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隱居

祺化元年正月初一rì,江夏城的街道張燈結彩,慶祝改元後的第一個新年。

過去的一年,即至善三十八年,中原發生了太多太多事,多得讓這個古老王朝的子民們應接不暇。老皇帝被逼退位,他的六兒子康王即皇帝位。作亂中原的洞庭幫終於被徹底剿滅,北遼人的戰線也被打回到淮河以北。並且,新上位的祺化帝絕不是趙構,並沒有打算坐享其成,他的軍隊正在前線浴血奮戰,他自己也曾多次到前線勞軍,讓寧軍士氣不斷提升。

至於對他最重要的兩個人,古羽和林兒,此時正在襄陽前線作戰。自剿滅洞庭幫後,林兒就移軍到了隨州,和在鄖縣、穀城等地屯軍的花夢醒部左右夾擊,和襄陽的北遼軍展開了鏖戰。

自去年六月開始,雙方這一仗打了半年多,傷亡均不算小,但誰也沒能占得便宜。北遼人知道襄陽地位的要緊,不斷增派兵力到襄陽,誓死要守住這座城池。而林兒義軍,亦是箭在弦上,無法自拔,定要拿下襄陽,從而穩固整個淮河以南的防守。於是,這場襄陽鏖戰就這樣持續了半年,直到祺化元年到來。

今天是chūn節,多年來,這是難得一次識樂齋諸人無法坐在一起吃團圓飯。不過,花夢醒還是率領了部分在西線作戰的識樂齋人到隨州,和羽、林等人共度新年,同時商定新一年的作戰方略。

“公主,實在對不住,沒把你男人帶過來。我們走了,軍中總要留個主事的人。不過大將軍讓我給你捎了封信,他說想念你得緊,夜夜都睡不著。”花夢醒見了正在軍中巡視的妙宜,忙和她打招呼。

妙宜接過信來,臉上微有些紅,卻還出言啐道:“他啥時候這麽肉麻了,想來還是花公子編的。”

三小姐則在一旁補充道:“這一回真不是花郎說瞎話,大將軍真是想你想得要命。我勸他好幾次,叫他過來看你,可他又說軍務繁忙走不開。其實我知道,他是怕公主說他擅離職守、不夠大丈夫。唉,這一仗打得太苦了,也不知什麽時候大家才能重新團聚。”

“可不是嘛,西線戰場殲敵都逾十萬了,確實太苦了。”身後傳來了林兒的哀歎聲。

花夢醒和三小姐回頭,便見林兒和古羽幾個人走過來,連忙打招呼:“主母、為儀、尚義兄……”

古羽上前給了自己的兄弟一個熊抱,笑道:“到了隨州來,不先找我們,卻找公主,你這元帥當得很合格嘛。大將軍若是知道了,還不感恩戴德。”

花夢醒給了古羽一拳,yīn險一笑道:“本來應該先找主母、替木頭兄送信的,可是田師弟和我說,木頭每個月要給主母寫三十幾封信,一天一封還不止,也不知他哪來那麽多話。所以這回就不幫他送了,專門隻幫公主和大將軍做信使。”

他一邊說一邊笑,引得林兒一陣臉紅,連聲啐道:“好啦,我就這點事兒,全都被你們知道了。笑吧,你們就笑吧,哼!”

諸人見狀,一齊大笑。花夢醒則回頭對陶書生道:“還是你好啊,一個人zì yóu自在。”引得三小姐一粉拳打到他身上,“你什麽意思?不想我在身邊束手束腳是吧?那我就留在隨州陪兩個弟妹,不回穀城了。”花夢醒見愛姬生氣,連忙賠笑道:“霞兒大人別生氣,我說錯話了還不行嘛。夏夫人和勒勒有葉老弟陪,哪要霞兒cāo心啊。霞兒是我的壓寨夫人,你要是不在,大家都會想你的,嘿嘿。”三小姐一向最愛花夢醒的痞氣,被這一逗,臉上雖不表現,心中卻隻顧著開心。

