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圓圓圓圓的圓子’小姐是哪位呀?我認識你嗎?”
十一月中旬的一個周五,上完最後一節課,方圓圓約夏爾去吃烤肉來迎接即將到來的雙休日,夏爾卻在桌上撐著腦袋發呆,連她說什麽都沒聽見。
方圓圓戳戳她的胳膊:“以前吃好吃的你最積極了,今天這是怎麽了?”
夏爾這才反應過來:“哦,想事情呢。”
方圓圓拍拍她的肩膀:“來,跟姐說說,遇到什麽困難了。”
夏爾搖搖頭:“我能有什麽困難,是沈一凡啦。他的工作室現在缺一個能在短時間內製作大批量成衣的作坊,十萬火急呢。”
方圓圓哈哈大笑:“人家十萬火急,你在這兒惆悵什麽?”
夏爾瞪她一眼:“人家把我的物理從及格線提上90分,我就不能有點良心關心關心他?”
方圓圓唏噓道:“我看可不隻是因為成績吧。”
夏爾瞪方圓圓一眼,作勢要打她。
方圓圓趕緊舉手投降:“好了好了,不鬧了。我想起來了,說起作坊,我還真有點頭緒。我舅舅家就有一個小作坊,人員配置和做工絕對沒的說。”
夏爾眼神一下子亮了。方圓圓看夏爾這麽開心,雖不忍心給夏爾澆冷水,但實在情況特殊,她十分委婉道:“你先別高興太早,我還沒說完呢。我舅舅確實是有那麽一個作坊,但之前並沒有接過外界的單子。他是個寵妻狂魔,我舅媽是個自由設計師,隻穿自己設計的衣服,所以我舅特意開了個作坊專門製作我舅媽設計的衣服。”她頓了頓,很認真地分析,“所以吧,以我舅寵妻的程度來看,你要讓他用這個飽含愛意的作坊去製作一批不相幹的成衣,難度值不小,不過吧,為了解救我們爾爾的憂思,我還是願意去嚐試一下的。”
夏爾一把抱住方圓圓的肩膀:“好好好,不管成不成功,我都會對你感恩戴德的!”
方圓圓白她一眼:“那烤肉還吃不吃?”
“吃吃吃!我請客,想吃什麽吃什麽!”
周末,方圓圓起了個大早,九點鍾左右就到舅舅錢恪家去幫夏爾探口風了。她以為她是起得最早的小蜜蜂了,沒想到有人比她更早,她剛進門錢恪就說家裏來客人了。她隻好先提著小裙子上樓等著。
書房裏,言佑正和蘇晴相談甚歡。前天晚上,言佑給蘇晴發了一封郵件,裏麵附有一些他自己的設計作品,並且簡單談了談自己的設計理念,表示希望和蘇晴當麵聊一聊。不久前,沈一凡剛給他下達了一項任務,希望他以作品會友來結交一下個人設計師蘇晴,同時旁敲側擊地打探一下他們的作坊有沒有和工作室合作的可能性。他本來想著如果這次沒成功再想別的辦法,沒想到蘇晴是個爽快人,看了他的作品以後十分欣賞,並且直接邀請他來家裏做客。
一開始,言佑隻是將與蘇晴見麵當作是一項任務,但看過蘇晴的作品後,包括與她本人進行深入的交流,他發現對方確實是個十分有個性的設計師,很多設計理念和他不謀而合,在設計方麵都注重“簡約”和“輕奢”這兩個要素,就算最後不能達成合作,他也覺得能夠結識蘇晴是件很棒的事情。
兩個理念相近的設計師聊著聊著漸漸忘了時間,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錢恪隻好進來提醒:“兩位大設計師介不介意吃過午飯再接著聊?”
蘇晴笑道:“看我,聊起設計來就忘了時間。小言你先坐會兒,我先做飯,下午咱們再接著聊。”
蘇晴去做飯的間隙,錢恪上樓把方圓圓抓下來和客人聊天,方圓圓聽說是同齡人還是個帥哥本來是有一點小興趣的,直到看到那位“客人”,她整個人都石化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冤家路窄?
言佑“噌”的一下站起來:“你怎麽在這裏?”
