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折從司正業的家中離開時,天已快亮了。
白折收起陰陽鏡,本是想往靈骨齋而回,心念微動,卻是朝城隍廟的方向走去了。
她隻是對顧飛飛和司正業的故事有些唏噓,想去廟裏上幾柱香,算是為司正業祈福,也順便為靈骨齋中的人祈福。
這個時候的城隍廟還沒有什麽人,白折剛踏進城隍廟的門,眼前紅牆泥瓦突然全部暗下去。
白折抬起頭,才見得天色突然變暗了。
原本,天已經亮了,但為何天色重新變暗?
——難道,有人在此做法,讓這裏成了另外一個空間,而自己不小心闖進來了?
白折皺眉間,開始尋找起出路。
她的心也不由一凜——趕在城隍廟中作祟的,到底是什麽人?他想借城隍廟做什麽?
白折拿出了那把紅傘。紅傘可以帶領靈骨齋中人穿越任意屏障,這個屏障包括空間。所以白折一時也不懼,隻是想探查一下到底是何人在作怪。
她唯一不知道的,便是這個人是否發現她誤入了這個空間。
若他發現她闖入,定會對她不利。索性白折知道自己胸口有能抵禦外敵的碧玉,一時也能放心。
白折看見眼前的精致,知道這裏還是上海的城隍廟。但是這裏的時間分明與外麵不同。
走過小路,繞到殿後,白折總算發現了端倪。
——有人在作畫。
畫上畫的,分明是一條龍。
白折走到這裏的時候,這條龍剛被畫好。
——活靈活現,栩栩如生,要說這畫技,比之寂修,卻也不差。
——這個人,到底是誰?
白折的心沉了下去,隱隱有了幾分揣測,不禁握緊了拳頭。
她沒有離開,而是繼續朝那畫看去,她隱隱覺得這龍有哪裏不對。
等她多瞧了幾眼,總算是發現哪裏不對了——這龍沒有眼睛。
她的心越發不安起來,這個時候,那人轉身,看向了白折。
他一身紫色的長袍,極為俊秀。月色將他的紫袍勾勒出一道華光,而在白折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來到她的麵前。
他翻轉手腕,已拿出一個匕首,直直朝白折刺去。
白折也不知為何,竟然沒有避開,反而上前走了一步。
那一刻,月光照亮她的臉,也讓她無比清晰地看清楚他的臉。
未知的記憶頃刻間進入白折的腦海。她的頭開始劇痛,但她越是想,越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她沒有想起來任何事,但就是眼前這個男人無比熟悉。她已猜到他是誰,他是靈骨齋的敵人,他是一個極為危險的人。他是簡徹。他與簡笙一起,帶著他們的跟班蘇旭,是靈骨齋的敵人。
數百年前那場大戰裏,簡徹也受了重傷。故而,這麽久以來,白折隻見到簡徹的手下蘇旭。
白折終於確認,簡徹的傷也基本好全了。他好全了,就可以重新來對付靈骨齋了。
這是白折第一次直接麵對簡徹。從前她看過他的背影,亦或是同友人一起思考對付他的辦法,但確實從來沒有這樣直麵他。
白折幻想過無數次,麵對這個人,她一定會上前與他鬥一場,一定要殺了他。
可是這次,她沒有鬥,也沒有逃。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就那麽直愣愣地看著他。
就在那閃著寒光的匕首距她的脖頸隻有一寸距離時,她腦中突然如滑過一道閃電,而後,她直直看著他,喊了一聲:“哥哥……”
她仿佛隻是憑著還沒有完全想起來的記憶和本能,麵對著他喊出了這個詞匯。
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稱呼他。
她喚出這個詞匯後,那握住匕首的手便是一僵。
白折抬眸朝他看去,那一刻,他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著白折。
那雙眼睛裏,有驚愕,但更多的情緒被他壓了下去,讓他的眼神看起來有幾分難以言喻,讓白折窺探不明。
但他到底沒有殺她。
“滾!”簡徹嗬出這個詞,揮手間,周圍風雲巨變。
白折感到自己在不斷地下墜。等她清醒過來,周圍已恢複了喧囂。
“哎呀,王阿姨啊,你來這麽早啊?是不是要給你家囡囡求個姻緣啊?”
“對啊,都這麽大了還不嫁人,我操碎了心了喲!”
耳邊傳來熟悉的上海話。白折睜眼,發現她仍在城隍廟。不過這個城隍廟已恢複到正常的時間。很多人都趕著來上一株早香。城隍廟前門庭若市,再也不複適才那個空間的清冷。
也就是,她適才不小心誤入了簡徹製造的異度空間,然後他放了自己回到正常的空間。
白折蹙眉,繞到殿後,朝後牆上看去。——正常的空間裏,後牆上並沒有那條沒有眼睛的龍。
恰此時,有人上前,不由喚了一聲:“折折。”
白折回頭,看見走來的人——恰是許久不見的極夜。
去年此時,極夜還與他們一起在靈骨齋吃年夜飯。
今年的他,卻已去了簡家那邊。
但此刻看著極夜站在自己麵前,白折突然奇異地發現,自己從未把他當做敵人。
白折看著他,他近乎平靜地看著自己,眼裏有某種暗濤洶湧,但他皆數藏起來,不讓人窺得半分。
他仍然像畫裏走來的謫仙,是這世上最善良的人,未沾染一點凡塵,與她記憶裏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白折上前一步,問了:“你怎麽在這裏?你是和那簡徹一起來的嗎?”
“對。”極夜答。
“我看見她畫了一條龍,他想做什麽?”白折問。
極夜聽見這話,眼裏湧出一股莫名的情緒,他沒有答她的話,卻是問:“你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你。”白折握拳。
極夜聽了,嘴角滑出一抹哂笑。他轉過了身。“隻可惜,我們現在已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會告訴你的。再見了。”
極夜轉身,似乎一下子進入了那簡徹製造的異界,故而瞬間消失了蹤跡。
白折不由上前了一步,終究卻是找不到他的蹤跡了。
白折隻得離開。她剛走到城隍廟的門口,看見寂修趕到。
“折折,可有事?”寂修急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