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午的,老都一處客流量明顯增大,大廳差不多坐滿了人。

在九子的督促下,食材全是最好的,加上他按照菜譜指點怎麽擺席,一般的菜肴一搭配,視覺效果好多了。

快一點鍾的時候,忙乎差不多了,他換了衣服,洗了臉,來到櫃台著看看。

周安剛當掌櫃的,算起賬來有些忙亂。

好在整天看著馬大以前算賬、記賬,熟悉這些活,速度雖然慢了點,但沒出什麽差錯。

靠門口那,鄧弘毅坐在一張小桌子上,一身休閑馬褂,迎來送往的,滿臉微笑。

這會,他心情是複雜的,眼看著酒樓生意好了,卻擔心這麽下去不長久。

小九子畢竟年輕,這麽早就打出了小神廚的名號。

容易叫同樣看成敵人,有機會就把幹倒了。

九子路過窗戶的時候,正走著呢,就看清了幾個青年壯漢,這些人個頭高矮不一。

細看下,他們衣衫破舊,穿戴五花八門的,個個身材結實。

這是些典型的出苦力的人。

眼看著他們走過去了,九子叫過來徐岩,指著中間一個大個子問:“帽子有點綠,認識的嗎?”

他倆一辨認,那人很像孫大山。

他倆小聲說了起來,徐岩一想這事就覺得刺激。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幹成這麽大的事,當時雖然嚇尿了褲子,事情畢竟幹成了。

趕走了眼中釘的馬大,自己一下子升級了。

沒想到九子表情沉重,淡淡地說:

“徐子,你想了沒?孫大山挺可憐的……”

他想起了昨晚的瞎子說書人,還有徐岩求他幫幫孫大山。

就算是想到這了,他也不能主動去叫人家。

真就巧了,孫大山快走了幾步,拽住了前麵的幾個工友,然後朝著旁邊一個飯館走去。

徐岩想了想,交代徐子說:

“好像要吃飯,把他們招呼來,動動腦子。”

孫大山快到飯館門口時,徐岩趕了過去,說了些好話,硬把這些人拉到老都一處。

這個老牌酒樓就是針對大眾消費的,價格合理,什麽人都吃得起。

當然,不包括孫大山和這些出苦力的人。

對他這種過於熱情的做法,鄧弘毅冷眼旁觀,靜靜地端起茶碗,小口喝著。

九子把他們請了進來,說工人吃夥食飯來都一處就行,在別的地方吃什麽,這裏就給吃什麽。

味道會好,材料也是最好的,絕不給剩菜剩飯。

孫大山說他們了他們在別處吃飯的價錢,九子二話沒說,叫後廚上土豆燉茄子和紅燒豆腐。

清一色青花瓷的餐具盛著才就上來了,一人跟前一碗海鮮神湯。

徐岩忙乎著給上菜,他似乎是為了彌補下給人家造成的過失,上著菜,滿嘴客氣地介紹起了湯:

“各位運氣好,有口福,這湯一塊錢一碗,今兒有剩的,就端上來了,嚐嚐,不要錢。”

老都一處的菜肴和一般飯館,無論是品相還是口味上都有天壤之別。

這些人是聽說孫大山被綠的事來看他的。

孫大山平日和人交往不多,人老實憨厚,有點熱心腸。

自己遇到這種丟人事,待在家裏沒法見人了,今天來了幾個要好的工友看看,他深受感動,才決定破例下頓館子。

叫上了最孬的散酒,他給每個人倒了一碗,沒等說話那,眼珠子發紅,一口氣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然後抹著嘴,感激地說:“哥幾個眼裏有我,唉……”

恰巧,九子親自端著一大盤送了上來。

眼看著他上的是大號的盤子,菜品五顏六色的,給人一種垂涎欲滴的感覺。

夥計們納悶不說,鄧弘毅端著的茶碗都放下了,看樣是好奇他在做什麽。

什麽行業都有各自規矩,就開飯店的,老客來了可以敬菜,趕上過年過節,或者其他特殊值得慶祝的日子,也可以免費上一道小菜。

沒有上大菜免單的。

關鍵是這道菜看著就好吃,各種食材匯聚一起,老遠地就能聞到香味。

孫大山剛才傷感了幾句,工友們礙於情麵都勸著,畢竟是些出苦力的人,一遇到這麽上檔次的菜,顏麵都顧不上了,全都開始大口朵頤。

眼見著這道菜上來了,有人夾起來放在眼前端詳著,看了足足幾秒鍾,試著吃了起來,剛一入口,就覺得味道出奇的好:微辣,鮮亮,香氣直入口腔……

連幾桌常來的老客從跟前走過,聞著這股子鮮亮的味,都站住了腳,探頭看著問:“哎吆,這又什麽菜啊,咱可說好了,老都一處不管開發出什麽花樣的菜來,得知會一聲。”