方圓圓挑眉:“這是我舅舅家我怎麽不能來,我還想問你呢。”
舅舅?言佑驚悚地看著方圓圓,隻覺得冤家路窄,這世界有這麽小嗎,怎麽他做什麽事都能碰到這個刻薄又牙尖的丫頭!
方圓圓很嫌棄地看著言佑:“你這是什麽表情?不會是覺得我很想碰到你吧?”
言佑現在的心情複雜極了。一方麵,他跟這個丫頭是絕對沒有什麽共同話題的,他一點都不想和她聊天。但另一方麵,今天他有求於錢恪夫婦,這丫頭是他們的外甥女,他最好還是不要把關係搞得太僵。
於是,他擠出一個十分僵硬的微笑,盡量讓語氣不要那麽咬牙切齒:“哪裏,方小姐,我隻是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見你,真是有緣。”
方圓圓抖抖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得了,言先生,您還是把虛情假意收一收,我有點不習慣。”她眼珠子一轉,突然想起什麽,“不對啊,你來這裏幹嗎?”她聯想到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再想一想言佑和沈一凡的關係,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
言佑身子一抖,眼神有些閃躲:“你……你知道什麽了?我就是來找晴姨交流設計的!”
方圓圓雙手抱胸眯起眼睛:“晴姨?叫得還挺親熱,你倒是有兩把刷子,能讓我舅媽欣賞的人可不多。”
言佑一挑眉:“難得,竟然能從你嘴裏聽到誇我的話。”
方圓圓“嘁”了一聲:“舅媽現在是欣賞你,就是不知道你跟她說想用她的作坊後她還會不會這麽欣賞你了。”
言佑好看的眉皺起來,她還真知道。他順口問:“這事你怎麽會知道?”
方圓圓聳聳肩:“爾爾說你們需要一個成衣作坊,我舅舅家就有,她就拜托我過來探探口風。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們消息這麽靈通,居然也能找過來。”
言佑鬆一口氣:“這麽說你過來的目的跟我一樣。那你有想到什麽好辦法嗎?”
方圓圓歪頭:“也沒什麽好辦法。本來我是想了一大堆懇切的言辭來求我舅媽的,不過嘛,”她狡黠地看一眼言佑,繼續道,“既然言大設計師有備而來,想必也沒我什麽事了,我就在一旁默默觀望好了。”
言佑賠笑:“別呀,多個人多一份希望,你要是默默觀望,你那一大堆懇切的言辭不就白準備了嗎?”
方圓圓還沒來得及說話,錢恪突然敲門進來,說飯快做好了,讓他們先到餐廳吃飯前甜點,兩人隻好中止話題。
吃飯間,言佑一直和方圓圓使眼神,落在錢恪夫婦眼裏成了“眉來眼去”,兩人心裏都在想言佑一定是和外甥女看對眼了,但作為當事人,方圓圓卻對他的暗示視而不見,一會兒誇蘇晴做的地瓜丸好吃,一會兒誇錢恪做的糖醋魚地道,就是不跟言佑說話。言佑心裏那叫一個憋屈,他都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在方圓圓這裏吃癟了,為了讓方圓圓幫忙,他現在連相親的時候她刻薄他的仇怨都放下了,沒想到這個丫頭居然這樣無視他,他險些咬碎一口銀牙!
言佑和方圓圓各懷心思地吃完這頓午飯,最後言佑得出一個結論,看來方圓圓是指望不上了,還是隻能靠自己!
於是,飯快吃完的時候,言佑拿餐巾擦了擦手,然後微笑著對蘇晴說:“晴姨,其實我設計了一套禮服,當作我送給您的見麵禮,上午聊天太投入了忘記拿給你,您要不要看一下?”
