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入魔

古羽這一聲喚,才讓在場眾人全都傻眼了。像馬之護、鄭仲達之屬,無一不和石報國有關聯,這時聽到來營救龍慈的竟然是石報國,人群的木然表情可想而知。

就有人不停地嘀咕:“他是石幫主?”

隨著這樣的思緒蔓延,許多人從驚訝變成了疑惑,似乎這是一個很大的局,一個很長的故事,眾人都成了這個故事的看客。而豪爽如馬之護、沉穩如鄭仲達者,都已經來到了前排。他們的表情緊張而不安,畢竟石報國乃是於他們非常重要的人,如果台上的人真是石報國,那信仰的崩塌是難以承受的。

可是,早已知道真相的玉霜、李成等人卻不住地搖頭,似乎就已經在預示著故事的結局。連一向愛笑的老和尚,臉上也失去笑容,看來,故事真就這樣發生了。

台上的黑衣人一眼掃過,看著這眾人的百態表情,忽然一聲長歎,指著古羽罵道:“哼!休要這般虛偽。你古羽有今天,不就是一路踩著他人走上來的?今天老夫也成了你的墊腳石,隻恨當初心軟,留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逆子!”

他雖然蒙著麵,可說話的聲音就已經暴露了自己。場中之人對他的聲音何其熟悉,聽到他這一番話,一陣噓聲立時響起。他也知自己已經暴露,隻能無奈地揭下自己的蒙麵,果然正是石報國。

古羽此時仍是恭敬地彎腰一禮,方道:“世伯何出此言,小侄有些許的成績,也是得益於師門的恩惠。小侄從揚州出發開始曆練,這一路上不知受過世伯多少幫助。世伯不僅派了李成大哥貼身保護於我,馬大哥亦是多次幫忙,上回剿滅宇宙幫,若非世伯出錢相助,我們也難以那麽快就打上龍空山。這點滴之恩,無不因著師門的情義,小侄時刻銘記於心,不敢忘懷。”

石報國聞言,突然加大聲音喝道:“好你個古為儀,用這樣的花言巧語,真真的是在誆騙天下世人嗎?你若記得師門情義,為何田靜明會被你逼得遠遊海外,為何周義智會被你逼得一貶再貶?你還敢說你不是踩著前輩朋友們的聲名上位?”

石報國見古羽一上來語氣就十分低調,也沒有施展辯論時的任何技巧,便知古羽因為自己的身份,今天要一味忍讓,故而一開口就直言相加、毫不留情麵。

的確,對於石報國,對於要不要將其背後的秘密公之於眾,古羽已經糾結了太長時間。他反複和紅香、玉霜問主意,反複地斟酌、掂量,最終還是抹開了師門之情,選擇大義。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寄希望於石報國的幡然悔悟,而不是自己真的去與他對峙。所以從始至終,古羽就打定主意不為難石報國,即使石報國的言語已經逼到這個份上,他仍然保持著足夠的恭敬。

人群聽到了石報國的話,也回過頭來看向了古羽。他們似乎被煽動了,開始有些質疑這是不是古羽設下的yīn謀。可古羽沒再辯駁什麽,以至於眾人質疑的心緒更甚。

“阿彌陀佛,”一聲清脆的佛號打破了短暫的沉靜。一臉嚴肅的老和尚走到了眾人的麵前,這個酒肉和尚已經很久沒有宣過佛號了,若不是他身上那件陳舊的袈裟,很難讓人想起他還是一個出家人。而這一回,他也是受了宰相張小侯的托付來到淮yīn,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會來。

然而,石報國的咄咄相逼,讓他不得不出手了。這時候他當然要幫古羽,因為古羽是他看著長大的,是他屬意的傳人。而在場眾人,也隻有他和石報國同輩、又是如此相熟。於是便聽他緩緩地道:“老石啊,用你的身份壓製年輕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明明知道,那老腐儒遠遊海外,就是因為你啊?張小侯叫我來此,也是因為你啊?”

石報國聞言,鼻尖一抽,冷聲道:“因為我?休要在此胡說!難道田靜明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張嚴那廝又有多大能耐?”

