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溫啊,你這樣……對她是不是太殘忍了啊?”萬秋搖搖頭問。

“這樣也好過她一直糾纏。這次我是吃到苦頭了。這知道那幾個人是什麽來頭,這樣下去,我還真怕有報應。此事過後,我們也收拾收拾,換個地方待吧!”景溫道。

“嗯。你說得對。”萬秋點點頭。

屋外,李雪花跪了一夜。對於她來說,真實的世界崩塌了,連謊言的世界都崩塌了。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活下去才好。

她是個執拗的人,認定的事情,就不想更改。她認定了景溫,就想跟他一輩子,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到天亮的時候,也不知她是不是想通了。她回到自己家中,拿了錢,然後她往上海去了。

莫名的,她想去靈骨齋。

她覺得她的生命再也找不到任何方向,或許到了靈骨齋,她才能尋求一個答案。

她知道,那些似乎有神力的人讓她感到害怕。

可是現在她才發現,那些人對於她來說,是救贖。

靈骨齋內。

一眾人剛經曆了一場奔波,都有些疲憊,也就在家中休整。

那女魃還沒有醒,高家的事暫時還沒有辦法進一步,也就暫且擱置。

幾人偷得浮生半日閑,能多休息幾日便是幾日。

這日,臨近中午的時候。休息了兩天之後,白折覺得有些讒,想吃湘菜,便自告奮勇要幫大家去買吃的。

剛走出公孫巷,白折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李雪花。

她怎麽來了?白折有些驚奇。但白折還來不及驚奇,便看到一輛車開了過來。

這個時候,一個小孩子的玩具滾落到了路中間。

小孩子顧不得其他,直接就朝玩具奔了去。

白折暗道一聲不好,正想上前試圖阻止。

離小孩子更近的李雪花卻先她一步行動。

——她幾乎沒有來得及思考,跨了幾大步跑到馬路中間,一把推開小孩子。

然後,她自己被汽車當場撞飛。

她的身體飛離地麵數尺、再重重落地。

事情從開始到結束,不過一瞬間。

李雪花的頭先觸地,血水源源不斷地從她腦中流出。

旁邊,那小孩子也受了些擦傷,此刻也意識到什麽,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周圍,聚集了越來越多的人。他們圍著李雪花,讚歎她勇敢,也惋惜她太年輕。

白折立刻上前,她叫住呆呆站著的司機。“去打電話!叫醫院來救人!”

司機愣了一下,趕緊去周圍居民家借電話了。

白折上前按住李雪花的脈搏,俯身在她耳邊說:“你撐住,千萬要撐住!你……”

李雪花知道白折想問什麽。她知道,自己在白折眼裏,一定是個無比愚蠢,又十惡不赦的人。

可是,剛才的一切發生的太快,李雪花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就做了這種舉動。

過了一會兒,李雪花像是想明白了。她朝白折擠出一個微笑。“白小姐,我的世界是徹底崩塌了。我不知何去何從,更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活著。所以,幾乎是靠著直覺指引,我來了這裏。現在,我覺得我明白了。我這一生再不堪,起碼……我救了一個孩子,是不是?”

“你先別說話,省點力氣!”白折實在不忍,心口也狠狠一痛。

李雪花搖了搖頭。“我知道,我活不下去了。可是這沒關係。這一刻,我覺得很高興。白小姐,我終於解脫了。你說,死後真的有地獄嗎?我雖作了惡,但我也救了人。你說,我會不會下地獄啊……”

李雪花說完這句話,卻就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任憑白折大聲呼喚,她卻再也無法回答。

這個時候,小孩子的母親走了過來,她怕承擔責任,抱起小孩連忙逃了。那司機打完電話跑過來,見著人死了,也立刻上車開著車跑了。

白折歎口氣,也沒法再管他們。

她隻得抱起李雪花,帶她回了靈骨齋,找其餘眾人合力,幫李雪花找了副棺材,再將她好生安葬。

李雪花下葬前,白折到底畫下一根白骨,取走了李雪花的記憶。

李雪花的記憶裏,最濃烈的,便是她與景溫糾纏的最初時候。

看到這裏,白折也總算明白——她為何對景溫用情如此之深。

那個時候,兩個人都還小。

在李雪花的記憶裏,那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那場雪真的太過於大了,所以,每每回想起那一天,李雪花首先憶起的,便是那一片白茫茫。

那一天,他們一群小夥伴去了北固山遊玩賞雪。李雪花在,景溫也在。隻不過,那個時候他們本還不相熟。

下山的時候,也不知怎麽回事,小夥伴們走散了,李雪花環顧周圍,隻有三兩個夥伴了。

這個時候,李雪花摔了一跤,她的腿骨折了,徹底不能動彈。

此刻,天色已經有些黑了,有的小孩子害怕山上鬧鬼,便跑了。

最後留下來陪李雪花的,就隻有景溫。

天色一晚,日頭一落,便開始冷了。李雪花有些發抖,也有些害怕。她知道,如果景溫走了,她腿走不動,一個人在這裏坐一夜,肯定會凍死的。

她哭,她害怕。縱然年紀小,人也有會對死亡有種本能的恐懼。

這個時候,是景溫過來,他輕輕擁住發抖的她,對她說:“小姑娘,不怕,不怕啊。”

李雪花抽抽噎噎地,最後伸出發抖的小手抹了抹眼淚,說:“你走吧,如果天黑盡了,你就迷路了,你也會凍死的啊!”

“沒事兒,我陪你,我們都會得救的。”年少的景溫笑了笑,“我要是再長大點就好了,這樣我就有力氣背你了。”

“可我,你……”李雪花歎口氣。

景溫見她身子還在發抖,便把自己的外衣脫了、披到她的身上,再擁住她一起取暖。

“你別……你別這樣,你會凍壞的!”李雪花忙說。

“沒事。你放心。出門前,我跟我父母打過招呼的。他們對這一帶很熟,我們一定會得救的。”景溫笑著說。

彼時,少年溫暖的微笑和撫慰人心的話語,給了李雪花很大的力量。

他的心跳和體溫透過她的背脊,一點點到達她的全身。由此,李雪花竟然真的一點都不害怕了。

哪怕兩個人真的就這麽死了,她都不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