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輸了呢,眼下兩家酒樓生意紅火,人氣旺盛,整天沒有空著的桌子,熱鬧程度都趕上我在京城的臻味居了。”小九說著生意,又懷念起了當初辦酒樓的時候。

如今來捧場的雖然不像臻味居裏那麽多王宮貴胄,卻也人氣爆滿。

“沒動呢,怎麽就感覺自己輸了,咱講這個道理,比如遠處放著一個夜明珠,一百個人去搶奪,去了就有百分之一的機會,要是不動彈,你到不了跟前,就算競爭不激烈,也……”老夫子高深莫測地說著。

“他奶奶滴,以前都瞧不起我,說拿彈弓的都能打了我提溜大錘的,那他奶奶滴是沒在跟前,我連拿洋槍洋炮的都打碎了腦袋……”劉大錘在旁邊不合時宜地插起了話。

這要是以前,小九子肯定沒好氣地叫他提著大錘去外麵“麵壁思過”了,這回竟然讚許地點了點頭,讚許了。

“九子,三寸氣在絕不罷手稱臣呢,這話你整天掛在嘴邊,怎麽膽怯了。”徐岩看著燈光下的他,輕聲地說。

他想起了當初一起躺在炕上的時候,小九子談古論今,閑聊著要幹的大事,當初他一個都沒看好,結果大部分都成功了。

至今,他一趟在炕上,就懷念倆人一起研究整治馬大的美好時光來。

“三寸氣在絕不罷手稱臣,咱就幹起來!”小九子眸子裏射出一道精光,說的鏗鏘有力。

這天早飯後,照樣正常升起,臻味居裏廚房裏傳出來了濃濃的香味,這是櫥子門開始準備材料了,免不了先油炸些材料,香味就是這麽飄出來的。

小九子坐在櫃台後麵,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手裏拿著報紙,小聲念著上麵的俄文新聞。

來店裏就餐的外國人不少,這些人來了,他都過去打個照顧,時間久了,學了不少俄語,基本的對話沒問題,連一些冷僻的話都學了不少。

老食客李二走到了路對麵,猶豫了下,摸了摸衣兜,躊躇著,看樣是想著進來還是不進來呢。

他是臻味居的老客,從開業第二天就喜歡上了這裏,平日裏隻吃一個菜,看店裏有什麽新產品就點上一道。

李二六十多歲,在一家洋行裏打更,喝了幾十年的酒,盡管薪水微薄,依舊把銀錢大部分用在了美食上。

用他的話說,這輩子不好女人不貪戀錢財,無兒無女,就好這一口,也不攢錢,留個棺材板就行了。

平日裏,他都是陪著老王爺付英儒一張桌子吃飯。

盡管兩個人喝著酒品著菜,付英儒人家是兩葷兩素,喝著上檔次的燒酒,和他各吃個的。

聊的確實很暢快,大部分時間李二是個忠實的聽眾,安靜地品著酒菜的滋味,聽王爺講著朝野發生的大事。

今兒看樣是錢緊了,猶豫著進不進來,他老遠就看到了今天付英儒和馬文生已經喝上了。

估計是聽說了最近朝廷給這裏下的旨意多,威力越來越大,馬文生想著從洋人那邊朝這裏靠了。

眼看著李二有些失落地走了,小九子看著外麵飄落的雪花,想起了他單薄的衣衫,叫著徐岩說:“徐子,把我買的那套皮襖拿來,記著,去後廚弄髒些……”

昨天去市場閑逛,他給劉福厚夫婦買了過年穿的衣服,又多采購了一件。

徐岩知道他這是要把新衣送給李二了,撓著頭,萬分納悶地問:“咱已經夠照顧他了,夥食飯搭了不少了,咱是酒樓,又不是洋人的教堂,隔三差五的搞慈善,不能開這個口子。”

他說的沒錯,小九子格外照顧像李二這樣的窮苦人。

觀察出來他無兒無女,孤苦伶仃後,酒菜錢照收,每餐都贈送些別的小菜。

就像大早上過油剩下的油渣子,著實是一道美味的下酒菜。

還有夥計們吃的家常菜,都給他送點。

隻不過,小九子想事比別人周到,生怕李二嫌棄,都是用上好的餐盤盛了,加上香菜什麽點綴好了送去。

這不,他給買了新皮襖,生怕人家擔心價錢高,拒絕了,摸準了老頭的心理,叫徐岩弄髒點,當成八成新的送了。

就在他遺憾老頭沒進來時,就見不遠處大街拐角的地方,一輛馬車緩緩開來,慢慢停了下來。

老結巴隊長帶著一眾官兵下了車,他掏出了洋煙,仰頭看著天空,早有人過來點上了煙。

這段時間,老結巴盯上了幾家新開的商行,又是檢查又是盤問的,打秋風沒少弄好東西。

這些東西自然少不了給頂頭上司馬文生上供,明知道馬文生在臻味居吃飯,也趕來了,毫不懼怕的架勢。

他掏出了一塊精致的懷表,反複看著,滿臉驚喜,還舉了起來,認真聽著裏麵表針滴答滴答走動的神奇動靜。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過來,一腳踩在了冰溜子上,身體傾斜,想盡力控製住,無奈腳下失重,撲到了老結巴身上。

