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會死的。”男人笑道，“我叫榮章，你還沒說，你願不願意拜我為師啊？”

“我……我願意！”邵琴雪朝男人跪了下來，直直朝他磕了一個頭，“琴雪願拜榮章先生為師！”

“甚好甚好。”榮章感歎了一句，“上天待我不薄，死前還能收到這樣一個好弟子。”

邵琴雪聽了這話，卻忍不住掉了一滴眼淚。

她沒說出自己掉眼淚的原因，會讀心的榮章卻看了出來——她在傷心。

她出生後沒多久，父母就死了。再後來，照顧她長大的爺爺也死了。到了現在，她拜了個師父，可是這師父卻對她說，他也要死了。

——她的每一個親人都要離她而去。怨不得她這般傷心了。

榮章不免歎一口氣。雖然自己此舉的初衷，讓她為自己料理後事是假，真心想幫助她是真。但確是他思慮不周，不料這樣竟讓她更傷心了。

但他這話已放不出去了，當即隻有上前扶她起身，然後道：“琴雪，別傷心，我不會馬上就死，我還會活上一陣子呢。別傷心了。你總會明白，死亡不是一切的終結，反而是另一種意義的開始。再說，你好好學，繼承了我的衣缽，就是替我在活下去，也是替你父母、替你的爺爺活下去。”

“嗯，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師父你見笑了。我其實……其實沒那麽容易哭的。我不哭了。我每天都笑給你看。”邵琴雪立刻抹了一把眼淚，衝榮章擠出一個微笑。

榮章見狀，難免心一酸，心道這真是個極好的孩子。他再拍拍她的頭，“走吧，我們回家。”

榮章的家亦在蘇州。

他家的宅院頗大，可是隻有他一個人在住。邵琴雪見了之後，就對他說：“師父，其實我覺得我們倆是一樣的人。雖然你比我有錢很多，但是我們都很孤獨啊。不過你放心，以後都由我陪著你啦！”

榮章眼神欣慰，心裏也難免喟歎。——可惜自己死後，她便隻是一個人了。

轉瞬，榮章卻又忍不住想——既然如此，為何不再收一個徒弟算了。這樣，自己故去，她起碼有個師兄或者師姐在身邊。

榮章這般想了，也就這麽做了。他還真去街上擺了個算命攤子。不比邵琴雪那般忽悠，他是真的一算一個準。他這麽做，一來是為了教授邵琴雪真正的卜卦占卜之術，二來便是再找一個合眼緣的徒弟。

而這些日子裏，邵琴雪也幫他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條。他孤身慣了，家裏器物簡單，隻不過是放了一些生活必需品，整個看上去毫無生氣。而邵琴雪來了之後，便倒騰了很多花花草草來養著，讓整個庭院都充滿生氣起來。

邵琴雪把榮章視作了亦師亦友的存在，直到三個月過去的那一日，榮章從外歸來，邵琴雪高興地迎上去，她準備了一桌子的好菜，就等著與榮章一起吃。可這一回榮章還帶回了一個男孩子，那個人看上去與自己差不多大。

榮章笑著對邵琴雪說：“琴雪，這是範玉山，以後便是你的師弟了。”

邵琴雪聽了這話，自己也不知怎麽，突然就不開心起來了。

榮章望了她一眼，卻就明白她的心思了。——她怕師兄會分走榮章這個師父的寵愛，這是有點吃醋了，自然也便不是那麽樂意了。

明白邵琴雪心思的那一刹，榮章有些哭笑不得。——不再收一個徒弟吧，怕自己死後、她會孤單難過，再收一個徒弟吧，她竟會吃醋、鬧情緒。女孩子的心思果然是難以捕捉的。好在自己能讀心呢。

當即，榮章上前拍了拍邵琴雪的頭。“怎麽不高興啦，是不是飯做得不夠？”

邵琴雪噘嘴看向榮章。“你不是會讀心嗎？你明明都知道！”

“哈哈——”榮章不免失笑，隨後壓低聲音，靠在邵琴雪耳邊說，“好了，快認師弟吧。他也是孤兒。若我故去，你們就相互扶持，好不好？”

邵琴雪聽了這話，眼眶便是一紅。她自是在那一刹那間讀懂了榮章的意思。——他怕他死後，自己繼續孤獨。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自也不想忤逆他、惹他難過。她自幼漂泊，早已過早得懂事。

因此，她隻是暗暗抹了一把眼淚，走到範玉山的麵前，朝如自己一般年幼的他擠出一個笑意。“師弟你好，我是邵琴雪，以後就是你的師姐了。你要聽師父的話，也要聽我的話。”

“師姐好！”範玉山也朝她一笑，唇紅齒白的，是個開朗的好少年模樣。

邵琴雪學師父對自己做的那樣，伸手拍了拍範玉山的頭。隻不過範玉山比他高，她是踮起腳才能做成這個動作的。

她這樣子，分明是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態，也不想想也許範玉山並不比她笑。不過範玉山隻是笑笑，並沒有往心裏去、沒有同她計較。

“好啦，飯菜要涼了，師父、師弟快來吃飯。師弟，你可一定要嚐嚐我的手藝！”

這般說著，邵琴雪一手拉著榮章、一手拉著範玉山去吃飯了。

飯桌上，燈花如晝，言笑晏晏。榮章不由喟歎——這榮家，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而又在一個月後，邵琴雪總算知道了榮章聲稱他會死的原因。——因為一個女人。

榮章一直以來都很喜歡的一個女人。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喜歡她，可是那個女人不喜歡他。她覺得跟他在一起壓力過大。他會讀心，她的一切想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她覺得這太過可怕，於是沒有同意與他在一起。

他沒料到，自己的天賦、卻成為了阻擋自己獲取愛情的絆腳石。可是他沒有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愛上別人、嫁給別人。

他為她算了命，她會死在二十五歲。他長她三歲半，如今正是二十八歲。而再有半年，她便二十五歲了。所以，他憑借自己的天賦，要在他預料到的那場災劫裏救她一命。

可他知萬事都有代價，閻王爺是一定要取一人性命的。所以，他決定替她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