蘇晴麵露喜色:“真的呀?小言你真是太客氣了,正好,我過幾天要去參加一個慈善晚宴,正愁最近沒什麽禮服設計的靈感呢,你設計的禮服我一定喜歡。走吧,去書房,我好好欣賞一下你的作品。”
這時候,方圓圓吞下最後一個地瓜丸,也跟著站起來:“舅媽,我也去看,我也去看。”
言佑眉頭一皺,心想你又不幫忙去幹什麽,不過直接說出來似乎有些不禮貌。他還在猶豫,錢恪又跟著說:“走走走,舅舅也去看看,你舅媽欣賞的設計師,作品一定不差。”
這下好了,隻能大家一起去看了。言佑默默翻了個白眼,他有求於蘇晴,大家一起去這怎麽好意思說出口。他趁錢恪夫婦不注意恨恨看了一眼方圓圓,方圓圓回他一個得逞的鬼臉便大搖大擺跟著蘇晴去書房了,他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按照原計劃進行。
進了書房,言佑珍而重之地從文件夾的最裏層拿出幾張設計稿來遞給蘇晴。
蘇晴滿臉笑意地接過去,但看著看著,她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下去,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錢恪和方圓圓看她神情不對,趕緊湊上去一起看。他們一邊看,言佑一邊用舒緩的聲音來介紹他的設計作品:“這三張是一套婚紗的設計,第一張是主紗,我選用了緞麵材料,真絲塔夫綢是真絲品種裏頂級的麵料,製造難度大,自帶啞光,最襯晴姨的氣質,有一種高貴和聖潔在裏麵。同時,緞麵富有韌性和光澤的質感,象征著追求獨立的女性在愛情中有所包容,但又能保持自我。在設計方麵,我附加在這件婚紗上主要的元素是疏鬆的褶皺,一方麵,自然的褶皺能夠賦予這件婚紗柔美的視感,另一方麵,褶皺的紋理在腰部收緊,能夠很好地展現女性纖瘦的美感。至於婚紗的拖尾處,可能很多新娘會喜歡長拖尾帶來的莊重感和儀式感,但我想,晴姨應該會更加鍾愛這種簡約的短款設計,輕盈爽快,不被繁重所羈絆,在忠於愛情的同時,也堅持靈魂的自由。”
隨著他的娓娓道來,方圓圓看他的眼神漸漸複雜起來。錢恪神色似乎有些怔忡,再看言佑時眼裏帶了些許探究。隻有蘇晴仍然在專心地欣賞著那張設計圖稿,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看蘇晴沒有出言製止,言佑繼續介紹:“第二張是戶外款禮服,這個設計風格偏向森係,應該不是晴姨鍾愛的風格,但每個女孩心中都有一個少女夢,我希望這件禮服能圓屬於您的那個夢。裏麵細肩帶和雙臂處環形流蘇的設計使婚紗多了靈動和俏皮感,而裙擺的流蘇則是給整件禮服增加了輕盈感,像是活潑又無憂無慮的少女穿梭在森林和原野,留下一串明媚閃爍的殘影。
“第三張的設計稿上是一套頭飾,我省略了繁複的構造,選用了山荷花作為主要的意向。山荷花生在高原,遇水整朵花的花瓣都會變成透明色,是自然界中聖潔的花,用白水晶細細雕琢一朵山河花,再用絞銀的軟鏈將水晶花綴在發尾點綴,簡約又有意境,很適合您。”
方圓圓之前想了很久言佑會怎樣討好蘇晴,沒想到,他居然設計了一整套婚紗。對於別人,可能一套婚紗就隻是一套禮服,但方圓圓知道,婚紗對於蘇晴是有特殊意義的,象征著一場遲到的婚禮。
錢恪和蘇晴年輕的時候相愛,當時蘇晴鍾愛設計,毅然辭掉自己的工作開始做喜歡的事,但當時她的設計理念比較超前,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好的資源,也沒有遇到伯樂,隻有錢恪一直默默支持她。本來他們的愛情是很好的,問題就出在錢恪的父母,也就是方圓圓的外公、外婆並不認可蘇晴,他們希望錢恪按照他們的安排娶一個門當戶對的有前途的女人。因為沒有受到家人的認同,所以錢恪和蘇晴的結婚證是背著家人偷偷領的,自然也沒有大張旗鼓地辦婚禮。
當年蘇晴曾經說過,等他們結婚的時候,她一定會親手設計一套婚紗,當最美的新娘,但是領證之後,她再也沒提過婚禮的事。錢恪曾經說過想給她補辦一場婚禮,她的回答每次都是婚禮隻是一個形式,既然錯過了,那就算了吧,但方圓圓知道,舅媽其實並不像表麵上那麽灑脫,她不想辦婚禮隻是因為他們的愛情始終沒有得到錢恪家人的祝福,辦婚禮沒有任何意義。
方圓圓看著言佑欲言又止,蘇晴和錢恪之間的事不是什麽秘密,要查自然也能查到。方圓圓是沒想到言佑這麽有心,那套婚紗從整體到細節都十分精致,可見確實花了心思。
這時候,一直沉默的錢恪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帶著歲月沉澱下來的溫柔:“夫人,這婚紗我看不錯,襯你,你穿上一定好看,想不想試一試?”
