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白折和木尋安在杭州尋了一處旅館住下。她們一人一間房。
木尋安住在西側。白折則帶著鞋子住在東側。
夜深了,白折卻沒什麽睡意。
夏季的天有些悶熱,於是她把窗戶推開了。
窗外,一輪明月高垂。些許微風和著月光一起灑落進來,帶來些許涼意。
白折想起了那雙鞋子,不由就把鞋子拿了出來,就著月光細細端詳。
她似乎察覺到什麽,把這鞋放在了窗台之上。
月光透過窗欞、給整雙鞋子鍍上了一層銀光。
不知道這鞋子是不是察覺到了月光,或者這月光對這鞋子有什麽作用。
隻見得月光之下,鞋子上麵突然升起了一團霧氣一樣的東西。
這團霧氣款款騰升,最後幻化成一個纖細的女子形狀。隻不過,這個女子身子是透明的,白折尚不能看清她的容顏。
到了最後,這團霧氣漸漸凝聚,漸漸成形,最終似乎化成了一個輕盈的實體。
這一下,白折便看清了她的模樣——傾國傾城。
她就那麽浮動於鞋子的上方,像一個精靈一樣。
她的足下便是那雙鞋,可是她並沒有穿,也沒有落地。
她的背後,則是一輪滿月。
清輝如許,佳人如斯。
白折開了口問:“你是誰?你是鉤戈夫人嗎?”
“鉤戈夫人……啊,已經許久許久,沒有人這樣稱呼我了啊。多久了呢……兩千年……三千年……”女子臉上浮現遙遠的神色,而後,她款款笑了,“我是她,我也不是她。”
“是不是你帶走了葉嘉,她在哪兒?”白折上前問。
“算是我帶走了她吧。”女子幽幽道。
倒不料這女子承認地這麽幹脆,白折厲了聲道:“把她交出來!你為什麽要帶走她?她的家人需要她!你不能強奪人性命。”
“不是我奪走人的性命,是她們自願與我做交換的。”女子道。
“什麽意思?”白折問。
女子便道:“她本該死在十年前。她生過一場重病。這場重病,本該是她死的時候,鬼差都來了呢。”
“那她為何能回來?難道你能延長她的生命?你能複活她?”白折皺眉。
“複活?我可沒那麽大的本事。不過,我能完成她們未了的心願。”女子道,“我幫了她們,條件是,她們把靈魂獻給我。”
“你……你的意思是……”白折皺眉,“你到底是誰?”
女子笑了笑:“我叫姓鍾離,名燕。你可以叫我鍾離如嫣。”
鍾離如嫣轉過身,麵向那輪明月,突然說了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輪明月……在離我們遠去啊。千年之前,它更近一些,也更大一些。”
“等等,你說清楚,你到底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葉嘉真的回不來了嗎?她……已經死了?”白折問。
“對,她回不來了。”鍾離如嫣重新轉了回來,看向白折,“十一年前,她撿到了我。其後沒多久,她生了病。於是,我在她麵前出現。那會兒,她已經瀕死之際,於是我問她,她有什麽心願。她告訴我,她的心願是嫁給鄭永壽。”
鍾離如嫣說到這裏,也歎了一口氣。“隨後,我對她講,我可以幫她實現心願,讓她的肉體嫁給鄭永壽。不過我能力有限,隻能讓她的驅殼存活十年。十年後,她的軀體會分離崩析。”
“當然,這是有條件的。”鍾離如嫣繼續道,“我幫她實現心願,她把靈魂獻祭給我。如今十年之期已到,她的肉體已分離崩析,她的魂魄歸我管理,不能再去往地獄受輪回之苦。”
“那這十年,陪著她丈夫的,到底是她還是你?”白折問,“難道……你們是共存的?你活了這麽久,懂古文,了解曆史的人是你。但愛鄭永壽的人是她……”
“不錯。這十年我們是共生的。”鍾離如嫣道,“十年前,她答應與我做這筆交易。於是,我進入了她的身體,支撐著她的身體。否則,她的靈魂會立刻去往地府。隻有我進入她的身體,鎖住她的靈魂,方才能夠讓她以這種方式存活十年。”
“怪不得。怪不得她性格沒有大變,隻是變得善妒了,喜歡鬧脾氣。”白折道。
“那也怪不得她。我畢竟也是個美女,我在她的身體裏,可不就是在與她共享她的丈夫麽。不過啊,也隻有這個辦法,她才能完成她的夢想啊。”鍾離如嫣道。
“你不能如此,我要把你帶回靈骨齋封存!”白折握拳道,“生老病死,死後入輪回之道,本就是自然法則。你不能奪人他人的魂靈!哪怕他們自願,也不可以,這是誘騙!”
“呀呀呀,這可真是有趣了。”鍾離如嫣笑了笑,眼裏一絲詭譎,“這是她們自願的事,要你多管麽?再說,誰說六道輪回就是正道?六道輪回,多麽苦?還是跟著我,才能獲得幸福。不再入輪回,與我一起共生,多好?”
“莫非,鉤戈夫人也是如此?”白折看向她。
“對,鉤戈夫人也與我做了交易的。”鍾離如嫣笑了笑,“其實,鉤戈夫人、葉嘉……她們都沒有死。她們就是我。我就是她們。千千萬萬個沒有實現夢想就死去的女子,幻化成了一個我。我身上有鉤戈夫人的魂靈,也有葉嘉的魂靈。她們就是我。”
“無論如何,你需要跟我回上海。既然,你身上有葉嘉的部分魂靈,你便……你便在她丈夫現身一次吧。你也好歹與他生活了十年,其實也算是他的妻子,你該對他有些感情。你好歹……把真相告訴他!”白折皺眉。
“可惜,我就算有這個心,也無能為力啊。”鍾離如嫣伸伸手,一臉無奈的樣子。
“為什麽?”白折不解。
“因為,鄭永壽的壽命還很長。而我隻能出現在快要死的人麵前。”鍾離如嫣道。
“總有辦法的。而且你不是出現在我麵前了麽。”白折道。但白折說完這句話,突然意識到什麽,背脊立刻發涼。
看見白折的樣子,鍾離如嫣笑了。“是啊,你能看見我,是因為,你就要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