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琳琅所願。她死後，她的屍體被捐贈給了京華大學醫學院。

救護車上醫生問她遺言的時候，是錄了音的，算是有根有據。

加上，琳琅的父母在她高中時就去世了。而琳琅的手機也在車禍中粉碎，警察也沒能查到她的任何親友，便依著她的遺言把她送到了京華大學。

車禍是淩晨發生的。遺體是上午送到京華大學的。

這天下午，雲飛就在解剖課上看到了的屍體。然後，雲飛就瘋了。

雲飛來上課前，試著聯係過琳琅，但沒能打通電話。他想著，琳琅和她朋友是連夜從天津開車過來，估計他們上午累了，在睡覺，雲飛也就沒過多在意。他今天的課程很緊張，隻抽空給琳琅發著微信，還沒來得及再打電話。

中午的時候，他給琳琅打了電話，依然無法打通，他已經有了一些擔心，但隻能安慰琳琅隻是在睡覺休息。他打了電話訂下琳琅喜歡吃的餐館，發微信告訴了琳琅，約她晚上一起去吃飯。

下午上課的時候，老師還說了這麽一句話：“本來還不會讓你們這麽快直接接觸屍體的，最近屍源匱乏，要具真屍體可難了。不過趕巧，今天有人自願捐贈遺體給我們做研究，所以我可以跟你們現場演示一下。”

“死者車禍，被壓了，臉沒事，但內髒幾乎沒好的了，所以也不必送去醫院，沒有器官捐贈價值，這具屍體還沒有完全製成標本，是才送來的。現在我先給你們講解一下人體構造，然後我會順便演示一下屍體標本的製作過程——”

老師說著說著，有人幫忙把放著屍體的床推了過來。

看見那張床的時候，雲飛就覺得自己莫名心跳加快。然後，當老師拿著手術刀從屍體的胸膛劃開時，站在屍體末尾處的雲飛垂下眼，看到了屍體的腳背。

屍體的腳背有一個紋身，紋的是一朵雲。“雲飛”的“雲”。

那是他們在一起一周年的時候，雲飛陪琳琅去紋的。那是琳琅的要求。她說，她要把雲刻在腳上，雲就隻跟著自己跑，不會再跟別人跑了。這是琳琅對他的表白，也是對他希望——他永遠都留在她的身邊。

這幅跟“雲”有關的圖案，雲飛再熟悉不過了。

他渾身都顫抖起來。可他不敢相信。他怎麽能相信——昨天才跟自己通過話的女友，活生生的女友，今天竟然會變成屍體擺在自己的麵前？

雲飛發著抖，忍不住撥開身邊的同學，走到了屍體的麵前。她的內髒皆破碎，但她的臉還完好。她的眉、眼、鼻、唇，都是他撫摸過無數遍、親吻過無數遍的。

雲飛當場就崩潰了，發出一聲嘶吼之後，在老師要劃下一刀之前，推開了老師，一把抱住屍體，哭喊道：“琳琅！琳琅你醒醒！你不是來北京找我嗎？我們要一起彌補之前錯過的時光啊！我還沒有向你正式道歉！都是我錯！所有的錯都是我的錯。哪怕讓我死了都沒關係，琳琅，你怎麽會這樣……你醒來啊……醒來啊！”

雲飛這麽一喊，在場的人也大概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老師雖然被無理地推了一把，但也明白他這麽做的原因，自然顧不上責怪，隻是在想該如何勸。

哪知雲飛其實也用不著他們勸，他承受不住刺激，暈倒了。

雲飛這一晚是在校醫院醒來的。

他醒來之後很平靜，對所有人說他沒事。他看上去，也的確沒事了。他從醫院離開的時候，看了看時間，正好是晚上八點，圖書館還沒有關。

他一頭紮進了圖書館，去的是存放古籍的那一層。

他憑著某種遙遠的記憶進行翻找，居然還真的找到了。

那本書叫《異苑》。他又一次讀到了那段話：“晉溫嶠至牛渚磯，聞水底有音樂之聲，水深不可測。傳言下多怪物，乃燃犀角而照之。須臾，見水族覆火，奇形異狀，或乘馬車著赤衣幘。其夜，夢人謂曰：‘與君幽明道閣，何意相照耶？’”

燃犀角，可照魑魅魍魎、可通陰陽。

雲飛讀完這句話，已做了某種決定。

在這之後，雲飛的表現非常正常。他很正常地悲傷、流淚，然後在適當的日子過去後，如人們所願地堅強起來。

老師、同學接連去他的宿舍安慰，輔導員聽說了這件事，還找了心理輔導員去看他。心理輔導員沒有看出異樣，隻說他目前流淚、傷心都是正常的。他還算能想通，很快能恢複正常。

如此一來，大家也便都放了心，沒有人認為這會是他人生中那道過不去的坎。

甚至是，那天解剖教室的事情很快傳了出去，這種頗為離奇的事件，自然引起了很多媒體人的采訪。雲飛很正常、很禮貌地接受了采訪，說到動情處，他會流淚，表現得就是一個深愛女友的男人。

媒體們報道完這個故事，或有畫蛇添足的，或有放飛腦洞加上了無數支線故事的……雲飛全都沒有計較，搞得媒體人對他印象都很好，把他誇上了天，一時間，報紙雜誌，網絡門戶網站，貼吧以及微博上，全是關於雲飛和琳琅的事。

雲飛的父母聽說了這件事，一開始自然很擔心雲飛，畢竟他當場暈倒了。可後來父母去看過他，加上新聞報道裏，雲飛雖然表現出很傷心的樣子，但不至於崩潰發瘋，所以雲飛的父母也就放了心。

這下，新聞媒體，帖子，父母，親朋好友……都知道雲飛很愛琳琅。可是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著。雲飛很懂事，會帶著琳琅對他的愛活下去。

可是，他們不知道這是雲飛刻意營造出的表麵現象。

他對琳琅的愛和執念，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表現得很正常，所以老師、同學很快就不再關注他。他很配合媒體，盡快圓滿地完成所有采訪，媒體就不會派人跟蹤他、弄些捕風捉影的新聞。

這樣，三個月後，雲飛秘密尋找起犀角的事，便沒有人知道。

雲飛改IP地址，匿名四處發帖找犀角，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直到又過了七個月。有人加了雲飛為QQ好友。

雲飛通過好友之後，這個人告訴他，他有犀角。

“你真的有犀角嗎？謝謝你。我真沒想到，我真能找到犀角。”雲飛打字說。

“心有靈犀一點通。你誠心想要靈犀，我感受到了，所以我來找你了。隻不過……少年郎，我給你犀角，你用什麽來交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