蘇晴伸手撫摸設計稿上那件主紗的紋理,又看了很久,終於抬起眼來,眼底情愫翻湧。她看向言佑,嘴角微微揚起:“這套……婚紗,我很喜歡,起名字了嗎?”
言佑搖搖頭:“既然是送給您的見麵禮,名字就由您來取吧。”
蘇晴的視線又落回設計稿上,似乎透過那件婚紗看到了很久遠的過去。終於,她聲音輕緩道:“不如,就叫它‘流雲’,塔夫綢,流動的雲,怎麽樣?”
言佑眼裏帶著讚許:“很妙,果然,這套婚紗是專屬於您的。”
蘇晴對這套“流雲”是發自內心的喜歡。看她開心,錢恪也跟著高興,這些言佑都看在眼裏。言佑知道,這時候如果提出想要和成衣作坊合作的事情,有八成的可能錢恪夫婦會答應,但話到嘴邊,他突然說不出來了。
蘇晴笑著看向言佑,眼裏似乎帶著某種看穿一切的了然,但又帶著長輩對後輩的無限欣賞和包容:“小言,這麽用心的見麵禮,我收下了。來而不往非禮也,按道理來說,我也應該特意設計一件作品給你,但我也沒有提前準備,不如晴姨答應你一件事,任何能力範圍之內的事都可以,怎麽樣?”
言佑抿唇想了片刻,忽然輕鬆地笑了。他帶著一絲撒嬌的語氣歪頭問:“真的什麽事都可以?”
蘇晴笑道:“當然了,你一個小孩子,阿姨還哄你不成?”
言佑看看蘇晴,又看看錢恪,笑道:“那我現在要提嘍。”
蘇晴點頭。
“好。那我希望,我有幸見到晴姨親自穿上這套我設計的婚紗,可以嗎?”
聽了他的話,蘇晴和錢恪,甚至是方圓圓都有些意外。錢恪忍不住問:“就這麽簡單?”
言佑聳聳肩:“對我來說這很有意義呀,這是我人生中設計的第一套婚紗,如果晴姨隻收下設計稿卻不想穿它,那我就永遠看不到成品的樣子。”
錢恪沉默了一瞬,看言佑的眼神多了幾分讚許。一時間,蘇晴和錢恪關於沒有舉辦過婚禮的遺憾和心結似乎都隨著言佑設計的這套完美的婚紗而消解,言佑和方圓圓作為見證者都替他們感到開心。言佑在心裏默默想,雖然任務沒有達成,但能夠為晴姨完成一個夙願,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言佑知道這個時候錢恪和蘇晴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所以適時地告辭,說之後有時間再來和蘇晴交流。
言佑走之後,方圓圓左思右想,還是想不通言佑為什麽最終放棄了提條件的機會。她晃晃腦袋,快步追了出去,心想一定得問清楚,不然她會一直想一直想,她可不想一直想言佑那個討厭鬼。
言佑在上車的前一秒被方圓圓攔下來,而且是掰著車門不讓他上車的那種。他挑挑眉,順勢吊兒郎當地靠在車門邊:“方小姐,你不覺得你這個姿勢……”他想了想措辭,最後十分欠扁地道,“好像是偶像劇裏男主角攔下女主角的方式才對吧,我們是不是需要互換一下角色?”
方圓圓閃電般收回手,不滿地乜斜他一眼:“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現在言佑對方圓圓無所求,態度自然不像之前在錢家那麽狗腿。他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俯視方圓圓,懶散地問:“說吧,方大小姐攔下我所為何事?”