小九子恭送他們出了門,才對東家和各位說了情況:這些食材以黃瓜、青椒、芹菜為主,都是剩下的邊角料,加上些雞蛋,各自烹炒,然後燴在一起,隻要火候掌握好,突出幾道重要佐料,味道出奇的好。

聽說是邊角料弄出來的美食,鄧弘毅這才放下心了。

這段時間他慢慢發現了小九子很多優點,年少誌大,什麽事都敢挑戰。

再有就是他出手闊綽,手法和常人不一樣。

這種習慣不好,做生意開酒樓,靠的是品質是菜品,利潤不大,靠的是人緣的積累,和滾雪球般的積攢收入。

他弄的神湯前幾天贈送的時候,就在餐飲界掀起了軒然大波:這樣做容易壞了規矩。

孫大山他們吃了飯,看了眼櫃台上的菜價,一臉的慚愧,明知道這桌飯菜實際價格高著呢。

也是趕上了,徐子正帶著幹雜活的朝外麵送泔水。

他二話沒說,挽著袖子,從地上抄起一個大黑桶,一隻手提著就走,輕快、利索。

這種大桶沉著呢,徐子他們都死兩個人一起抬著,再看看人家大山,搬了幾次,氣喘均勻,一點看不出累來。

“大哥,歇會,吃飯您呢給錢了,不用幫著幹活,不知道您現在在什麽高就呢?”九子叫住了他,靠在他耳朵上大聲問。

孫大山一聲聲歎息,一番難為情後,委婉地說家門不幸,自己丟了工作,媳婦臉上受傷了,在家養著呢,眼下沒活幹了。

九子過去和鄧弘毅小聲說了下孫大山的情況,隻說馬大偷了人家媳婦,但孫大山不知道馬大具體什麽情況,更不曉得以前是老都一處的人。

至於他帶著徐岩導演了很多事,壓根不提。

倒不是他不誠實,隻是覺得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以後自己幹好了,人家徹底信任了再道歉也不遲。

知道馬大差點弄得人家家破人亡,九子又提出來孫大山不錯,就答應了他的想法,叫孫大山來這裏做雜工。

工錢不少,早上十點鍾上班就行,下了班就回家,這樣孫大山還能每天回去盯著點那個不太安分的女人。

鄧弘毅是商業場的老人,自然想到了會有人提起馬大的事,好在孫大山聽力有問題,性格又內向,隻要交代好夥計們,這個事應該沒那麽麻煩。

這段時間生意在慢慢恢複,據周安每天晚上的盤點,店裏生意已經扭虧為盈,利潤增長不快,但很穩定。

這天晚上,他們幾個人在店裏喝著茶,盤算著經營情況,周安略顯不安,指著桌子上的賬本,擔憂地說:“剛開始免費送神湯的時候,那人都黑壓壓一片,最近少多了。”

顯然,目前的經營情況和他預期上有差距。

九子正在燈下看著報紙,上麵密密麻麻的新聞字,隻有東家和他能看得懂。

在別人看來,他這是有學問的表現,都尊重的呢,誰也不輕易打擾他。

鄧弘毅微微一笑,衝著他們幾個人交代說:

“別急,酒樓就是這樣,就算是酒菜都合顧客的口味,也不可能一下子人滿為患,

那樣的話也長久不起來,這樣就不錯,菜品、數量都用最好的,薄利多銷,細水長流,不愁不紅火。”

小九子放下了報紙,掃了眼滿眼興奮的周安,從他麵向上看,此人做事有股子積極性,就是心事重了點,好懷疑自己。

用算命先生說容易經受不住挫折,沒有長遠勁。

他小九子用人就用人的長處,這些自然不會計較,眼見老周還是有些想不開,他輕咳了聲說:

“東家,老周,徐子,我在京城酒樓幹活的時候,沒少用飯菜伺候王公大臣,

西餐洋菜也研究過,要說弄出十道,幾十道菜來,問題不大,幹咱這行呢,不能太猛了,太猛了,容易叫人盯上,這幾天的報紙都在報道謝大老板發財的事,還要高價招人的。”

哈爾濱這個時候各種文化匯聚,來自各國的人和當地人交織在一起,思想開放,各類報館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別說漢語報紙了,什麽英文、日文、俄語、意大利語的報紙都有。

他看出來了,這段時間謝文亨盤下了不少木材廠,和尤裏科夫,也就是中東鐵路局長的小舅子尤裏科夫,一起出席了不少開業慶典。

采訪中,倆人說要好好發展工業,為城市建設服務。

這段時間,對麵的亨通貴賓樓客流明顯減少,不少人從那裏轉移到了這裏。

謝周全也托人捎過口信,兩家在一條街做生意,凡事別弄的太叫人下不來台。

小九子這邊研究著生意,一刻都沒忘了潛在的對手是誰,一直在研究著對方的動向。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他和徐岩起來到酒樓接貨,鄧弘毅肚子坐了個人力車,剛走到半路,前麵停著的一台馬車上就下來了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