,甚至跟檢察官辦公室方麵聯絡,拿到了禁製令,禁止其他媒體刊發此類論調的稿件。

她也問過小哥,小哥方麵給出的說法,是林奇方麵的律師做出的請求。不希望無為的猜測會損傷到林奇父子的羽毛。而林奇的律師又向警方提交了足夠的不在場證據,充分證明凱瑟琳車禍時候,林奇父子均不在現場。

燕餘想著也是搖搖頭:“其實邏輯關係是成立的,你看:林奇父子雖然現在與詹姆士看似合作愉快,可是圍繞著佛德集團的實際歸屬,林奇父子跟詹

姆士之間必定是有矛盾衝突的。所以從車禍獲利的方向考慮,林奇父子的確存在犯罪動機。”

原來如此。

本沙明放鬆下來,哼了一聲:“幸好你那位警方的兄長沒有如你這樣淺顯地思考問題。你說得不全錯,林奇父子的確與詹姆之間存在利益衝突,所以理論上來說可能會有這樣的事件發生;但是你別忘了,出事的隻是凱瑟琳,而不是詹姆。彼時詹姆也根本就不在凱瑟琳的車上,而且凱瑟琳的車窗上沒有貼膜,不影響視線,不會讓人以為詹姆就在車上。”

“也就是說,林奇父子跟凱瑟琳自身並無直接的利害衝突,那麽犯罪動機隻是客觀臆測,不能成為合法的推理依據。”

燕餘也咬了咬唇:“是啊。”

隨即卻轉眸盯住他:“那你還那麽緊張幹什麽?還有……如果你也認為林奇父子無關,那麽難道你是想說造成凱瑟琳車禍的,真的是你?”

本沙明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哼了一聲起身:“收起你的好奇心。我也更沒有義務回答你的那些無端的好奇。先走了。”

燕餘有些莫名的惱怒,忍不住拍桌子起身瞪著他:“本沙明,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本沙明冷冷盯著她:“與你有關麽?”

燕餘深吸口氣:“不能說無關吧,因為這件事關聯到了我小妹!就算跟我沒有直接的關係,我也總要保護我小妹!”

本沙明麵上冷意更盛,忍不住無情地戳穿她:“保護你小妹,有警方在,有你們湯家所有人在,並不是隻有湯燕餘你一個人……跟警方,跟你湯家任何一個人比起來,你都是最無能的那一個。那你又何必非要逞強,將這責任攬在自己身上?你或者可以交給你們湯家其他人好了,又何必非要自己上陣,這麽纏著我不放?!”.

“你說什麽?”

燕餘被本沙明嗆得幾乎要墮出淚來。

尷尬、無助、懊惱、掙紮,一瞬間一同向她撲過來。

是啊,他說得也沒錯。她這麽沒用,又何必將什麽都攬在自己身上?她可以交給其他人的啊!

還是說,她隻是真的如他言語中的暗示那般,隻是借著這件事來接近他,來“纏著”他?!

她努力控製情緒,深深吸氣:“我要為我自己辯解一句:本沙明,不管你信不信,我都絕無借著這件事來纏著你的企圖!你以為你是誰,我憑什麽要纏著你,或者說,我憑什麽看得上你?!”

她垂下頭去,死死閉住眼睛:“我有自己喜歡的人了,你也看見了,就是薛江秋。他比你好不知多少倍,我不知道你憑什麽還敢在見了薛江秋之後,還敢在我麵前說出這樣可笑的話來!”

仿佛為了保護自己,或者為了以反擊為最好的防守,她控製不住自己的嘴,接下來一連串地說:“知道麽,他今天剛剛向我表白了……原來他愛了我十年,十年前就約定,此時回來正式與我相愛。”

“還有我今天本來很忙的,晚上還要跟他約會……我能答應你出來見麵,已經是給了你很大的麵子。可是卻沒想到你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真是可笑,本沙明,你這人真是卑鄙得可笑!”

她控製不住地一股腦都說出來,也仿佛想將自己這幾天來心下的迷惘一股腦都宣泄出來……卻沒看見,他的目光,越來越深,越來越——孤單。

他深吸氣,狠狠閉了一下眼睛,眨掉眼中的酸澀。

本來就該如此的吧,這才是更合情合理的現實。

他早該想到的。

他一定能接受的……

可是說也古怪,心頭就是有小小的不甘,仿佛幼苗,非要破土而出。

他冷哼了一聲:“那你給我帶這陳皮普洱茶,又是什麽意思?我咳血與否,你又何必在意?”

“還有……你妹妹說的,看見我在路邊吻別的女人,你的方向盤都險些抓不穩。”

他深深吸氣,陡然盯住她眼睛。

“說啊,你這些,又算是什麽意思?為什麽要對我這樣一個卑鄙的人表現得那麽關心,為什麽會為了我而吃醋?你倒是說啊!”

燕餘驚了,向後退去。卻忘了這裏隻是小小的雅間,空間狹仄,這一退後便是腿都撞在椅子上,隻有一片稀裏嘩啦傳進耳中,卻沒能真正有效地拉開距離。

隻能眼睜睜看著他邁開長腿,繞過桌子,兩步就跨到她眼前來,居高臨下緊緊盯著她。

“說啊,為什麽既然你有了薛江秋那麽讓你心滿意足的人,為什麽今天剛得了他的告白、還約定了晚上約會……你卻還要打電.話給我,還要答應出來跟我見麵,啊?!”.

燕餘徹底傻了,愣愣地盯著他。

沒錯沒錯,他說的的確是反映出了她言行中的不合理之處……可是,她不是故意要這樣做的,甚至,她自己也沒有多想為什麽會那樣啊。

所以他現在逼問她,她不是不想回答,

也不是無言以對,她是——壓根兒還沒來得及深想啊。

於是她現在其實也同樣被困在他的問題裏:是啊,她為什麽會那樣?

她可不可以回答他:她是真的不知道,不明白?

可是顯然這樣的回答無法應付他,他一定不能接受。於是她大力地深深吸氣。

小嫂子說過,人在緊張的時候,大腦會缺氧。而缺氧會導致思維停滯。所以緊張的時候人本能地一定會用力吸氣,隻有讓氧氣供應正常了,大腦才能恢複理性思考。

果然,這個法子起了效用,她終於能想到一個應對的法子。

她便急忙抓住這個念頭,仰頭朝向他:“……其實也都還是怪你!隻是因為你那個莫名的吻,呃,讓我有點,有點迷惑!”

他的眸光忽地一黯,視線不自覺移到她唇上。

她緊張地潤了潤唇,咳嗽一聲說:“因為……我覺得我不應該跟自己喜歡之外的男性接吻,可是你就那麽不經我同意那麽做了,所以我有一點,有一點迷惑。”

是迷惑啊,真真正正的迷惑。她正想向薛江秋表白,還沒開始的時候,竟然就被這樣一個男人奪走了她的初吻……那她跟薛江秋之間的感情,是否還能如初純粹?

而更讓她迷惑的是,她絕望地發現,她竟然對那個吻——沒那麽討厭,對這個莫名其妙奪走她初吻的男人,沒那麽憎惡!

她發誓似的舉起小小的拳頭:“我保證,等那迷惑散盡了,我就不會再對你做這樣古怪的事,也不會讓你困擾了。總之,我絕對沒有纏著你,我,我要回去談戀愛了。”——題外話——【啊咳咳,大家別擔心哈,至少還會再寫一個文的啦。新坑這幾天就挖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