又逗了一陣樂,方任俠才在後麵招呼道:“大家別站在外麵了,進大帳說話吧?”於是一群人這才挪步,到了林兒的中軍大帳坐定,開始商量軍中事宜。

花夢醒從穀城帶來了陶書生和田師弟,待此時坐定,才向林兒鄭重其事地道:“木頭兄這回沒跟我來,主要是因為化心總壇的飛鳥技術。老七兄帶領韓平、杜剛他們rì夜訓練駕馭飛鳥,如今已比較熟練。木頭兄和總壇的兄弟們商量,若再加入更多的武器配合,比如在飛鳥上安裝炮彈進行投擲,那麽飛鳥的殺傷力將更大。我這次來就是想和你們說,年後我們就打算直接將飛鳥投入實戰了。不過,陶兄還是有些擔憂。目前來看,飛鳥最佳的起降點是武當山,那麽根據計算,他們落地時就會在襄陽東麵的棗陽附近。棗陽那地方情況複雜,並不完全受我們控製,一旦老七他們落地時遭遇敵人,那就糟糕了。所以公主這邊可否再往前推進,控製住棗陽,這樣我們的空襲就會更加安全。”

妙宜聽聞,忙表態道:“我和二當家聯兵攻打棗陽已經兩個多月,不出意外,再過十來天就可拿下。到時我可擴大防區的搜索,確保飛鳥能平穩著陸。”

花夢醒連連點頭,又和陶書生商量道:“既然這樣說,那這事就可以定下來。有空中打擊配合,拿下襄陽應該指rì可待了。”

說話時,他也顯出了一絲疲態,長長地舒了口氣。古羽見狀,忙問究竟。花夢醒道:“襄陽這一仗,打得實在太艱難。將近一年的時間,兩邊接戰一百多次,平均兩三天就要打一仗。朝廷發的通報是殲敵逾十萬,可卻沒說我們的損失也有七八萬之多。我從西川帶出來的兵娃子,幾乎全數陣亡,隻能重新征召補充。也幸虧我們西川的兵從來不怕死、能打硬仗,否則哪裏經得住這樣持續的消耗。北遼那邊聽說也好不到哪裏去,前年南下的北遼軍全部打光了,就隻能臨時就地征召。可是,中原故地的百姓不會給他們賣命,他們隻能從北遼很偏遠的地方拉了壯丁充數。你們說說看,這仗打得有多慘,真不知道那白喬為什麽還不肯收手。”

古羽聞言,長歎一聲道:“一將功成萬骨枯。白喬鐵了心要做北遼曆史上的英雄,哪裏會輕易放手。伊在也隻能盡快解決掉襄陽,讓戰爭的損失減少吧。”

他們說話時,林兒卻始終一言不發。古羽回頭,見她正皺眉沉思,忙問她怎麽了。林兒猶豫了半天,方道:“哥,我忽然在想,等打下襄陽後,北遼軍也很難再抵抗寧軍的攻勢,相信依靠朝廷的力量就可以完成複國了。要不然,我們打完襄陽這一仗,就離開吧?去隱居,去一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

諸人早知道林兒有心打退堂鼓,這一年多絞肉般的大仗打下來,諸人亦都是身心俱疲,沒有誰想再繼續打仗。可花夢醒卻道:“我和霞兒也經常說這事。可現在主母和為儀的名聲這麽大,又能退到哪裏而不被別人知道呢?”

林兒黯然道:“是啊,索為凡人而不可得,這也是無奈的事。大家把這件事情記在心裏吧,以後若有機會,我們再慢慢想辦法。伊在你們難得來一趟,嫂子專門給你們做了些隨州的蜜棗,你們有口福了。”

花夢醒笑道:“還是這裏好,一來就有回家的感覺。”

正說著,卻聽門外衛士報告道:“從襄陽來了一隊北遼使者,說是古先生的老朋友,叫乞伏順,想求見大帥。”

“乞伏順?那不是乞伏於勇的親信嗎?”古羽聞報,心中的疑惑頓時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