方圓圓清了一下嗓子:“那個……你不是來和我舅舅、舅媽談借用作坊的事情嗎?你手段那麽高明,設計婚紗都想出來了,明明就要成功了,最後舅媽讓你提條件你怎麽都不提?”
言佑聳聳肩:“誰說沒提,我不是提了嗎?”
方圓圓“嘁”了一聲:“你那哪裏是自己的願望,分明在幫我舅舅、舅媽實現心願。”
言佑懶懶笑了笑:“突然覺得這個條件更有價值就提了唄。好了方小姐,我現在有點忙,要回去想一下新的對策,你看你要不讓一下?”
方圓圓想了想,攔著門的手略有鬆動,言佑直起身子打算上車,胸口卻觸到一條纖細的手臂,他垂眼,入眼正好看到方圓圓纖長的睫毛,她發間淡淡的幽香緩緩盈入他的鼻腔,讓他猝不及防。他下意識地想往後退,但後背已抵到車上,退無可退。於是,在方圓圓的瞪視下,言佑十分驚恐地擠出五個字:“霸王硬上弓?”
方圓圓反應過來,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後退一步,並且下意識地雙手抱胸,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言佑,好像言佑做了不得了的事情。
言佑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內心活動十分明顯:小姐,是你自己撲上來,我動都沒動好嗎?
方圓圓也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激,尷尬地慢慢把手放下來,幹咳一聲:“那個,你先別走。”
言佑挑眉,盡量耐著性子:“方大小姐,你還有什麽事?”
方圓圓撇撇嘴:“我還是想知道,你為什麽最後沒有提你的條件,你這個人明明……”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言佑冷冷打斷了:“我這個人明明不像是那種會為他人著想的人,其實我應該一切為謀求自己利益的最大化考慮是不是?”
方圓圓抿抿嘴,她確實想表達這個意思,自從那天在相親現場言佑霸道地跟她搶座位開始,她對這個男生就沒什麽好感。但這種話從言佑自己嘴裏說出來,總讓她有些不好意思,似乎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誤會他一樣。她被言佑說得臉頰微微泛紅,說不出話了。
言佑本來對方圓圓的不依不饒有些煩躁,但看她現在有些小委屈的樣子,他不禁反思,難道剛剛是他說話太重了?
他歎口氣,語氣盡量平緩:“我呢,今天來確實是抱著談生意的目的和晴姨交流,然後送給她婚紗的設計圖也是希望增加她對我的好感。但後來我發現我和晴姨的設計理念確實有共通之處,而且從交流我能看出來,晴姨是真的很欣賞我,尤其是當她看到那件婚紗的設計圖,她的眼神告訴我她是真心喜歡我的禮物,那一刻我覺得我其實沒辦法把這件精心準備的禮物作為一個交換的籌碼。相比於談生意,我覺得我更加不想辜負晴姨對我的欣賞和信任,也不能用一些利益上的東西來傷了我們之間剛剛建立起來的友誼,所以我放棄了。現在我算是回答了你的問題吧?”
方圓圓現在的心情很難描述,言佑的一番話似乎把她之前對他的印象全都推翻了。她一直比較討厭的人突然說出這樣一番十分有溫度、有感情的話,她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怎麽看待這個人了。她幾番欲言又止,最後卻問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那你們的成衣製作怎麽辦?”
言佑看上去並沒有很大壓力:“其實我在工作室隻是一個設計師,工作室運營方麵的問題自然有老大解決,我百分百相信他,就像他相信我一樣。”
得,看來他不僅有溫度,還是個會無條件信任朋友的好男孩。方圓圓有一種奇妙的錯覺,好像現在言佑每多說一句話,他的形象就更高大一分。
在方圓圓還沒想好怎麽接話的時候,言佑已經瀟灑地上車揚塵而去了。
方圓圓看著他的車消失在轉彎處,整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她返回錢恪家,蘇晴和錢恪還在書房欣賞言佑設計的絕妙的婚紗。
方圓圓心裏有一種衝動,她想把言佑剛剛說的話都告訴蘇晴。一方麵,她今天來舅舅家本來就是幫夏爾探探舅舅、舅媽的口風,隻是半路碰到言佑,她的計劃被打斷了。另一方麵,可能是受言佑剛剛那番話的影響,她突然很想幫他一把,因為現在的她覺得言佑似乎是個不錯的人了。
她斟酌著怎麽開始這個話題,但好像怎麽說都不太妥當,於是幾番欲言又止。
最後,錢恪終於想起什麽:“圓圓,你來的時候說今天來是有正事的,剛剛一直有客人,舅舅都忘了問你,什麽事呀?”
