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榮章這話，顧夫人手一抖，似乎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對了。你生日快到了。到時候我可能不能到場。往後你的生日，我怕也無法到場恭賀了。這裏，祝你生日快樂。”

榮章說完這麽一句話，就轉過了身。

邵琴雪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最終也隻得歎口氣，朝顧夫人點了點頭，便和範玉山一人拿了一些東西，隨榮章一起離開了。

讀心之術，讀心的一方靠的是眼睛，而媒介便是眼神裏交流的信號，這便取決於被讀心的人眼神也能傳遞信號才行。

現在榮章的眼角膜給了邵琴雪，他再也不能看見東西，眼睛也便不能傳遞信號了。

所以，邵琴雪能讀許多人的心，可是她偏偏不能讀懂榮章的心。

她隻能以自己以為的方式替他心疼。

她望著榮章的背影，忍不住猜想——他一定很難過、很無奈。

他擁有這雙眼睛，便意味著他能讀心，她害怕他的能力，所以拒絕了他。

他若不願意讀心，勢必要挖去自己的眼睛。可是這樣就意味著他沒有照顧她的能力，一個瞎子、怎配擁有她？

所以，無論如何，無論他是否能讀心，他隻能看著她遠離，看著她成為“顧夫人”。

他們本是青梅竹馬，但偏生有緣無分，上天，真是愛捉弄人。

邵琴雪咬著唇，看著他夕陽裏的背影無比蕭索，心再度狠狠抽疼了起來。

此刻，按他們為顧夫人算到的命數來看，按榮章願意以自身做獻祭的決定來看，榮章隻能活三個月了。

想到三個月後，自己就不能看到這個背影了，自己就不能對他哭、對他笑了，邵琴雪感到內心空了一大片。她知道，一旦榮章死了，這個空缺誰也補不上了，那個時候，自己一定也就死了。

她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的背影，跟著他回到榮家後，已暗暗做下一個決定。

——她不要他死。

她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死。

又三日後，邵琴雪去買菜的時候，偶爾遇到一個可憐的中年婦人。

婦人手上捧著一個相機，有些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著。她看上去也不是要拿這照片拍照的樣子。便不知她是想作何。

邵琴雪看出這婦人的丈夫剛去世了，便上前安慰了她幾句，幫她免費占卜了一卦，還說了好多安慰她的話。

這本是日行一善的事，邵琴雪也沒有放在心上。何況，她看到這婦人，看到她傷心落魄的模樣，便在想，若是三個月後榮章死了，自己一定也是這般傷心的。故而她是觸景生情，單純想幫幫這婦人罷了。

這婦人卻很是感激她，當即把這個相機送給她。

婦人說：“這相機本是我丈夫喜歡用的，放在我朋友那兒了，我剛才就是從他朋友那兒把他這個遺物拿回來。這相機……我不會使，放在家裏也觸景傷情，姑娘你就拿去吧。多謝你。和你聊過之後，我好多了。”

如此，邵琴雪推辭不過，隻得收下了相機。

當晚，她也是出於好奇，在燭火之下研究了這個相機，她忽然就有了一個想法，自己憑眼睛讀心的能力，能不能讓照片也能讀心？

讀心的能力依托於眼角膜散發的能量場，這種能量場通過鏡頭傳播出去，能不能讓鏡頭直接讀心？邵琴雪想了想，然後覺得，這應該是可以的。

照相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是目光直視鏡頭的。這樣照出來的照片，本就或多或少能攝取人的一些能量。那麽，她其實即使不通過鏡頭看人、直接看照片，便能感知這個人的擁有過的許多回憶。

隻是，照片的攝取是隨機的，誰也不知道那個人照相的時候在想什麽。

那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通過照相窺探某一種特定的情緒呢？譬如，能不能直接讓它成相被照相人心裏的愛人呢？

——更甚至於，有沒有可能通過照相，把人心裏的這份愛完全剝離出來呢？

自己把眼睛的力量與相機本身成相的原理融合起來，能不能製造出這麽一種特殊的相機呢？

如果自己製造出來了這種相機，把榮章心裏的愛意剝離出來，那麽他不愛那位顧夫人了，他就不會為她去死了，他就能活下來了！

到時候，他想要這雙眼睛，自己就還給他。他不想要，自己就做他的眼睛。

隻要他能活下來，一切都好！

邵琴雪咬咬牙，做下了這樣的決定之後，便一頭紮進了書房。

這裏記錄著各種典籍，是她師父祖傳的。榮家人向來都擅長占卜之術，不過也是因為如此，他們窺得了過多天機，導致人才凋零，乃至代代單傳的地步。

到了榮章這一代，他更得天獨厚有了讀心術的技能。隻可惜，這反而導致他愛而不得，甚至可能就此讓榮家徹底不剩一個人、就此消失。

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尋找著古籍的時候，邵琴雪不由蹙了眉想——那麽，自己現在得到了這樣的眼睛，有了這樣的能力，又該付出什麽呢？

卜卦之人，不得為自己算命，否則下場淒慘、不得善終。

所以，邵琴雪不曾為自己算命，不知道自己的下場。但她決定不去管。總之，她現在知道她唯一要做的，就是救榮章。不管付出任何代價。

她這些日子，除了給榮章和範玉山做飯，就是埋頭在書房裏。

榮章還當她是想趁自己沒死多學點，否則以後她有什麽疑問、都找不到人問了，也便由她去。

但偶爾發現她徹夜未眠、都在看書的時候，榮章便也上前叮囑過她——莫要太拚，注意身體要緊。

如此這般，直到一個月之後，邵琴雪總算找到了一個辦法。

她也終於明白自己要付出的代價。

可是她幾乎沒有猶豫，就做下了這個決定——將自己的靈魂做獻祭。

“我愛你，可是如果你心裏的那個人不是我，就讓我死吧。我要用我的靈魂，換取你的心。我死了，你就不再愛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