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真的是焦尾琴。”對方是個男人，宋離也不避及，仿佛是想確認什麽，拉起他的衣袖，看見了裏麵細皮嫩肉的樣子，不由捏了一下，然後喃喃道，“還真是人身……”

“在曲藝方麵，你的確天賦驚人。但在其他事情上……還真是個傻瓜。”焦尾笑了笑，站了起來，重新變化了一把琴。

人消失、琴出現，衣服落了地，而琴就穩穩地擺在衣服上。那樣子，仿佛是在說——“主人，你來彈我啊。”

然而並沒有等到宋離來彈琴，焦尾便重新化成了人。

這一下，宋離便徹底相信焦尾是人了。

宋離是有很多別的琴的，可自從焦尾能幻化為人之後，所有的琴在焦尾麵前都發不出聲音。

宋離好奇，問過焦尾為什麽。

焦尾自然說：“因為我是萬琴之王。它們在我麵前都羞愧無比。再說，你已經有這世上最好的琴了，還要別的琴做什麽？”

焦尾說完這話，也不顧宋離反對，當即揮揮衣袖，讓別的琴都焚毀了。

畢竟，在萬琴之王的眼裏，自己一出現，其餘琴的聲音便都淪 第10章 為犬吠，是不配生活在這世間的。

宋離見狀，雖然有些心疼，但也隻有由他去了。

此後，兩人一起吟詩作賦，彈琴譜曲，相伴了很多很多年，似乎是比高山流水還要更親近的知己。

宋離是這世間最厲害的琴師，焦尾是這世間音色最美妙的琴，他們心意互通，往往一個對視便能明白對方心裏所想。他們不是情人，卻比朋友、兄弟、亦或是知己還要來得親密。

就這麽樣約莫過了七八年之後，宋離父親病危，一道家書把他召回了家書。

不便讓人知道焦尾的身份，宋離便讓焦尾化為琴的形態，然後把焦尾琴背回了家鄉。

宋離回到家裏時，父親已重病垂危。

宋離此生誌在琴和山水之間，對塵世間的親緣頗為淡泊，否則也不會一離家就這麽多年。但當下，麵對父親如此重病時，他理應盡力照顧。

父親提了一句，他死前唯一的心願，便是看到宋離成親、宋家有後。畢竟宋家三代單傳，想要有後，便隻能指望宋離了。父親這話一出，母親也勸宋離成親，並且這成親一定要趕在父親離世前，如此，方可做衝喜之用。

宋離不得不同意。次日便有媒婆來說親。三日後，宋離便娶了一個姑娘。

蓋頭掀開的那個時候，宋離自是淡漠。姑娘卻是十分開心的，因為這宋離百聞不如一見，她從前隻聽說他才學高、琴也彈得好，如今一見，她才發現宋離是個極為難得的美男子。

一開始，其實她的母親是不願意她嫁過來的。因為宋離辭官之後，沒有了俸祿，一定很窮。但姑娘還是執意嫁了過來。此刻，看著宋離麵若冠玉、笑若春風的樣子，她慶幸自己的決定。

但衝喜並沒有什麽用，三天之後，宋離父親就撒手人寰了。宋離唯一欣慰的，便是父親實現了心願，是帶著笑的。

宋離母親也許是不能接受丈夫的離世。在丈夫去世後，她日日以淚洗麵，短短一個月之後，也去世了。

宋離先後為父親和母親辦了葬禮之後，為妻子寫了一封休書。

這一天，他叫來了妻子，把休書放在了她的手裏，另外，他把自己的全部家當給了她。“環環，對不起。我此生的心誌不在娶妻生子，也不想娶妻生子。我隻想彈一輩子琴，注定要負你。”

“我一開始也想試一把，好好對你負責，和你在一起。可我發現我做不到，我們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一起，沒有一點共同的話語。我們不是一類人。我不想陷入這柴米油鹽的世俗裏，我以後隻會窮困潦倒，根本無法給你好的生活。”

“所以，與其讓你守一輩子活寡，並且將來跟我過貧窮的生活，不如現在休了你。這些錢你拿去，是我過去做官存下的，不算多，但也是我全部的家當了。”

“我會帶著我的琴離開這裏。之後，隨便你對鄉親們怎麽說，你甚至可以說我不舉、無能，都可以，這樣不耽誤你嫁人。或者，我幫你去跟大家澄清。我娶你，隻是做了做樣子，為父親衝喜用。你下一次，一定要找個好人家。”

聽完這些話，環環起身，直接把休書撕了。她看向宋離，很堅決地說：“我不同意！憑什麽？我是你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對不起環環。休書我會再寫一封，錢你拿著。我明日自己去跟鄉親們解釋一下，然後就離開這裏。”宋離說。

“你……你當真如此絕情？”環環難以置信。

“抱歉。”宋離頭也不回地往屋裏走。

“我有一個條件！”環環說。

宋離見她肯鬆口，也呼出一口氣，停下步子回過頭看她。“說吧，你有什麽條件，盡管提。”

“十裏堡有家賣首飾的，叫金芳閣。他們家的胭脂特別好。之前村裏幾個姑娘嫁了人，丈夫都給他們買了那裏的首飾。我特別羨慕，你去幫我買一樣首飾，好不好？”環環掉了一滴淚，“我再幫你打掃一下屋子。我嫁過來之後，你就正眼都沒看過我。現在我們要分開了，你為我買樣首飾，我幫你打掃一下屋子。我們就做一天的夫妻。可不可以？”

宋離終是點了頭，答應了她的要求，“我這便去。”

十裏堡距這裏有約莫三十裏路，往返路途上要花費不少時間。

宋離離開後，環環來到宋離的房間，一眼走到了那把琴跟前。

她瞪著琴，心裏想——宋離是琴癡，就是因為琴，他才會離開自己。

——那麽，自己把這琴毀去就可以了！

那會兒焦尾剛能化為人形不久，靈力還不強。宋離說了會帶他回家鄉，村裏人多口雜，而他的長相又太過驚豔，一定會太引人注目，難保不會被人發現異常。

村裏的人可不會認為他是神，一定會把他當做琴妖。

所以，焦尾回來之後，除了偶爾夜深人靜出來一下，其餘時候都化為琴身在沉睡。這樣一來，他便被環環狠狠地坑了一把。

從宋離的房間離開之後，環環來到了院子裏，院子正對著宋離房間的窗戶。而焦尾琴就放在窗前。

環環在窗前點燃了一堆柴火，火勢旺盛之後，她直接從院子裏打開窗戶，然後捧起焦尾琴，就把它扔進了烈焰之中。

沉睡之中的焦尾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感覺自己正被一團烈火包圍。琴已為他，他即為琴。那個時候，靈力微弱的他根本不知該如何逃脫。

他睜開眼睛，隻透過火焰，看到了環環獰笑的樣子。

他記住了環環的樣子，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環環與王安安，卻有三分相似。這也成了焦尾後來討厭王安安，不想找她幫忙，而是直接找上白折的原因之一。

另一邊，走出了十裏路的宋離莫名有些心慌。他皺了皺眉想——難道是因為焦尾琴不再身邊的緣故？

他平時是都背著焦尾琴的，他走到哪兒、焦尾琴就跟著他去哪兒。他今天不過是去三十裏地外買個首飾，想著路途不算遠，並且當日就能回來，所以他就沒有把琴再帶上。

哪知，不過這段時間沒帶焦尾琴，他就覺得心中有一股難以名狀的慌亂。於是他調轉了方向，往自己的家走去。

他想著，那就回家，把琴帶著，再去給環環買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