老和尚緊閉雙眼,仰頭向天,沉默半天,方感慨道:“世人皆說他是狂儒,又哪裏知曉,他隻是找不到出去的路,才不得不作狂語啊。他早知道周宜知的殺戮本xìng,他早知道石報國的隱忍腹黑,可因為師門大義,他不敢說、不願說、不能說,於是他就成了一個狂儒。記得那時候,皇帝旨意到了無錫,叫他進京麵聖,他躲進太湖裏,幾天幾夜不出來。若不是張小侯請了劉英福、林至臻同往太湖相邀,十大宗師就該少一人了。可即使去了京城,他也沒待幾天就不辭而別,以至他的朋友、弟子中,竟沒幾個人知他去過京城。老皇帝因為這件事便遷怒無錫門人,使無錫一門沒有一個仕途通暢的,就是小腐儒,也因此受了不少委屈。老石,你應該明白這個中關係吧?應該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做?”

石報國聽他說話時,一直在用非常的jǐng惕神情,待老和尚說完,石報國便冷冷地問了句:“你什麽意思?”

老和尚仍是閉著眼,將頭轉而朝地,續言道:“老皇帝請天下最有才之人入朝問對,揚州之人無不傳言,長樂三傑都將成為皇帝的座上賓。石報國俠名出眾,周宜知軍功卓越,田莊敬為人師表,這三個俱都是當世俊傑,各有一方擁躉。然而最後傳出的消息卻是,入朝問對的江湖中人代表並非石報國,卻變成了龍慈。於是,長樂三傑另兩傑都將受邀前往,唯你老石去不了。聰明如老腐儒,他豈會不知這事的後果。”

老和尚並未把話說完,顯然還藏著些話,引得在場眾人無不睜大了眼,猜疑連連。石報國見此,指著老和尚竟直接罵將起來:“哈,真是笑話,世人皆知我石報國不圖虛名,我會在乎那皇帝的座上賓?你這老禿驢,有什麽屁還沒放完的趕緊放,省得我沒來由的遭人猜疑。”

當此名聲便要掃地的時刻,石報國也顧不得許多的身份就直接開罵,很明顯,他的罵不是要讓老和尚說,而是要讓他閉嘴。老和尚畢竟一直在揚州士人中活動,又是田秀才的密友,對於石報國,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理這層關係。若直接說破,石報國的名聲就徹底毀了,可不說破,石報國目前又沒有自我醒悟的兆頭。老和尚也有些為難起來,不知如何是好,一時間場中再次陷入沉默。

這時,一直在後麵和三小姐站在一起的龍學誠忽然走到前麵,向著台上微一頷首,輕聲說道:“石幫主,今天這場麵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又何苦再為難濟善大師和古為儀呢?你我都是經曆過當年華山舊事的人,都知道那入朝問對的錯誤人選是白喬那廝故意搞出來的,你又何苦糾結於身邊的人?我聽林兒說,古為儀早就猜出了所有事件的幕後黑手,可他卻一直不肯說出來,依我看,這真的已是仁至義盡。俗語言,投桃報李,石幫主何故如此執迷。”

論輩份,龍學誠也和石報國相當,而且一向的語重心長,可在此時的石報國聽來,這話卻那樣刺耳。這實在是告訴他,你的那些小動作,人家古羽早就知道了,隻是礙於師門情義沒有說出來。石報國這時的心境,早已完全入魔,沒有人能勸得住他。

於是他繼續罵道:“你又是什麽東西,賣主求榮而已。龍慈得勢時,你就跟著龍慈,古林得勢時,你就跟著古林。他們都說你是忠義之士,依我看,也不過如此而已。”

龍學誠何曾想到,自己好心相勸,卻被石報國逮著就罵,臉sè登時氣得通紅。後麵林兒看出了龍學誠的怒氣,當即上前,對石報國大喝道:“我看你真是入魔了,龍叔叔肺腑之言,卻被你沒來由的侮蔑。看來今天若不拿下你們,再難讓你回複正道。蘇兒、老七,上台去,與我拿下那石報國與龍慈二人!”

曾蘇和念七早已摩拳擦掌、躍躍yù試,得了林兒指令,哪還放過,當即縱身一躍,上了台去。另一邊,七妹等人也想衝上台,卻被林兒止住,“我就要讓他們一對一,公平地擊敗那兩人,看他們還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