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折聽了這話,便道:“帶我們去範玉山家裏,我告訴你答案。”

“好……”邵夜雲站了起來,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直覺上察覺到事情跟自己有某些直接關係,所以也收拾起情緒,沒有造次。

白折看向陶健,又道:“你也來。”

白折知道這事陶健看上去隻是被無辜牽連的。可是她直接這陶健跟這事有很大的關係,便叫上了他。

輾轉之間,一眾人跟著邵夜雲來到了範玉山的家。

邵夜雲拿出鑰匙,開了門,道:“範玉山離開之後,我按他之前所說的,到他這裏來看書,學習卜卦之術。後來,我就幹脆過來住了。反正我家裏人也不喜歡我。我的學費,都是我靠卜卦掙的。”

白折明白了,範玉山不知下落後,邵夜雲便把他的家當成了自己的家。

進了屋之後,白折也發現這屋子裏有很多花花草草,窗簾、沙發等,也都是女式風格。這邵夜雲也在這裏生活了十年,這屋子裏範玉山的痕跡倒是很少了。

於是,白折問了邵夜雲,“有沒有什麽他的貼身物品?衣服也可以。他常年戴在身上之類的。”

“有的。他的衣物都在,貼身衣物也在,我沒有扔,我就去拿。”邵夜雲說著,便去到臥室。過了一會兒,她端著衣服出來了,是一些長衫和手帕一類的物什。

白折也不避諱邵夜雲和陶健,當即畫下一根白骨,吸取了這些物品的記憶。

隨後,她叫上王安安和木尋安,與他們一起觸碰到白骨。

這一下,他們便看到了範玉山的記憶。而這記憶裏,確實有榮章的結局。

那個時候,正是一個秋末冬初的清晨。

榮章起了個大早,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要往外走去。

範玉山見了,立刻上前,是想要攔住他。

範玉山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今天是那顧太太的生日,也是顧太太的死期。

範玉山走到榮章身邊,不太能理解為什麽他這個時候要出去,難道他心裏沒了愛,還願意為那顧太太死不成?於是,範玉山扶住了榮章,問:“師父,你要上哪兒去,我陪你去。你現在不方便。”

“沒事。我想去看看她。”榮章隻是這般道。

“師父——”範玉山忙問,“你不會還想為她而死吧?別啊。你現在不是都不愛她了嗎?”

“是啊。我也不知怎麽,突然不知道愛是什麽感覺了。”榮章笑了笑,“說起來,這換了眼睛,失去了讀心的能力,好像很多事都變了。對了——”

榮章蹙了眉,“還是沒有琴雪的下落嗎?她怎麽……她怎麽……”

“師父,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師姐的。師姐她……她也是不想親眼看你死,說她實在沒法麵對這件事,又知道勸你不動,這才走的。所以師父啊,你今天千萬別去救那個顧太太啊。人各有命。她今天會遭遇意外,這也是她的命。你活下去……至少等到師姐回來,好不好?否則,你也不放心的吧?”

榮章若今天還死了,那邵琴雪豈不是白死了?故而,範玉山也是不得不撒謊。他為的,便是不讓邵琴雪白白去世,他為的,不外乎是留住榮章的命。

“好。我答應你。”榮章的愛意全部被剝離,確實是不愛了,也確實不知道之前為何自己竟想著替那顧太太去死。

但他此刻回憶起少年時的種種,到底還是心生了一股憐惜和舍不得的情緒,於是對範玉山。“我答應你,我不會再替她去死了。不過,我和她到底一同長大,還有友情在。她如今快死了,我想去見她最後一麵。”

“——好。”範玉山終究答應了他,扶著他朝青桐巷走去。

顧家在青桐巷的盡頭。

範玉山帶著榮章到達這裏的時候,天氣還有些過於早了,很多人還沒有起來。

範玉山剛走進巷口,便看見顧太太在前方不遠處。她手上拎著早點,看樣子是起了個大早給一家人買了早點。

她看上去的確是個賢惠善良的女子,顧家也算家大業大,可是她很多事都親力親為,很少麻煩傭人和別人。

範玉山知道,她再走出不久,就會被那個花盆砸中、當場殞命。

而就在顧太太再走出幾步之後,似乎察覺到了背後有目光,她回頭,看到了榮章和範玉山。

她笑了,喊了榮章:“榮哥哥?你怎麽來了?你來給我過生日嗎?你可還好?”

熟悉的聲音竄入他的耳朵、到達榮章的大腦,再抵達他的心髒,讓他的心髒驀然跳動得更劇烈了一些。

他忽然就想起了他愛上她的那一刻。——他本是去她家找照例玩耍。那會兒她正往屋子裏走,於是他叫了她的名字,她便驀然回首朝他一笑。

一枝紅梅開在門口,紅花正好在她臉頰的一側。

而她的那一笑,便在他心裏開出了一朵花。

這朵花之前被他的徒弟邵琴雪摘除了,可是花的根莖還在他的心裏。

此刻,顧太太的聲音就是春風雨露。這般的春風雨露經過了他的心,那深埋的根莖便立刻重新生根發芽,開出了花。於是,就這麽一刻,他重新愛上了她。

可榮章來不及喚她的名字,也來不及敘舊,他隻是立刻朝她發出聲音的方向奔了過去,一把推開了她。

而後,被花盆砸中的人,是他。

改了一個人的命,要付出代價,代價很公平,一命換一命罷了。

榮章閉上眼,去世了。他閉上眼前,心中浮現的最後一個畫麵,便是她在門口、紅梅邊衝他微笑的樣子。

在他心裏,她的那個模樣比花更美麗。

他愛上她,也愛那段年少時光。

“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這是他記憶裏最美的她。

“榮哥哥!榮哥哥你怎麽樣了!你怎麽樣了!”顧太太把手裏的東西都扔在了地上,立刻撲向血泊中的榮章。

而阻擋無力的範玉山一下子跪了下來。

他看著麵前那個看起來柔弱無比的顧太太,突然很恨她。若不是她,榮章怎麽會死?若不是她,他的師姐怎麽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