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師傅,您,您看我伺候局行嗎?”小九子站在不遠處巴結著問。

林春心裏高興,眼見他一副下賤模樣,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指了指身邊說:“小崽子,伺候著吧。”

小九子有些委屈,一邊倒酒一邊偷窺桌上的飯菜。

林春喝的過癮,順手把撕開的燒雞放在了桌子上,小九子試了試想伸手,就聽有夥計嗬斥了一聲:“拿開你的手爪子,懂不懂規矩啊,有你的份嗎!”

小九子反應快,訕訕地說:“知道了,我就是想給林師傅朝裏麵推推。”

林春扭頭看了他可憐巴巴的樣,又端起了酒杯,吆喝著“滿上,滿上”,隨口就是一頓過癮的嘲諷:“就是笨點,有點眼力架,我告你啊,鄭明達送來的,我給他三分薄麵,

要不三天內我把你弄走,以後嘛,看你會不會來事。”

小九子什麽苦沒吃過!這會表現的更是超級懂事,頻頻點頭,央求林師傅照顧。

餐廳裏,沈大人的宴請進入了酒酣耳熱的階段,這邊除了兩個小雜工,其他人已經是酩酊大醉。

林春進了一個屋子,朝**一躺,連衣服都沒脫,就發出了細微的鼾聲。

不會喝酒的人一個是小九子,另一個是小個子二牛。

眼見他手腳麻利地收拾殘羹剩飯,小九子過去拉著他,順手朝他兜裏賽了點票子,小聲說:“兄弟,咱倆歲數差不多,我新來的,你歇著就行。”

二牛有所忌憚地看了眼不遠處躺著的林春,把錢又給他塞回來了,悄聲說:“大師傅就這性格,都得聽他的,我也總愛欺負。”

想起了馬大,再想想眼前的林春,小九子深有體會:這夥計雜工的真難幹啊。

感覺二牛人不壞,小九子感歎了一聲說:“兄弟,你這在官廚吃得住得好,工錢多,以前我當夥計,給人洗腳,大冷天的就睡在門口……”

他把馬大欺負自己的事說了出來,當然不會說馬大後來下場相當慘。

就這話,真就博得了二牛的同情,二牛和告訴他沈大人位高權重,夫人姓史。

這沈夫人在後宅說了算。

餐廳那邊都散席了,小九子本來可以回老都一處那個熟悉的地方,有熱水,能洗澡,卻沒回去。

就和二牛倆人擠在宿舍**。

到了第二天早上,二牛聽著院子裏有動靜,趕緊起來看。

遠遠的,就見院子裏有兩個人正在散步。

一個是換了便服的沈大人,另一個是他表弟孫唯仁。

倆人有說有笑,說的是南方話,不時發出輕快的笑聲。

他們身上冒著熱氣,穿的都挺多,看樣是從外麵回來了。

二牛去找跟班師爺問,才知道這哥倆吃了酒,就在書房裏通宵聊天,後來躺在一張炕上睡了。

天剛亮,倆人就起身去了鬆花江,在大江邊上徒步踏查,看看這地方到底能不能開通航運。

此時的鬆花江上,早有俄國人開通的幾道江上航線,隻不過他們的大船是通往俄國的,其中有通往海參崴的。

沈大人聽說南方航運發展的越來越快,似乎受到了啟發,指著師爺手裏的地圖,和孫唯仁介紹說:“哈爾濱繼續往下,二三百裏的地方是通江,那地方是三江口,

其中一條往上是黑龍江,沿途經過大小興安嶺,

原木、糧食、煤炭、黃金存儲量大的驚人……”

說起這地方的豐厚的資源,沈大人如數家珍,娓娓道來,聽得孫唯仁滿臉驚喜。

他倆不愧為政商界的翹楚,一個立誌在危局中力挽狂瀾,另一個獨具慧眼看好這裏豐厚的資源。

倆人往回走的時候,沈文庸叫人撬開了厚厚的積雪,顧不上天寒地凍,伸手抓起一把僵硬的黑土,放在表弟鼻子下麵聞了聞,略帶誇張地說:

“賢弟,黑龍江地域遼闊,土質肥沃,若要是夏天,一把土都能捏出細膩的幼稚來,糧食長得好,一畝地的收成能趕上江浙地區數畝良田,還有……”

說起了土地肥沃、資源豐厚的黑土地,他倆興致盎然,心情極好。

這會,沈大人心情依舊好著呢,叫仆人安排說走了很遠的路,餓了,食欲好,不光催著提前吃早餐,還要燙上好酒,大早上就來一頓早酒,否則不盡興。

專門提出來,不是還有老家帶來的鹵鴨嘛,好好熱一下,昨晚意猶未盡,今早再好好解解饞。

二牛去叫了林春兩次,最後一回,趴在他耳邊說大人催著吃飯。

這要是普通廚子聽說這事,早就咕嚕一下子爬起來準備了。

老林伺候沈大人時間久了,思想有些麻痹,再加上酒醉的厲害,根本就起不來了。

小個子急的團團轉,隻能和小九子商量起來了。

大頭晃悠著腦袋,高興的差點沒笑出聲來,暗想:“沒想到機會來的這麽快,鴨子的做法我會幾十種,隻不過……”

這時候要是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小個子很容易一下子就懷疑上了。

他麵露難色地說:“你,你掌勺?”

