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時節未至,上海這些日子的雨,卻又連綿不絕起來。

歎一句“春雨貴如油”,天氣也不如梅雨時節那般悶熱,諸人的抱怨,到底要比梅雨季來得小些。

這一日,聽了不過片刻的雨,又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雨聲“滴答滴答”地灑在靈骨齋的屋簷上,不吵鬧,卻反倒添了一抹寧靜的意味。

這個時候,有一個人走進了這靈骨齋。

她一走進這公孫巷,這裏的雨便驟然停了。

她身著青衫,頭戴麵紗。偶有微風浮來,吹起她的麵紗,便可見麵紗之下她的絕色容顏。

她叩響了靈骨齋的門,白折上前開門。

見到她的時候,白折驚了一下。她覺得眼前的人無比偉岸高大,她是星辰日月,而自己……不過滄海一粟。

風起,白折些微瞥見了她麵紗之下的容顏,不由驚為天人。

嬌媚熱情如孟廣陵,清純可人如秦羽,賢良知性如嚴笛韻,嬌俏天真如岑玉梅,性感嫵媚如王安安……

這些各式各樣的上海灘美人,可以說不及眼前人的十分之一。

白折忍不住想,這個人……到底是誰?

饒白折閱人無數,也活了一千多年了,而且她還是一個女子,但她依然拜倒在青衣女子的風采之下,仿佛心甘情願為她誠服。

青衣女子看向白折:“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匹馬?它是我的坐騎,它似乎跑到這裏來了。”

白折聽了這聲音,也再一次被驚豔。這似乎是她聽到過最悅耳的聲音。

“您先請進。”白折也不知為何,不由自主地便用了尊稱。

“多謝。”青衣女子走進屋子裏,她略作了端詳,隨後上前,坐在了椅子上。她看向白折,微微笑了,“是這樣坐的嗎?我久居山洞,太久沒來人世了。”

白折上前,給她沏了一壺茶。“是的,您隨意坐,都沒有關係的。這是茶,請喝!”

青衣女子抬眼看了一下白折,微微側了個頭。“丫頭,你很怕我?”

“我……我隻是覺得,您氣場很強。您……到底是誰?”白折問。

“我是誰……我還真忘了。不過我記得我坐騎的樣子,也記得它的味道。我沉睡了太久太久,剛醒過來。過去的一切,我都想不起來了。所以我要找到我的坐騎,問問它我到底是誰。所以,你有沒有看到一匹馬?白馬紅鬃的馬。”

“確實沒有。你等等,我去找一下……”

白折這麽說著,正要去找寂修,便看著寂修下來了。

寂修直直走到青衣女子麵前,竟恭恭敬敬地朝她叩拜了一下。“參見神女。”

“神女?我是神女?你知道我是誰?”青衣女子問。

“若所猜不錯,你本名女魃,百姓們卻習慣叫你赤水女子獻。”寂修道。

聽寂修這麽說,白折心裏一驚。——她竟然是女魃,黃帝的四女兒女魃!

她曾是真正的天神,她住的地方不會下雨,所以又被稱為“旱神”。怪不得,她一來公孫巷,這裏的雨就停了。怪不得,她給人這麽強大的壓迫感。

“女、魃……”青衣女子緩緩念過這個名字,看向寂修,“你說我是天神,可是天界在何處?”

“我隻知道,傳說裏你受了傷,返回不了天界,因此一直住在人間。”寂修道,“至於天界在何處,我等凡人自不知曉。”

“你知道的這麽多,那你可知,我的坐騎去了哪兒?”青衣女子問。

寂修聽罷,便把高銘聲和木尋安那日帶回來的吉光片羽拿了出來。“這是吉光的裘毛。你是不是聞到了它的氣息?我倒是不知,吉光竟是你的坐騎。”

“吉光?這是我坐騎的名字嗎?我怎麽什麽都忘了……”女魃的神情怔忡起來。

寂修點頭:“對,它叫吉光。它可不是普通的馬呀,隻是外形和馬相似。它也是上古神獸。實不相瞞,我們也想找到它的蹤跡。我們的一個朋友失了蹤,或許跟它有關。若神女大人再感受到了它的氣息,還望告知我們一二。”

“可是我找不到它了。我似乎在這世上活了好久好久了,可是我為什麽忘了一切……”女魃悠悠歎了一口氣,好似十分哀傷,她皺了皺眉,又道,“我還記得,我還有一個坐騎的。它是一條龍。可是它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它們為什麽都走了呀?”

“你的那個坐騎也很有名,人間有很多關於它的傳說。它叫慳臾。它原本是一隻榣山水湄邊的水虺,曆經千年終成通徹天地的應龍。後來,你知它思念故鄉,便將東海祖洲的一處地方變化成榣山之樣,讓它安度晚年。”寂修道,“現在,它想必已經死了。”

“死?”女魃神色有些黯然,“或許吧……否則,我也不會去找別的坐騎啊。死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我雖忘記了很多事,但也感到自己的力量大大不如從前。我是不是也會有死的一天?”

寂修聽罷,眼裏似乎有了一點淒愴。不過這淒愴之意轉瞬即逝,他的神色很快恢複如常。他道:“大約,這世上萬事萬物,都有死亡的那一刻。不過,有死便有生。神女大人應看得開。”

“自然。我隻是不知道……死會是什麽感覺。”女魃笑了笑,又問,“對了,那你知不知道我父皇在哪兒?還有,神龍他們又在哪兒?難道……他們也死了嗎?”

“他們是不是還在這世間,沒有人知道。說實話,這輩子能親眼見到你,我已覺是奇跡。”寂修神色頗有些感慨。

白折看向女魃,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一時之間,一點也不像那個曾經能夠呼風喚雨的戰神,一點也不想擁有巨大力量的神女。

她悵然若思、暗自神傷的樣子,倒像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可憐姑娘。

她明明是神女,為何會失去所有記憶?

吉光已成為她的坐騎,為什麽會離開她、反而跟可能抓走荼蘼薩卡的敵人有關?

這其間有諸多疑點。找出這些原因,或許荼蘼薩卡家族的秘密、他們仇人到底是誰,便可浮出水麵。

可一切,還要看眼前赤水女子獻的神智是否能夠恢複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