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不記得,你帶過一雙鞋回來?我如果說,我就是那雙鞋,你信不信?”女子說。

女子的話充滿**,這人,正是那鍾離如嫣。

“你是那雙鞋……”葉嘉很虛弱,似乎已沒有能力去理解這麽複雜的事。

“對,我是那雙鞋。”鍾離如嫣說,“這雙鞋,是我死的時候穿的。我的靈魂眷戀這世間,不願離去。靠著這雙鞋,我才能夠不被鬼差抓走,得以留在這人間。”

鍾離如嫣上前,撫摸著葉嘉的臉,歎口氣。“可憐的孩子,生病很苦吧,跟我做交易,就不哭了啊。”

“你……你是人是鬼?”葉嘉似乎在用最後的力氣問。

“我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鍾離如嫣道,“孩子,你遇見我,就是緣分啊。你知道我為什麽執意留在這人間嗎?因為我有過未了的心願,我在出嫁前死了,這多麽遺憾啊!我不想其他女子也出現這種遺憾!”

“所以——”鍾離如嫣道,“我感受了你身上死亡的氣息,也感受到了你心裏的眷戀和愛意,所以我出現在了你的麵前。這都是緣分。孩子,如果你沒有那麽深刻的眷戀和遺憾,如果你不是要死了,你是見不到我的。”

“你……你打算怎麽幫我?我要同你交換什麽?”葉嘉問。

鍾離如嫣聽了,也便如實回答道:“我讓你恢複起來,讓你嫁給鄭永壽,讓你陪伴他十年。十年後,你的肉身將不複存在,你的靈魂,也將被獻祭給我。你同不同意?”

“我同意。”葉嘉沒有遲疑,很肯定地做了回答。

“你真的同意嗎?”鍾離如嫣看似好心地問了一句,“你要想好,沒有了靈魂,你就不能入輪回,沒有了輪回,你就再也沒有來世。”

“來世……來世對我來說,太遙遠了。”葉嘉虛弱地笑了笑,“可能是我自私了。我現在,隻想抓住此生的夢想。我想嫁給他。我想陪伴他。哪怕就十年也好。我不想他太孤單。這世上,我隻愛他一個,他也隻愛我一個。如果我現在走了,他該多寂寞……”

“好。那麽,讓我來幫助你。”鍾離如嫣魅惑一笑,握住葉嘉的手,然後一下子進入了她的身體。

葉嘉的心跳得很快,她似乎感到自己的靈魂飄浮了起來。她的靈魂脫離驅殼,在空中飄浮著望向**的自己。

可下一瞬,她被一股力量重新拉回體內。

她的心狠狠一痛,但瞬間,她的神智恢複清明,好似所有的病痛都去除了。

直至第二日清早,她醒來,雖然還是有些虛弱,但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病、似乎已經是好了。

等葉婷來叫她吃早餐的時候,葉嘉一下子就走下床,對母親展顏一笑。

葉婷的眼淚卻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怎麽了?媽,怎麽了?”葉嘉走上前。

葉婷哭。“這……這莫不是回光返照……不要,嘉嘉,我舍不得你!”

葉嘉笑了,她摟住母親。“媽,這不是回光返照,不是的。我好了!”

“好了?真的好了?”葉婷的眼淚又落了,不過這一次,是喜極而泣。

葉婷上前抱住葉嘉,葉嘉也撲進了她的懷裏。

這一日,早上十點過的時候,鄭永壽就趕到了。

他看著葉嘉,葉嘉雖然虛弱,但整個人已明顯沒有大礙。

鄭永壽也驚喜不已。他進葉家之前,特意先繞行去了一趟靈山大佛。他以為佛祖顯靈,天可憐見,他的葉嘉總算沒有事。

便是這一趟,他決定娶葉嘉。

人生無常,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他陪著葉嘉吃了午飯,下午,葉嘉去休息,他則上了街,去買了一枚戒指。

當天晚上,他便正式向葉嘉求了婚。葉嘉自然同意。

鄭永壽陪了葉嘉幾日,便先回上海與家裏商量娶葉嘉的事情。葉嘉則暫時留在了杭州養身體。

三個月後,鄭永壽在上海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為的、便是迎娶他此生的摯愛——葉嘉。

可是,這個時候的葉嘉已不僅僅是葉嘉,她體內還住進了鍾離如嫣的靈魂。

鍾離如嫣倒沒有幹涉葉嘉與鄭永壽的相處。

不過,當葉嘉找她幫忙的時候,她也會幫忙,譬如——幫鄭永壽做曆史的批注。

鍾離如嫣是曆史中許多女子靈魂的綜合體,從西周活到現在,古文和曆史自然不在話下。

白折不知道,鍾離如嫣心甘情願幫她做批注,是她住在葉嘉的身體裏、也愛上了鄭永壽,還是說那個時候,葉嘉的靈魂其實已經漸漸與鍾離如嫣相容了。

那個時候,葉嘉便是鍾離如嫣,鍾離如嫣亦是葉嘉。

但無論如何,這具身體對鄭永壽的愛是肯定的。

很快,十年之期就到了。

肉體消亡、靈魂獻祭的時刻,就要到了。

葉嘉知道自己就要消失了,可她不知如何鄭永壽開口。

她害怕——鄭永壽會不會以為她是個怪物?他會不會以為他娶了怪物、並跟這個怪物生活了十年?

鄭永壽會不會責怪她?因為她讓別人住進了她的身體,他娶的人,到底是不是隻有她一個?他會不會責怪,是她讓他被動地不忠於他們“一生一代一雙人”的約定?

白折觸碰著這根白骨,讀到了葉嘉的所有惶恐。

偏偏這個時候,鄭永壽生意遇到些危機,是最忙的時候。

葉嘉不再有一點心思去怪罪他,她隻想利用最後有限的時間再為他做點什麽。

她不懂生意,不懂洋文,幸在、還能幫他做批注。

她消失的那一晚,她把自己埋頭於書房,廢寢忘食地幫他寫著《漢書》的批注。

她著急,因為她怕是完不成這本書,她急得眼淚都落了。

她雖然著急,但還是很認真。她的字跡因急迫而有些潦草,但也盡力維持著整齊和準確,以便他後麵的閱讀。

有一句批注,她寫到一半的時候,沒墨了,她正要蘸墨水,卻發現自己也許馬上就要消失了。

這個時候,她似乎聽見樓下有汽車的聲音。

——是不是鄭永壽回來了!一定是鄭永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