二牛臉色難看的要命,雙手都冒汗了,心跳的厲害,一個勁地搓手。

“你看這樣,我試試,要是行,就說你弄的,要是不行,我一個新來的,自己就走人了。”大頭多餘話沒說,小聲和他商量起來。

二牛哪裏敢馬上同意,小九子瞪了他一眼,神秘地劇透說:“亨通貴賓樓,老都一處,我都待過,上過灶,很多菜都學的差不多了,不就是熱個菜嗎!”

也是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加上小九子承諾的挺好,成功了算自己的,不行他扛著,小個子勉強同意了。

道尹吃早餐有一些固定的菜。

小九子看了一眼後,感覺很多菜味道不是很好,轉念一想,林春既然把這些菜固定下來,應該自有道理。

想起來了,他在恭親王府就聽說過這樣的秘密,皇宮貴胄家廚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寧肯守成也不願意創新。

一位王爺吃了味道奇好的一道菜,因為貪吃,連吃好幾頓,最後把脾胃吃壞了。

一怒之下,趕走了這個富有創意的廚子。

小個子選了六道菜,有葷有素,有冷有熱,還兼顧了一道口味清淡的蔬菜。

他趕著去熱那道千味鹵鴨,小九子雙手麻利地忙乎了起來。

眼見他找來了一堆鬆枝,小個子提醒說這是深山老林裏弄來的,明火多,煙霧少,準備夏天烘烤用的。

小九子笑著說:“你忙你的,我試試燒火咋樣。”

偌大的膳房裏,各種灶具得有幾十種,不光製作中餐的應有盡有,連做西餐、日韓菜肴的工具都不少,這小子剛來的時候還感歎這可比老都一處強多了。

這會,全都用上了。

他躲在一個牆腳忙乎著弄菜。

既然先上了酒,餐廳裏道尹和表弟邊吃邊聊,倒也沒催鴨子的事。

這就給了小九子時間。

他可絲毫沒放鬆,眼看著一堆食材,還有爐子裏的鬆枝明火,輕輕烤著鴨子,朝上麵不停地撒佐料。

中間把鴨子提起來,抹了幾遍隨手調製的蜜汁。

那邊小個子蒸好了鹵鴨,正準備送上去,轉頭發現蘸料碟沒了。

他端著餐盤就走,叮囑小九子快找碟子。

“哥們,我馬上就送去,別急。”小九子瞥了一眼藏起來的料碟,露出了詭異的一笑。

他一手托著裝好的餐盤,一手拿著料碟,直奔餐廳而去,和小個子二牛走了個對麵,擦肩而過時,交代他說快點弄夥食飯,要不林師傅起來就得挨罵。

這頓早餐小個子第一次掌勺,這會緊張的額頭上全是汗,早就忘了料碟的事,聞聽說夥食飯,又著急了。

夥食飯是他們這些人飯菜的統稱,算是當時的工作餐了。

這畢竟是官廚用餐,比普通酒店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這種不年不節的日子,也是兩葷兩素,不吃剩的,飯菜要新鮮。

話說小九子進了餐廳,把新烹製的菜肴放在了餐桌上,並沒有走,而是規規矩矩地站在了不遠處。

叫他沒想到的時,沈文庸迫不及待地吃了兩口鹵鴨,一開始感覺還好,再往後就愣住了:這鹵鴨雖然經過了嚴格的包裝,一路上盡量保鮮,畢竟經過了千山萬水,味道多少有些變了。

當著孫唯仁的麵,他臉色有些難堪,卻沒好意思說出來。

小九子心中暗喜,立馬走了過來,站在沈大人跟前小聲說:“大人,您可以試試這道菜,用您老家鹵鴨加了當地做法烹製的,有幾種佐料隻有深山老林裏有……”

話沒說完,因為他發現了,沈大人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

之所以這麽看著他,因為沈文庸從他上菜開始,就注意到那道菜了,黑乎乎的,沒有誘人的亮色,連精致的點綴都沒有,叫人覺得索然無味。

“表兄,你手下廚子,這是用的什麽東西,當成美味佳肴端上來了?

本人絲毫沒發現它的色香味,拿下去吧,兄弟情意在,何苦非得弄上一桌子菜。”孫唯仁含蓄地說著,話裏話外,滿是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