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骨齋……”聽了這話,陳良似乎有點摸不著頭腦。
寂修隻兀自走到墳前,幫杜麗娘合上棺木,“原來,她叫杜麗娘。至於我,我不過是個過路的人。杜麗娘死得冤。如今還被害得死後也不得安生。我們幫她埋上吧。”
寂修這番話,自然很得陳良的好感。陳良看著杜麗娘的慘狀,也差點流了一滴熱淚,當即和寂修一起把棺木合上了。
陳良又對寂修道了謝,見天色已晚,便讓他留宿於梅花庵觀。
寂修自然求之不得,這一晚,趁著月色,他得以在此處進行一番探尋。
他首先去了柳夢梅先前的住處,從他的床前尋到了一幅畫。畫上有一名女子,人間絕色。
揣測這畫上的女子,便是那杜麗娘了。寂修收起這畫,往後園中走去。
一路繁花綠樹,春色如許。
最後,梅樹下,他尋得了一個古舊的樹樁。這樹樁已不是最初的模樣,而是經過打磨、修飾,成了工藝品一般的存在。它被擺在梅樹下,成為了一個木桌,上麵還擺了黑白棋子。
想來,杜寶當時買了它來,隻是覺得它好看。他還時常坐在這梅樹下,就著這木樁與友人下棋。
他未曾料得,這竟是取了他女兒性命的東西。
末了,寂修到底把這木樁帶回了靈骨齋。
當然,次日這陳良再來這梅花庵觀,看見杜麗娘的畫沒了、杜寶買來用於下棋的木桌也沒了,當即憤怒了,隻把寂修當成了斯文敗類、高級盜賊。此乃後話、表過不提。
回到靈骨齋後,寂修拿出紙筆,畫下一根白骨,閱讀著與這木樁有關的記憶。
記憶的最初,就是那經過此地的農夫。他幹活累了,坐下來靠著樹樁休息,然後心想——“種地太累了,要是能有隻動物撞死這兒就好了,我就有肉吃了。”
他不知不覺許下這個心願,過了一會兒,真的有隻兔子過來撞死了。
農夫喜了,心想:“啊,要是天天這樣就好了,我再也不怕餓了。哪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如此也好呀!”
此後的一年裏,果然,農夫每天守在這裏,都能遇見自己跑來撞死的兔子。
兔子是動物,比起人來,低級許多,所以樹樁的靈力可以操控兔子跑過來,再控製它們撞在樹上。
一年後,農夫躺在**,他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我給了你一年的口糧,實現了你的心願。現在,輪到你償還我的時候了。”
這話落去,農夫便沒了意識。
時間再跨到三年前。
杜麗娘遊曆後園,她因為閱讀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早到了及笄的年紀,便生出思春的心思。
她行至梅樹下,見著如許春色,更是心神**漾,不覺許下心願:“若是賜我一個郎君就好了。與他相遇一場……歡好一場,人生才沒有白活。縱然是死,我都願意。”
她不經意地這麽一想,卻叫梅樹下的樹樁聽了去。
樹樁的靈力控製兔子來撞樹還可以,但還不至於能控製一個男人走到這庭院裏與杜麗娘歡好。
於是,樹樁這一次,隻是給杜麗娘製造了一個夢。
夢裏,她夢見了一個人,她以為那個人就是她的郎君。夢裏發生的一切,一如她希望的那樣。
可是夢醒之後,她還在她的繡樓,哪裏也去不了。
她沉溺於夢境,許願日日都要夢到他才好。
樹樁如了她的意,每夜為她編織一個好夢。
於是,杜麗娘愈發不願醒了。
她日日憔悴,一方麵,是她沉溺夢境、不願麵對現實;另一方麵,便是這樹樁在吸食她的精氣。
最後,樹樁索命,杜麗娘去世。
再到三年後。柳夢梅前來,他撿到了畫,對畫上的女子驚為天人,不知不覺,也走到了梅樹下、樹樁旁。
他不覺許下心願:“畫上的小姐真好看。要是我真能見她一麵就好了……要是我與她歡好一場……也不枉此生了。”
樹樁聽見了他的心願,給他編織了同樣的幻夢。
他夢見了前來與他幽媾結發的杜麗娘,把夢境當成了現實。
如今,本該到了樹樁向他索命的時候了。好在寂修及時趕到,帶走了樹樁,並把它放在靈骨齋內,去掉了它的作用。
樹樁無法作怪,也就無法害到柳夢梅了。
“那之後……柳夢梅怎麽樣了呢?”聽完寂修的講述,白折不由問,“想來,他受這樹樁影響,也無法振作了。”
“對。他犯的不是重罪,而且整個人有些精神失常,關了幾年,就被放出來了。我去看過他一次。他自然沒有考上狀元,也沒有臉回家,在臨安四處乞討,潦倒得過了一生。”
“也是我去看他的那一次,他偷了人的東西,差點被人打死,是高銘聲恰好路過,救了他。我才認識了他。”寂修道,“此間還有一事很重要。這樹樁流落在外後,竟成了這砧板。但這砧板隻是它的一部分。”
白折聽罷,也嚴肅起來。“意思是說,還有其餘的部分,可能被製成各種各樣的東西,流落在外麵害人。”
“對。折折,這裏的事交由你善後,我需回靈骨齋用八卦圖探查,把這些東西都收回來為妙。”寂修道。
“嗯。你放心。”白折這般說完,寂修便把砧板帶了回去。
一旁,司正業聽著這二人匪夷所思的話,總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夢。
可是,他已沒有心思去管白折和寂修到底是幹什麽的。他已太過痛苦。因為他最愛的女人,就死在他的麵前。
白折見狀,隻有擺出紙墨,畫下白骨,抽取了顧飛飛的記憶後,再將白骨交給司正業。
“她愛不愛你……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你觸碰到這根白骨,就會知道。”白折這麽說著。
司正業顫抖著手接過白骨,轉瞬,便看到了一切。
他終於知道顧飛飛經曆了什麽,以及她為什麽恨自己了。
他忽然覺得,他其實已經算是對這砧板許過願了。
他當時找老板買下它的時候,不知不覺自言自語過:“要是她能和自己在一起就好了。”
而後,他真的得到她的。
那麽,它讓她恨自己——是不是在借她的手向自己索命?
司正業痛苦地閉眼,卻不忍放開白骨,隻想在這白骨製造的記憶幻境裏再見她一次。哪怕一麵,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