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我願意留下,隻是我今天需再回一趟秦宮,處理一件私事。明晚,你再去接我,帶我來靈骨齋。”寂修道。

“好。”姬雲點了點頭,畫下傳送陣,讓寂修回到秦宮。

這一晚,寂修回到秦宮的時候,已接近黎明時分了。

寂修先去簡徹房間外看過,他睡得正熟。於是,寂修便去到簡笙的房間。

寂修控製過白折醒來的時間,所以白折要麽在簡笙的體內長睡不醒、要麽就等到深夜再出現。

這一晚,簡笙的屋裏亮了燈,寂修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她正點著燈看書。

她的樣子很認真,微微皺眉的樣子,又似乎是有些懵懂。

寂修隻消這一眼,便認出她是白折、不是簡笙。

寂修敲了敲門,白折問了一句:“是誰?”

“我是寂修。”寂修道。

“啊,師兄來了?”白折微笑著上前打開了窗,迎了寂修進屋。

寂修見她穿得單薄,取下一件襖給她披上,“下雪了,多穿些。”

“嗯,沒事的。”白折笑笑,“師兄,我感覺啊……我睡了好久,也好久沒見你了。師兄,你終於來找我了。”

“師兄不會丟下你不管的。”寂修上前,拍拍她的頭,帶著她走到案前,拉著她一起坐下了,“在看什麽書?”

“《詩經》。”白折道,“我正好讀到了《桃夭》這首詩。正好有些問題啊,想請教師兄你。”

“哦?什麽問題?”寂修耐心地問。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白折念過這首詩,抬眸看向寂修,“這首詩……講的是女子出嫁,恭賀她與新郎成婚。那麽師兄,何為出嫁、何為成婚?”

“成婚呢……就是一男一女互相心儀的時候,男子娶女子,女子嫁給男子,從此他們一生相伴於彼此左右,再也不分離。”寂修道。

“那師兄——我嫁給你好不好?我不想和師兄分離。”白折認真地說。

寂修垂眸看向她,燈火在她漆黑的瞳孔裏點亮了光彩,仿佛那便是他在夜間行走時唯一可以依賴的一盞明燈。他的心忽然變得十分柔軟。他勾唇,笑了,揉了揉她的頭,然後道:“好。折折,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一輩子都不分離。”

“哪怕,不能以夫妻的名義。”——寂修在心裏默默這般說了句。世間夫妻千千萬萬,貌合神離的太多,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也太多。他們如果能夠長長久久地相守,就算不以夫妻的名義,也沒有關係。但前提是,白折要來靈骨齋。此外,白折要活下去。

不過,寂修說完這句話之後,卻又一刹的後悔。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身入靈骨齋,就是要心懷天下,就是不能存有私心,自己不能娶,她亦不能嫁。她如果獲得能夠活千年百年的機會,可是她不能享受真正嫁人的歡樂、更不要說體會為人妻子的樂趣,她隻能陪著自己孤獨地在人世間漂泊。那麽,這對於她來說,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呢?

此下,白折聽了寂修的話,高興得不得了,直直抱住了他,埋首在他的胸口。

寂修微微歎一口氣,再揉了揉她的頭,然後道:“折折,如果以後的千百年裏,你的身邊隻有我,你可會覺得厭煩?”

“千百年?我能活那麽久嗎?”白折好奇地問,然後又緊緊抱住寂修,“我才不會厭煩。我高興都來不及。一千年、兩千年……隻守望一個人,又有什麽關係?除了你,其他人對於我來說,就是天邊的浮雲,都是無所謂的!”

“折折,聽你這麽說,我很高興。但是,如果你一旦厭煩了,或者有別的心願要實現、想離開我身邊,你也盡管去,不要有心理負擔。”寂修握緊她的手,“你想回來的時候,便隨時回來。”

“師兄,我怎麽感覺你像是在交代什麽似的?你要到哪裏去?你可別丟下我啊,我要和你一起去的。”白折道。

“嗯。我知道。我一定會帶上你的。隻不過不是現在。所以,我要給你施個咒術,讓你沉睡一段很長的時間。我再來找你的時候,你再醒來。這樣比較安全,好不好?”寂修問。

“好。”白折點頭,“雖然……我不知道你讓我躲著誰,不過,我聽你的。”

“折折乖。”寂修低頭,吻了吻白折的額頭之後,在她後腦處畫下一個咒,白折便在他懷裏慢慢睡過去了。

寂修抱起白折,把她抱上床躺下,再幫她拽了拽被角。

寂修沒有再睡,他回到自己屋中之後,開著窗,一直望著窗外。

窗外,月光在白雪上綿延至無窮,不知通往何方。月色讓則雪夜變得無比明亮,讓寂修突然覺得自己的前途也漸漸明朗。

那個時候他知道,他並非如在姬雲麵前呈現得那麽坦**。

他去靈骨齋,是有私心的——他想救白折。

白折留在簡笙體內,終有一日會被簡笙發現。那個時候,以簡笙的性格,一定會用強大的意誌無聲殺掉白折。白折在簡笙的體內,簡笙是主人格,白折隻是副人格,到時候,白折連呼救聲都發不出。

他不願白折死掉,不願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這、亦是他加入靈骨齋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他將為此付出代價,但他有自信讓一切呈現出一個盡量完美的結局。

黎明之後,旭日東升,日上中天,再到夕陽下沉,夜色又至。

這一晚,雪沒有再下。白日的積雪已被宮人們打掃幹淨,整個宮廷如煥然新生。

姬雲在這一夜重新來到寂修房間,以同樣的方式敲響他的門。

寂修很快前來開了門,看見姬雲,他開口道:“我們走吧。”

姬雲看了他一眼,見他隻是孑然一身的樣子,頗有些詫異地問:“什麽都不帶?”

“不必了。紅塵過往,皆已安置妥當,就此了了。”寂修道。

“真的已了,我們便走吧。”姬雲笑看他一眼。姬雲眼裏帶著了然與洞悉,可是那個時候的寂修也不知道,寂修既然已看穿自己的心思、為何不阻止。

到了後來,寂修終於明白,原來一切……早已是天意的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