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邵夜雲眨了眨眼睛,聽得似懂非懂。
範玉山知道自己有些急迫了,便放緩了語氣,說道:“夜雲,我已老了,快死了。死前,我把一身的本事都交給你,你願不願意學?”
邵夜雲聽了這話,考慮了一下。她的父母對她說過,現在世道亂,不能胡亂跟陌生人說話、更不能跟他們走。
可是邵夜雲莫名就覺得和他親近,好像她上輩子就認識他似的,當即也就點頭同意了。
範玉山帶她回到了他在上海買下的小公寓。但他來不及一一把所有的東西都教授給她,便把鑰匙給她,讓她自己到這裏來看書。
然後,他從冰櫃裏取出一雙眼睛,帶著她去醫院做了手術,把那雙眼睛還給了她。
睜開眼睛之後,邵夜雲便有了讀心術。
她跟著範玉山回到他的公寓,不由看著範玉山問:“你到底是誰?你和我……又到底是什麽關係?”
仿佛有了那一雙眼,她便獲取了一點零星的、關於上一世的記憶。
範玉山卻閉上眼,不與她對視,便讓她無法窺探他的內心。
他隻說:“你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你是她,但你也不是她。我曾經答應過三件事。第一,將她安葬;第二,照顧好師父;第三,保存好相機和眼睛,直到遇見有緣的人,就把這兩樣東西給她。第一點,我做到了。第二點,我盡力了,但終究沒做好。現在,第三件事我做完了,可以放心得走了。”
邵夜雲不知為何,心裏一痛。她不過十歲,踮起腳,努力夠著他的衣袖,扯了一下,然後問:“你……真的要死了嗎?可是我舍不得你。你一定是個特別特別好的人。”
範玉山沒再說什麽,隻叮囑她快點回家,莫要讓父母擔心。
邵夜雲聳聳肩。“他們眼中隻有我弟弟,卻沒我這個女兒。你看,我都出來好幾天了,他們找過我沒?”
聽了這般稚氣的話,勉強在回憶中尋找師姐曾經幼稚的時候,範玉山嘴角勾起一個笑意。“好了,你以後有了讀心術,便能知道他們怎麽想了。沒準,他們是很關心你的,都是父母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說到這裏,範玉山到底起身,送了邵夜雲回家。
邵夜雲抱著相機、拿著他家的鑰匙往裏弄深處跑去,她跑出幾步,不由回過頭看了範玉山一眼,便看到範玉山流了一滴淚。
他的嘴巴張了張,沒有發出聲音。
她卻從他的眼神裏讀到了他的心。他帶著無盡的眷戀、期盼、一種失而複得的圓滿以及一種功成身退的灑脫,默默在腦中喊了一聲:“師姐。”
在這之後,邵夜雲再也沒有見到過範玉山。
直到這相機經她的手,來到這靈骨齋,被王安安畫下一根記憶白骨,那些隱秘的往事才重現天日。
榮章深愛顧太太,他認為來這世上,就是為了用自己的命救她的命,不料,他遇到了邵琴雪。他給了她一雙眼,她還了他一條命。
而邵琴雪亦不料,因為一句對她的承諾,範玉山自願折壽三十年,更守候四十年,終於達成對她的承諾。她給過他一些微薄的關心,為了償還這點關心,他付出了四十年。
看完這段記憶,王安安覺得喉頭似乎被堵上了什麽東西,實在堵得自己難受。
她不免長長歎了口氣,看著白折說道:“也不知道後來這榮章怎麽樣了。難道他被剝奪了愛,他就真的把那顧太太忘了不成?”
“不知道。可能那一陣子,那範玉山把這相機存起來了,放在了櫃子裏之類的。他沒有把相機隨身帶著,相機也就沒有看到那一幕,沒有記憶。”
白折這般回答著,開始打開這相機,似乎是想查看一下它的內部結構。
這一下,她便找到了相機內部有一個琉璃瓶一樣的東西。
瓶子呈半透明狀,裏麵藏著大半瓶晶瑩的**。
白折蹙眉間,出門把木尋安叫了過來。
“尋安,你先前有沒有看見這個琉璃瓶,這是什麽東西?”白折問。
木尋安進了白折的臥室,自然看見那個擺在桌上的琉璃瓶,便說:“我看到了的。這是那邵夜雲的眼淚啊。她會讀心,是因為她的眼睛比較特別。就像中藥有藥引,她那眼睛流出來的眼淚,便可以作為這相機的‘藥引’。正是因為這瓶眼淚,相機才能如她的眼一般讀人的心。我想,她流淚的時候,一定用了某種咒術,一直想著愛情,所以,這相機才能讀到人心之所愛。”
“但這恐怕不是邵夜雲的眼淚,而是邵琴雪的。”白折說著,把琉璃瓶拿起來,遞給木尋安看,“你看,這裏麵是不是藏著一魂一魄。”
“什麽?我竟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木尋安頗為驚訝地接過這琉璃瓶,她畫下幾個陣法,算了一下,這才蹙眉道,“我還真看走眼了,這裏麵的確藏著一魂一魄。白姐姐,你剛說的……邵琴雪又是誰?”
白折聽罷,便把相機的記憶白骨遞給了木尋安。
如是一來,木尋安通過觸碰白骨,自然也便明白了一切。
“看樣子,要徹底了結這件事,還真要去找那邵夜雲。”木尋安道,“我們算是去救她一命。她的三魂七魄是拚湊而成的,容易出問題。”
“我這就去給大表哥打電話,找個時間約他們談一談!”王安安說完這話,便朝樓下走去了。
關於榮章的結局,關於這些逆天改命的後果,關於邵夜雲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邵琴雪的轉世,關於這莫名卷入其中的大表哥陶健的身份……
一切的一切,怕是需要再找那邵夜雲一次,才能得到答案。
王安安給陶健打完電話,很快約到了時間。
於是,第二日一大早,吃過早飯之後,便由王安安開車,帶著白折和木尋安一起去到了陶健家裏。
邵夜雲自然也在。她在沙發上坐著,臉色不怎麽好看。她在靈骨齋吃了虧,自然不高興,在看到王安安、白折和木尋安走來的時候,不由就翻了個白眼。“這麽快就來了?我以為你們要等很久呢。”
白折也不跟她廢話,開門見山道:“我什麽都知道了。你如今擁有的一切,讀心術、乃至占卜的本事,都是從範玉山身上學的。”
一聽到“範玉山”這三個字,邵夜雲立刻坐直了。“你們知道他?他去哪兒了?他……他難道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