方圓圓吞了幾口口水,終於在錢恪和蘇晴鼓勵的目光下把想說的話說出來:“舅舅,舅媽,其實,言佑今天過來是有一件事想請你們幫忙的,但他說看舅媽那麽喜歡那件婚紗,那麽欣賞他,他實在不想把舅媽對他的欣賞作為請你們幫忙的籌碼,所以最後也沒說出口。事情是這樣的……”
言佑回工作室向沈一凡報告他和錢恪夫婦談的結果,他以為這個結果多少會讓沈一凡有些焦慮,沒想到沈一凡卻十分平靜。
言佑不解:“老大,你之前不是說沒有B計劃嗎,這唯一的方案都失敗了,你一點都不著急?”
沈一凡笑道:“沒事,我早料到你十有八九談不成。”
言佑有些小情緒了:“老大,你這是不相信我的實力啊。”
“那倒不是。”沈一凡從電腦後抬起眼來,“我一早就知道你不會先跟人家做朋友又跟人家提條件的,你做不出來。”
言佑驚呆了:“那你還讓我去?”
沈一凡很是“慈愛”地看著他:“蘇晴確實是個不錯的設計師,跟你的理念十分相似,交流交流也不錯,又沒壞處。”
言佑愣了一秒,看沈一凡的眼神都變了,像是在看一隻老奸巨猾的狐狸:“老大,可以啊你,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沈一凡衝他眨眨眼睛:“自家兄弟,別客氣。”
言佑一陣惡寒,他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然後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成衣趕製的事情怎麽解決?”
沈一凡終於露出一些無奈的神色:“我最近一直在搜集西市內大大小小的成衣作坊,除了蘇晴那裏外還有幾家也比較有潛力,我已經派人去走訪了,大概下周內會有結果。”他起身拍拍言佑的肩膀,“好了,這些事交給我。你這段時間太辛苦了,給你放個小長假,一周的時間吧,出去散散心或者隨意做點什麽都行,一周之內別讓我在工作室再見到你了。”
沈一凡的話讓言佑險些熱淚盈眶,甚至還有些不敢相信:“老大,現在的你是真的你嗎,給我放假?”
沈一凡涼涼地看他一眼:“你要這麽說的話,我看產品的營銷方案還沒有完全確定……”
“別別別,老大,我立刻收拾行李!”
言佑提著當時在機場被沈一凡扣下的行李走出工作室,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悵然。他知道蘇晴的作坊確實是他們最好的選擇了,但最後還是沒有談成。他歎了口氣,慢悠悠地朝停車場走,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他摸出來一看,是條微信好友驗證消息,點開一看,對方名字是“圓圓圓圓的圓子”。
看到這麽熟悉的昵稱,他當下心裏有了譜。但他沒有直接同意好友添加的申請,而是在驗證界麵跟她聊起來:“這位‘圓圓圓圓的圓子’小姐是哪位呀?我認識你嗎?”
言佑的號碼還是方圓圓的媽媽給的,但她一直沒有加微信。她萬萬沒想到,她方大小姐現在放下麵子主動去加好友,對方居然不買賬!她險些咬碎一口銀牙,她明明在驗證消息裏寫了自己的名字!她就不信他不知道她是誰!
她深吸一口氣,按捺著想跑到手機那頭把言佑暴打一頓的衝動,很有“耐心”地回答:“言佑先生您好,我是方圓圓,您可能不記得,我們不久前剛剛一起共進了午餐!”
