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聽了這話,自然答不出來,隻是又歎了一口氣。

霍去病看向他,笑道:“你肯定以為,我是病入膏肓,胡言亂語,是也不是?”

霍光見狀,隻說:“你別瞎想。你肯定會好起來。”

霍去病聽罷,卻搖了搖頭。“小歌告訴過我,說我會在兩年後死去。那時是元狩四年。那麽,兩年之後……不就是今年麽?兩年後的如今,我果然不行了。所以有時候我會想,或許那不僅僅是個夢……或許,真的有人為我造了個宇宙,真的有個叫小歌的丫頭遇到過我。”

“那……後來呢?小歌走了嗎?”如此,霍光隻能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走了。她或許回到了她應該回到的地方。”霍去病道,“每個人總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我既已注定要死,她也該找回她本有的生活。我希望她以後可以過得幸福快樂。”

霍去病說到這裏,霍光便聽不到他說話了。

霍光大驚之下上前,看見霍去病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他、終究還是去了。

霍去病,逝於元狩六年。他陪葬於茂陵,諡封“景桓侯”。

他的墳墓被修建成了祁連山的模樣,以歌頌他的功績。

看完霍去病的白骨記憶,宋歌在白折懷裏哭得泣不成聲。

白折隻得輕輕拍著她的肩,柔聲安慰。

等到宋歌哭累了,她抓住白折手,像是在尋求一個肯定般問道:“他記得我。他知道我。原來,曆史上的他真的見過我。他真的……”

“對,他見過你,他記得你。”白折道,“他知道的,你送了他一個宇宙。”

她愛他,所以給了他一個宇宙。

雖然宋歌終不能與霍去病相守,但白折知道,她是幸福的。

如是,這一晚,宋波、宋歌以及馮天佑都在靈骨齋吃了飯,再各自回家。

雖然他們在沙漏構建出的那個小宇宙裏已經曆過三次漠北之戰了,但現實生活裏,不過三兩天的光景。

他們各自歸家,與親人團聚。好在,他們都想好了說辭、安慰好了家人。

其後,徹底毀去沙漏世界以及沙漏本身的方法,靈骨齋中人暫時也沒想到,隻得畫下封印咒將它的力量徹底封印起來,同時動用了靈骨齋中最嚴密的防守,確保它不會重新遺落人間。

關於它的來曆,靈骨齋中基本認定它來自天外。

銀河落九天,它可能便是隨著隕石而墜落人間。它或許來自一個與地球一樣擁有文明的星球,亦或許它本身就是一個星球。宇宙之大,宇宙之外、還有宇宙。生命的形態也多種多樣,所以,甚至這沙子本身就是活物。

至於宋歌,她畢業之後便投身了革命事業。她拿著槍上戰場,將槍瞄準每一個可能犯我山河的敵人。

雖然她時時身處危險,雖然她常常麵對戰友的死去,她出身在一個好的家庭,本可做上海灘高貴優雅的淑女,不必過這種風餐露宿的日子。但她不後悔。

戰鬥的時候,她覺得她離霍去病很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哪怕她距離他有兩千年,但他們做的事是一樣的——保家衛國。

這一日,雨過天晴。

梅雨季的陰霾暫時散去,陽光灑進來,給靈骨齋帶來幾分光明。

靈骨齋二樓,白折正在收拾這些日子積攢的白骨抄。

她最後收拾進去的,便是與宋歌和沙漏有關的白骨抄。他們給這沙漏取了個名字,叫“紅豆”。

她給了他一個宇宙,他還了她一段相思。

白折輕歎一口氣,把白骨抄按順序放進抽屜。

做完這一切後,她轉過身,恰看見寂修在門口等他。

說起來,他們也算是親吻了三次了。

隻不過,之前白折顧及著思考如何離開那個世界,便沒顧及害羞。

如今,看著寂修倚門而立的樣子,白折不由便想到他親吻自己的樣子。

這個時候,她是有些感激宋歌的。因為宋歌不僅給了霍去病一個宇宙,也給了自己和寂修一個宇宙。

她記得,那一晚月朗星疏,湖麵上吹來了柔軟的微風。

而他的唇,則比夜色更加讓人沉醉。

“寂修……”白折不由喚了他一聲,亦忍不住問道,“如果……如果我們一直困住那個世界,該如何?”

“如果一直困著,那邊困著。”寂修笑了笑。

那一瞬,有如千樹萬樹的桃花盛開。

白折朝他跑去。“你說真的?”

“真的。”寂修點頭,“如果可以,我願意那般陪著你。時間重置也沒關係。重置一次,我便可以吻你一次,對不對?”

如果可以,他願意那樣陪著她。換言之,也就是說回到現實,他們還是該擔負起他們應付的責任。

但饒是如此,白折也十分高興了。——寂修說的這句話,已是她聽過的、最動人的表白。

她也等了兩千年,終於等到了。

她上前握住寂修的手,忽然有些語無倫次。“為什麽……為什麽……你一直喜歡我的,是不是?可是為什麽你……為什麽你……”

“因為我終是明白,有些事情,避無可避。我躲了兩千年,終究沒有躲過去。在沙漏宇宙裏,一切雖然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為之。但我亦不悔。”寂修輕輕抬起白折的下頜,柔聲道,“你辛苦了,我的折折。是我明白得太晚了。我該直麵自己與你的情感,如此才為不辜負。”

“不辛苦。”白折搖頭,“一切都值得,一切都值得。我……”

“折折——”寂修看向她,“我對你說實話。你的命魂不穩,所以我用馬良神筆造出了。可是,使用這些物品是有代價的。我用馬良神筆畫了你的肉體,重塑了你的靈魂。那麽,我便要還給馬良神筆一個靈魂。所以,你的命魂不穩之日,便是我要獻祭靈魂之日。”

“所以,你以為你要死的時候,不是你要死。而是我要死。我用了一個叫本末倒置的東西,就是用來償還靈魂的。”寂修道,“所以,創造出你的時候,我便知道我會因此而死。”

“由此,我不曾接受你的愛意。我是想,你不與我在一起,你以為我不愛你的話,等我死了,你就不會太過難過。”

“如此,此事已了。薩拉南夏替你做了獻祭。我們便都沒事了。”寂修撫過她的臉,“是我抱歉,折折。”

白折聽了這話,連忙搖頭。她立刻撲到寂修懷中。“寂修你……謝謝你,你為我做了太多。我卻……我卻有時還怨你,怨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接受我。”

“我竟是不知,原來你愛了我這麽久。”

“謝謝你。謝謝你寂修……”

他創造出她的時候,就決定了要替她而死。怕她傷心,他忍了千年的情感、不敢吐露半分。

——原來,他竟也愛了她這麽久。

白折喜悅到無以複加,撲在寂修懷裏,故而看不到寂修的神情。

——此時,對比她的喜悅,寂修卻輕輕歎了一口氣。他的眉頭緊鎖,裏麵蘊含著的,竟然是無盡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