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眼睛,沒有走,拚命回憶著半個月前的韋正奇。她告訴著自己,今天的這一切都是個騙局。韋正奇雖然出身貧窮,但從來都不是一個膚淺的人。他們能深深相愛,就是因為他們對彼此的才學都欣賞。她一開始的確是受了那碗麵的蠱惑喜歡上了他。但她之所以決定義無反顧地和他走下去,就是因為她為他的才學、人品都感到折服。
她曾是那麽得信任他。她不願現在將一切都打碎。那意味著她將過去的自己也打碎。
所以,李蘭芝咬唇,上前敲了門。
她出身太好,幾乎說喊著金湯匙出身也不為過。她是大小姐,有驕傲、也有自尊。
今次,她便多次放下自尊來求了韋正奇。哪怕現在她被阻攔在屋外,她也想再不顧一切去試一試。
“正奇,我還是不相信,你出來。你出來,我們好好談談。”李蘭芝咬唇,“你到底因為什麽事情變成這樣,你告訴我!”
“我不會出來的,你回去吧。蘭芝,對不起,我真的不愛你了。也請你早日放下。”韋正奇這麽說。
李蘭芝的心就如麻木了一般,好似他之前那些早已讓她千瘡百孔,此刻,他再往那滿目瘡痍的心髒上刺上幾刀,對她而言,已是沒有區別、不會更疼了。
她隻一遍又一遍,不止疲倦地敲著門。
到了最後,大雨傾盆,而她累得跪坐在地上,他仍舊沒有開門。
“正奇,你是不是要看著我死在外麵?你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心疼我了?”李蘭芝在門口喃喃地說。此刻她哭得太多,已失去了所有力氣,連大聲說話都說不出了。
她隻有一個信念,想等待一個真相。
可是到了最後,幾乎失去了意識,她仍舊沒有等來他開門。
她的心徹底涼了。她已對他做到這樣,他仍然連見都不肯見她一麵。那麽,他或許是真的……從來不曾喜歡她。
她咬著唇哭泣,鮮血流上她的衣衫,但她早已感覺不到疼痛。
最後,是家裏的傭人找到她、把她扶上轎子,帶她回府的。
她麻木地上了轎子,然後徹底昏了過去。
她不知道,有一個人跪在街上看著那輛轎子離去。
那轎子漸行漸遠漸無窮。他一直跪了整整一夜,膝蓋上也都是鮮血。
他的痛,何曾比她少。
可是,萬事不能兩全。他隻有做出這樣的選擇。
次日,他給了丫頭一筆錢。“多謝你幫我演戲。你走吧。”
“好。後麵有需要,你再找我。隻是韋大哥,這姑娘這麽喜歡你,你也這麽喜歡她。你這樣……我卻實在是不明白。”丫頭不解地問。
“你還小,以後你會懂。很多時候,兩個人要走去,不是有愛就可以。”韋正奇苦笑,“我無非希望,她以後能幸福。”
這之後的半年裏,李蘭芝再也沒有來找過韋正奇。
他們就住在同一條街上,街坊鄰裏傳得熱鬧,說王家人去李府拜訪過很多次了,催婚催了很多次,聘禮也早就送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李家還沒鬆口。
有街坊說,是李蘭芝還不肯嫁。
韋正奇知道,是她在等他,等他主動去找她。她還沒有放棄,她在等他主動找他解釋。
然而,韋正奇不能夠去找她。
半年後,正是元宵節,秦淮河附近有花燈會。
月華如水,燈花如晝。
他麻木地在街上走著,被路旁熱情的小廝拉住,非要讓他猜燈謎。
他也便猜了,最後贏得了一個麵具。
這個麵具上畫著一個小狐狸,讓他想起了李蘭芝。
李蘭芝曾經就戴著一個類似的狐狸麵具出現在他麵前,她學出那搔首弄姿的模樣,對韋正奇說:“哈哈,書生,你不知道吧,其實我是狐狸精哦,專門來吸你陽氣的。怎麽,怕了吧?後悔愛上我了吧?”
“我可不怕。你要是那聶小倩,我便是寧采臣,我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韋正奇緊緊擁住她說。
思及往事,言猶在耳,韋正奇眼底浮現一層悲傷,嘴角卻浮起一層笑意。
“好久不見,想起什麽了,這麽開心?”
聽到這熟悉的話,韋正奇回過頭,看見說這話的人,不是李蘭芝又是誰。
“蘭芝——”他微微皺了下眉,然後又笑了,“是啊,好久不見。丫頭喜歡狐狸麵具。我便來討一個給她帶回去。”
“原來如此。”李蘭芝眼底的眸光似乎暗了暗,但竭力保持著微笑,“那麽,你還有話同我講嗎?”
“玩得開心。”韋正奇道,“以及,以後挑選男人,要謹慎一些。別再遇上我這樣的。那種紈絝子弟什麽的,也不能要。聽說王家公子在追求你,我不了解他。但希望你可以看清一些,別匆忙決定。雖我們分開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嫁一個——”
“夠了!”
韋正奇這麽說,無非是希望她不會遇人不淑。
他履行了對她父親的承諾,離開了她。但他也希望她不要盲目聽從她父親的安排,他希望在一堆有權有勢的公子哥中,她起碼能挑一個靠譜的、能夠對她好一輩子的。
他對她這麽說,也沒有往深裏想——他這話對她的傷害有多重。
於是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李蘭芝打斷。
李蘭芝笑了,她笑得流出眼淚,最後,那笑容裏滿是譏諷,也不知是在譏諷韋正奇、還是譏諷她不堪的過去。
笑過了,她抬起頭看了韋正奇。她的眉眼忽然那麽陌生,他看得皺眉,仿佛快要不認識她了。
“時隔半年,你就對我說這種話。我還在傻什麽。韋正奇,在你眼裏,我一定是個大笑話,大傻瓜,對不對?”
“蘭芝——”他伸出手,卻隻握住了空氣。
她早已轉過了身離去。
她的華麗衣裙混入了燈火中。
街燈之下,影影幢幢。
最是繁華處、卻最是寂寞。
街頭街尾,熱鬧喧囂,身邊來來往往,人頭攢動。
這裏熱鬧若斯。可是曾經有過的那份溫暖,除了她、再也沒有人能夠給他。
而今,她卻到底走了。
她的身影在人群中隱沒,他找不到她,也沒有辦法去找她。
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處,卻早已沒有佳人。
十日後,便傳來李蘭芝嫁入王家的消息。
他和她,就此疏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