言佑仍然沒有通過好友申請,繼續說:“哦,想起來了,就是上次跟我相親的那個方圓圓對吧?”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方圓圓翻個白眼:“對,就是那個在餐廳裏大方地給你勻出半張飯桌的方圓圓!”
她的耐心實在有限,沒等言佑再說廢話,直接霸氣道:“你趕緊給我通過申請!我舅媽有話讓我帶給你!”
言佑一看她要替蘇晴傳話,也不再逗她,直接通過了好友申請。
方圓圓看著好友驗證通過的界麵暗戳戳想,早知道這樣,她就直接報舅媽的大名了!
好友添加成功,她直入主題:“我舅媽說這周會把你設計的那套婚紗趕製出來,下周末拍婚紗照,請你去參加。還有就是她覺得你是個很好的合作夥伴,關於你們工作室和作坊合作的事她想和你當麵談一下,你有她的郵箱,你可以給她發郵件約一下時間。”
言佑仔細把這條消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頭看到尾,心情慢慢變得複雜起來。他沒有和蘇晴提過合作的事,這麽看來一定是方圓圓後來把情況和她講了。方圓圓對他有些偏見,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不覺得她是在幫他,那就是在幫夏爾了。
言佑覺得這個想法很正確,但這畢竟不是件小事,而且人家特意加他好友通知他,他怎麽說都應該表達一下謝意才合適,但他手指在鍵盤上敲下幾個字又覺得不妥,默默刪掉,繼續打字,又刪掉,總覺得發什麽都有些尷尬。他想了想,最後在聊天框敲了兩個樸素的字:“謝了。”
消息發出,一條自動回複飛快彈出來:“您當前不是對方好友,請添加好友再嚐試發送消息。”
言佑驚詫地盯著那條消息旁邊的紅色感歎號,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半晌,最後忍不住罵了一句髒話。
本來還以為以前誤會她了,可能她從本質上是個善良的女孩子,現在他徹底醒悟了,自己真是想太多,刪好友的她才是那個真的她!
方圓圓把蘇晴答應合作的事告訴夏爾,夏爾高興壞了,直接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
方圓圓笑著掙開夏爾:“說起來這件事我還真不敢居功,多虧了你的沈老師神通廣大,他早就知道我舅媽的工坊了,而且還派他的金牌設計師言佑去和我舅媽交流,效果立竿見影,我舅媽很喜歡言佑,所以就答應了。”
夏爾在腦子裏處理了一下這些信息,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看來我是白操心了,怎麽會有沈老師做不到的事。”
方圓圓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拜托,你能不能控製一下你花癡的表情?”
夏爾幹咳一聲:“啊,有嗎?”
方圓圓翻了個白眼:“你說呢?”
時間越來越接近年末,沈一凡工作室的工作也越來越忙碌,經過團隊商議,最終給新品牌定名為“F&F”,意為“Free and Fashion(自由又時尚)”。錢恪的作坊效率很高,在十二月初就已經把所有的成衣製作完成了,而且經過和蘇晴的討論,言佑在一些設計的細節上做了一些優化,出產的成品更加完善了,一切都在按照原計劃進行,除了一個不太和諧的小插曲。
工作室負責營銷的團隊在參考各大購物平台商品的前期預售手段時,突然發現“思艾”品牌的模塊下多了一個新開發的子品牌,品牌名為“美衣軒”。“思艾”將大部分的宣傳資源向這個子品牌傾斜,“美衣軒”的服裝雖然設計中規中矩,但勝在作為新品牌折扣力度巨大,再加上與“思艾”的捆綁無形中給服裝的口碑提供了一些保證,使消費者更願意對新品進行嚐試性購買。
當時言佑剛剛結束小假期,得知這個消息,他立刻到沈一凡的辦公室和他商量對策。他火急火燎,沈一凡倒是淡定得很,隻是雲淡風輕地說了句“知道了”,便沒有下文了。
言佑大大咧咧地在沈一凡對麵坐下來:“你爹一邊讓你設計和推出新品牌,一邊又自己推出了一個新品牌,而且還給了這個品牌大量的資源傾斜,這不是斷了你的後路嗎?”
