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修靜靜地坐在那裏,一雙黑眸波瀾不驚,眼底深處卻似乎有著最洶湧的暗流,讓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王安安短暫的吃驚過後,恢複鎮定。她走上前,坐在了寂修對麵,笑盈盈地問:“咖啡,茶?”
“不必。”寂修淡淡道,“我猜,從荼蘼薩卡賜予你父親第二條生命一事開始,你就開始暗中調查靈骨齋了。近年來發生的許多事件中,都有你的影子。不妨告訴我,你想做什麽?”
王安安聽了這話,又有片刻的詫異。她挑眉。“看你這問法,你不懷疑我是靈骨齋的敵人?”
寂修聽罷,淡淡笑了。“你不過是個普通人。”
聽了寂修這話,王安安好似有些不樂意了。“普通人就不能撼動靈骨齋的根基嗎?”
寂修看著她,道:“此間差距,就如人與螞蟻一樣。人踩死螞蟻,非常容易。螞蟻想要撼動人的根基,就難了。”
“這不公平。”王安安挑眉。
“天下間從來沒有公不公平的說法。人和螞蟻是一樣。出身就含著金湯匙的你,和出生在貧民窟的人,也是如此。有人拚了一輩子,還買不到這間房子的一個廁所,就是如此。這的確不公平,但確實這個世界的法則。”寂修緩緩道。
“那……你們的敵人呢?如果我和他們合作呢?”王安安挑眉。
“那麽,我便不會讓華浩把這件事的真相告訴你。”寂修道。
王安安聽了這話,立刻明白了什麽。她朝寂修走去。“你相信我?你等等我。”
說到這裏,王安安上了樓去。過了一會兒,她才捧著一堆東西往樓下走來。
她把這堆東西徑直遞給了寂修。“這是我拍到的照片。”
寂修接過照片,看見了,這上麵是她拍下的關於簡笙和高家人的各種照片。
“這是我手下的人拍的。”王安安笑道,“有時候,人不會去防備隨處可見的螻蟻。所以,‘螻蟻’因為天生的‘不公平’,雖然打不過‘人’,不過拍拍照片,還是可以的。”
“我知道你在上海勢力大,黑白兩道都有結交。”寂修看向她,“那麽,我還想問你,你做這一切,是為什麽?僅僅出於好奇,亦或是——你想加入靈骨齋?”
“我想加入靈骨齋。”王安安坐在寂修對麵,嚴肅地說。
寂修看向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後道:“我明白。你出生好,懂得如何為人處世,能以女子的身份在這上海灘周旋,左右逢源,勢力強大。並且,你有魄力、有行動力,也十分聰明。這樣的素質,適合做領導人,靈骨齋其實也歡迎。但我想說,正是因為你這些優點,你是覺得日常生活,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滿足你了,所以你想來靈骨齋嗎?”
“我……”似乎是被寂修說中了心事,王安安一時有些啞然,但她很快整理好思緒,又說:“我承認,一開始我接近靈骨齋,確實是因為無聊。確實如你所說,生活中沒有什麽值得我挑戰的東西了,所以我想找點更有挑戰性的事情做,如此才不負我自己。這有什麽不對嗎?”
“守護靈骨齋,不單是好奇心、有挑戰的衝動,就夠了。身在靈骨齋,的確會接觸太多尋常人所不能接觸的事物。但還有一點,便是耐得住寂寞。”寂修揚了下眉,“可能有很多瑣碎的事情要處理,可能有千百年漫長的時候獨自等待。曇花一現,固然美妙,可是當你看了一千遍,還會覺得它美嗎?”
聽了寂修的話,王安安有些怔住了。她皺眉,一時竟說不出話。
寂修看向她,又道:“若要來靈骨齋,就要將一生都獻給它,包括你的靈魂、乃至你的情感。你必須時刻保持公正,不可以有私心,甚至不能有愛情。那個時候,你或許已經不再是你自己。如果是這樣,你還願意來,你來靈骨齋告訴我。”
寂修說到這裏,已站起了身,準備離去。自是離去前,他又看了王安安一眼。“此外,近期不要再跟蹤簡家的人。‘螻蟻’雖小,也難免露出破綻。你們會有危險。他們的事,隻管交給靈骨齋處理。謝謝你的照片,很有用。”
寂修說完,已朝大門走去。
他似乎是懶得開門,所以打開了紅傘,似乎想直接穿牆而去。
王安安朝他看去,他一身黑色長袍,背影清冷而孤寂,好似是千萬年的寂寞匯聚成的濃墨勾勒出的一筆。
她見過夜空中唯一明亮的星,她見過沙漠裏唯一的一個仙人掌,她見過汪洋大海裏的一個孤舟……可是它們加起來,都沒有他的背影讓她覺得更寂寞。
閑著沒有事,能夠數清楚樹上的花有多少朵,這樣的人很寂寞。
可是,每天很忙,可是這種忙碌,沒有半點是為了自己,而且,要摒棄所有的七情六欲,這樣的人更寂寞。
王安安看著寂修,不由開了口問:“必須時刻保證公正,不可以有半點私心……不可以有愛情……不再是本有的自己。你說的是你嗎?你到底活了多久,這幾千年來……都是這樣的嗎?”
寂修似乎點了下頭,又似乎沒有,但他很快離去了。舉著紅傘的黑衣男子立刻消失在這別墅。適才的一切就如一個幻境。
王安安不由想——如果說,身為靈骨齋主人的寂修,為了公正,不再是他自己。那麽,最初的他、原本的他,又該是什麽樣的呢?
王安安蹙了蹙眉,想不出答案,隻默默說了句:“你既然能做到,我也能做到。”
片刻之後,寂修回到靈骨齋。
這一下,一樓大廳中,是五個嚴肅地盯著自己的人——白折、極夜、高銘聲、木尋安,以及印雪。
他從幾人神色上讀到了他們的擔憂,當即道:“你們想多了,沒事。”
說著,寂修拿出王安安剛才給他的照片,道:“銘聲、折折,你們一起根據照片分析下簡家和高家人這些日子以來的行動路線,推測他們要做什麽。尋安,你跟我一起,根據簽文重製一個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