老結巴躲閃不及,一隻手想躲閃,沒躲開,懷表掉在了地上,滾出去了很遠。

他低頭心疼地去找懷表,早就有幾個官兵抓住了一個老頭。

一個官兵死死地拽著老頭脖領子,朝前一推,活生生把老頭推了個趔趄。

沒等他再撒野,老結巴過來了,他一手攥著懷表,一手抓住老頭的脖領子,怒不可遏地罵道:“老不死的,眼瞎了吧,連,連我,我都敢碰,想,想,吃槍子吧。”

老頭正是李二,李二隻覺得胸口發悶,心髒跳的厲害,恍恍惚惚的看到了一群官差,知道碰壞了人家什麽東西,趕緊抱拳求饒:“老爺,老爺,我沒注意……”

眼見是李二,小九子帶著一群人就出來了。

“九子,他奶奶滴,欺負人呢,李大爺長得像俺大爺,俺是俺大爺養活大的。”劉大錘一邊走,一邊著急的說。

別說平日裏頗有感情的李二了,就是常來的食客,小九子也不能眼看著挨欺負。

劉大錘這幾天鼓搗了個錘子把,剛按上把,還沒弄好了,提溜在手裏,小聲發狠說這老頭可不能叫人欺負了。

都快到跟前了,小九子大聲勸著架,和顏悅色地說有話好好說。

沒想到,老結巴盡管早就看到他了,心裏閃過一絲不悅,揚手就給了老頭一巴掌。

打的老頭眼睛冒金星,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腦子嗡嗡響。

小九子過去撥開人群,用後背擋住了老結巴,靠在李二跟前關切地問:“老爺子,我是小九子啊,疼嗎?”

老頭一直滿是老繭的手顫顫巍巍地摸到了小九子的手,恐懼的心情才好了不少,實在是疼的厲害,不由地脫口而出說:“小東家啊,……他們怎麽不講理啊。”

小九子好言相勸了幾句,把他交給了徐岩,叫徐岩好生看著點,誰也不能再動手。

一群官差圍著,對方一副虎視眈眈的惡奴樣,還都背著槍,全然沒把他們幾個放在眼裏。

有人小聲說他是官廚,馬上就有人代表老結巴說了,就道台府一個廚子,有麵子沒裏子,就一個個下人。

小九子可不管那個,指著老結巴的鼻子滿嘴怒氣地問:“他歲數大了,沒注意你當街大動幹戈,舉手就打,眼裏還有王法嗎!”

“碰了官差要受罰,這個今兒,今兒,我就不追究了,我這表,一貫錢呢。”老結巴迎著他的目光看了過來,滿嘴狡辯地說。

要說他自己掏錢買懷表,現場這些人根本就沒相信的,這貨就是個搜刮民脂民膏的混子。

和小九子沒少打交道,按說應該給幾份麵子,可他心愛的懷表摔壞了,老結巴口氣冰冷,擺出了誰說情都不行的冷麵孔,不依不饒地要繼續打這個老頭。

任憑小九子怎麽說情,他蠻橫地朝前衝去,想抓住老頭再痛打幾拳解氣。

現場有些混亂,劉大錘的錘子把都擠掉在官差腳下了。

眼見這些虎狼般的家夥快擠到李二跟前了,他挺起了胸膛,抓起了跟前一個家夥,猛地用力就推出去了。

一股子強大力道發出,那個倒黴蛋砸了五六個同伴,現場才安靜了下來。

老結巴正準備給劉大錘按個罪名抓起來,小九子舉著錢袋子衝他叫道:“老結巴,你給我想想,在臻味居門前,你敢草菅人命嗎?我諒你也不敢,錢可以賠!別動,我少不了你的錢。”

這麽一提醒,很多官差發現了,他們的大頭頭馬文生站在門口看著呢。

上司在,朗朗乾坤下,看樣是不能隨便暴打這個沒長眼的老家夥了。

“兩貫錢,夠嗎?”小九子冷冷地問老結巴。

從心愛的懷表掉在地上,老結巴心疼的要命,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無奈,小九子拿出了雙倍的錢要賠償,他隻能冷靜地考慮了。

劉大錘在旁邊著急地小聲說:“他奶奶的,小東家啊,咱虧了啊。”

“不能給,這麽多人看著呢,以後得有的是人欺負咱。”徐岩附和地說。

小九子心裏想著李二的慘狀,輕輕舒了口氣,壓低聲音說:“誰敢!臻味居門口就不能有人受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