沈一凡麵不改色地繼續忙工作,一邊很平靜道:“這也沒什麽。反正我為這個品牌付出心血也不是為了給他作嫁衣,他已經推出了新品牌不是更好。就把這個‘美衣軒’當作千千萬萬競爭對象中的一家好了,不用理會太多。”
言佑想了想:“你這麽說的話倒也沒錯。不過,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品牌的名字有點……”
沈一凡輕笑一聲:“有點熟悉是不是?你猜對了,這‘美衣軒’正是我那二哥梁軒的手筆。”
提到梁軒的時候,他的眼神明顯冷了幾分。言佑看出不對,趕緊打馬虎眼:“哦,這樣啊,其實我本來是想說,這品牌的名字有點忒俗氣了,一看就是俗氣的人命的名,嗬嗬,那什麽,你先忙啊老大,我去看看銷售界麵設計得怎麽樣了。”說完,他便起身一溜煙跑出門了。
言佑走後,沈一凡敲鍵盤的手立刻頓住了,神色也變得冷冽起來。事實上,半小時前,梁坤給他打了個電話。
梁坤語氣沉穩無波:“看到‘思艾’官網上推出的新品牌了?”
沈一凡捏著手機的手緊了一緊,語氣卻平靜:“看到了。”
梁坤笑了笑:“你還挺沉得住氣,不問問我怎麽回事?”
沈一凡冷笑一聲:“自家企業,梁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一個外人有什麽立場過問。”
這句話成功把梁坤激怒了。梁坤冷哼一聲:“你這是要跟我撇清關係?”
沈一凡沒說話,梁坤繼續道:“不怕告訴你,新品牌推出的工作,我本來就是無差別地下達給你和你二哥,讓你們各自放手去做,擇優加入‘思艾’,整個開發過程,你二哥處處謙虛請教我的意見,在困難的時候也會尋求我的幫助,而你,隻顧著一門心思自己幹,遇到事情從來不和我交流,你以為憑借你一己之力就可以成功推出一個新品牌嗎?”
沈一凡有些好笑:“首先,我本來以為梁董安排這個工作給我是因為相信我能做好,沒想到,您的本意是希望我遇到困難就向您服軟,是我太天真了。其次,‘思艾’的知名度確實很高,銷量和口碑都不錯,但是,當初這個品牌創建的時候用的是我母親的名字,現在您的心境已經和品牌創建伊始不同了,所以加不加入這個品牌對於我來說並不十分重要。梁軒是您的兒子,你想扶持他我覺得很合理,我沒有任何意見。最後,我沒有憑我一己之力,我有優秀的合作夥伴,還有一個為工作室盡心盡力的員工團隊,希望您知道,我的團隊中不僅有您安插過來監視我的人,也有懷揣夢想並且願意為之奮鬥的人,所以我對我的工作室有信心,也對我們即將推出的新品牌有信心。還有最重要的,我做這些事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價值,而不是為了得到您的認可,所以您做任何決定,跟我都沒有任何關係。”
沈一凡這一番條理清晰的話打了梁坤一個措手不及,梁坤被氣得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他怒氣衝衝道:“梁一凡,你就不怕我撤掉你工作室的資金鏈,讓這些令你驕傲的資本都成為泡影?”
他以為沈一凡會服軟,沒想到他還是低估了沈一凡的倔強。沈一凡輕笑一聲:“是啊,您不說我都快忘了,這個工作室最初是在您的支持下建立起來的,啟動資金全部出自您手,現在這個最初支持創建它的人要以把它毀於一旦來威脅我,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他語氣冷下來,“結束這通電話之前,我覺得我有必要再提醒您一句,我的名字是‘沈一凡’,不是‘梁一凡’,這點永遠都不會改變的。”說完,他便直接掐斷了電話。
電話掛斷,沈一凡終於卸下周身的鎧甲,無力地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他不是氣梁坤在沒有通知他的情況下暗暗支持梁軒,他是氣自己這段時間晝夜顛倒、辛辛苦苦做出的成果在梁坤眼裏什麽都不算,甚至梁坤輕飄飄一句話就可以把這一切都毀掉。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將將平複好波動的心緒,以至於言佑進來的時候,他表現得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他心裏暗暗想,不論如何,他都要讓“F&F”如期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