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極夜這話,周良哲似茅塞頓開。“多謝先生!啊,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你。謝謝你。我之前失態,的確是有心裏包袱,以為自己愛上了一個小孩子。但她的意識,的確不是小孩子。是,我會去問她。隻要她願意,我會等到她長大!”
“這便是了。我也就送到這裏。再會。”此刻二人正好走到公孫巷後,極夜勸慰了周良哲,便要轉身。
周良哲一時好奇,卻又叫住了極夜。“極夜先生——”
“怎麽了?”極夜問。
“沒……隻是好奇。聽極夜先生一席話,我真的受益良多。看先生也是有經曆的人,不知先生是否也有中意之人。若有需要周某幫忙的……”周良哲說到這裏,似乎也不好意思了,“那個……我知道我可能幫不上什麽忙。隻是如果有需要周某之處,周某定然盡力!”
極夜聽到這裏,隻微笑了一下,隨後望向那輪明月。月華之清輝,引得文人騷客傾倒。在他眼裏,那千萬月華,怕也不及某人的一個微笑。
“有自然是有的。這忙,卻是不用幫的。”極夜笑著朝周良哲揮了揮手,便轉身朝靈骨齋走去。
桃花源世界。又是一個月圓之夜。或者說,因為這裏隻有一天,恰好是月圓的那一天。所以這裏的月亮,未曾有過圓缺。
寂修和白折乘船,順著溪流、穿過桃源,來到一個山洞。
好似預感到了什麽,這一回,有一個人守在洞口。
“這個人就是敖固?”白折問。
寂修道:“不錯。”
看見了寂修和白折,敖固上前一步。不知為何,他的神情似乎十分悲傷。
待寂修和白折上了岸,走向敖固。敖固苦笑,但也恭敬地朝寂修鞠了一躬:“先生,竟然是你。”
頓了頓,敖固又道:“我給自己設定了一些本領,比如能知道每個人最重要的人是誰,並能變成那個人的樣子。這姑娘來時,我便變成她心中最重要的人樣子出現,來騙她。等她走了,我追到溪流邊,借著月光依稀看見自己溪流中的倒映,方才知道,我幻化成的人,竟是你。如今,你果然來了。這個世界是不是……”
“是的。如果有人不小心誤入這個世界,你們及時把他放出去,本不至於如此。”寂修道,“但你們把他們留下了,還竊取了不屬於你們的時間。這個世界,承受不住了。”
敖固聽罷,喉頭動了動,但終究沒有說話。他站了許久,然後倏地跪在了地上,隨後掩麵痛哭了起來。哭了許久,他又突然放生大笑,這才又開了口:“也好……也好!終於解脫了!”
白折微微皺眉,上前看著他,問:“你……可曾後悔?”
“後悔?不,我不後悔。”敖固笑了笑,也沒站起來,就坐在地上說,“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撿到這本書,進來了。我問了他,知道那一戰,我們果然入了安軍的陷阱。二十萬……二十萬的軍隊啊,隻剩八千!連元帥他……後來也死了。”
其年六月初四,元帥哥舒翰被迫領兵出關,於初七在靈寶西原與安軍相遇。安軍安排精兵做了埋伏,於初八派兵與唐軍交戰。唐軍被誘進隘路,中了安軍的埋伏。上有滾木檑石,前有煙火障目,後有安軍進攻。這時候,唐軍才知中計,有逃跑的,有掉進黃河的,有慘死於地的。
二十萬人出征,最後逃回潼關的,隻有八千人。
說到這裏,敖固又突然抱頭痛哭。“我不後悔。所有的業障,讓我一個人承擔。這裏的人什麽都不知道,他們過得還好。他們總是相信,既然我當年能救他們,把他們帶到這裏來,我也一定會打破時間的禁錮,帶他們走向一個美好的未來。他們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無知,也是福。”寂修眯起眼睛,輕歎一口氣,“看來,你也不會告訴他們這個世界即將隕落的消息。”
敖固有些頹喪,隻道:“我聽後來到這裏的人跟我說過一句話——‘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而這桃源裏所有人,在安史之亂的時候,就該死了。我給這裏的幾十個人偷了一天的光陰,但我們也永遠禁錮在一天。我不知這是對是錯,總之……也是偷奸耍滑了。”
“逃到這個世界這件事本身,隻是你們的選擇。這個選擇,本身並無對錯可分。”寂修道,“但你禁錮了外來人,偷走他們的時間,害他們在現實中早死。這件事,你做錯了。所以這個世界,容不下你們了。”
寂修的話,敖固聽懂了。他們自己願意死、還是日複一日地活,這是他們的選擇,隻要不幹涉其他人,便無對錯可分。但是他們為了多活一天,選擇了偷別人的時間,如此一來,他們便做錯了。
“我……我懂了。”敖固坐在地上,開始長久地沉默。經曆了痛哭和大笑,此刻的他顯得十分平靜。
“我們來這裏,是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寂修問,“按理,你不該在那個時候就知道竊取時間的方法。這辦法真的是你自己想的、然後寫到了竹簡上,還是說,有其他人指點你?”
“的確有人指點我。是一個姑娘,她……她好像姓簡。她蒙著麵,我沒看清她的臉。”敖固道。
“我知道了。”寂修擺擺頭,看向白折,“折折,我們走吧。”
“嗯。”白折心裏有了幾分凝重。——竟然是簡家。
簡家,靈骨齋的宿敵。蘇旭這一生,不過是在為簡家辦事。數百年前,靈骨齋差點分離崩析,就是因為簡家。
寂修和白折終究離開。
敖固見著他們離開後,叫醒了所有的村民。他領著村民來到了桃源的最高處。敖固讓大家坐下。
“首領,難道說……我們的好日子就要來了?我們搜集的那些時間夠用了?我們能走向未來了?”有人這樣問了敖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