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潔快速抹掉臉上的眼淚,道:“沒事兒,看了點東西。”

安知業走過去拿起了她握著的那份個人資料。

看出是一位犧牲烈士的生平履曆,安知業眉頭擰得更緊了。

他疑惑地望向妻子問:“這人是誰?你之前認識?”

連潔站起身,掩飾地轉身去將虛掩的門重新關了關好,這才回來對安知業說:“這是杜海洋的父親,杜海洋就是安清領養的那個孩子。”

聽到是小海洋的父親,安知業又將資料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從資料中他看到,那個年輕人是為了救在風浪中不幸落海的戰友犧牲的,犧牲時年僅二十七歲。

雖然安知業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收養了一個烈士遺孤,也曾經聽到過一點關於那位烈士的事跡。

可聽說和這樣親眼看著那人的履曆,感覺完全不同。

他看後也忍不住沉沉地歎了口氣。

將資料收好,安知業才意識到了妻子的不對勁兒,不由問:“你怎麽對那孩子的事情這麽感興趣了?”

要知道以前妻子對於安清收養那孩子一直是不讚成的態度。

“唉,聽說和見到那根本就是兩碼事。以前你是知道的,我對安清那孩子一直有幾分欣賞,還有心撮合他和圓圓。

咱家圓圓從小嬌生慣養,在家裏連家務我都沒舍得讓她幹過。你說安清收養了一個外人,還是個已經完全記事兒,什麽都懂了的大男孩兒,我怎麽可能讚成?

我哪兒能舍得女兒一結婚就給人當後媽?”

聽她這麽說,安知業擺了擺手:“你就是瞎操心。我看安清和圓圓根本沒有那種想法,他們倆之間相差了七八歲,感情和兄妹一樣。你不要亂牽紅線。”

連潔笑了笑,並沒有理會丈夫的態度,繼續說道:“我以前也確實打消了這個念頭,反正咱圓圓還小,以後有的是更合適的人選。可這回我來了南江,卻不這麽想了。”

聽還有這樣的反轉,安知業來了興趣。

他這幾天工作太久了,大概是思慮過重的原因,頭一直悶悶地疼。

此刻他難得地願意拿出時間和妻子嘮嘮家常,希望通過這種方式緩解一下緊張的心緒。

“那你現在是什麽想法?”

“我那天和圓圓出去買東西,遇到那個孩子了。我真的沒有想到安清把那個叫做小海洋的孩子教育得那麽好。”

回憶去那天的情形,連潔的唇邊隱隱地帶出了一抹微笑。

她跟丈夫細述了那天的情景,當然並沒有怎麽提軍軍,而是著重講了海洋。

“我當時就覺得,能夠把一個烈士遺孤養得這麽開朗又活潑,還懂禮貌,還有家教,真的很不容易。

後來我又從別人那裏打聽到了一些孩子之前的情況,以及安清這幾年為了照顧小海洋付出的辛苦,更覺得安清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咱家圓圓思想單純,她的另一半選擇,除了人品好,有上進心外,最重要的是要能夠真心理解她,包容她。

我想除了安清再也沒有更合適的人了。

安清是你的學生,這麽多年也算是知根知底。他們師兄妹不能說一起長大的,至少也算熟悉,相互了解。

一個連對戰友的孩子都這麽包容,愛護的人,結婚後還能對圓圓差到哪裏去?

再說了,還有你這個老師在,小兩口就算是將來鬧點矛盾,看在你的麵子上,安清也得讓著圓圓。”

安知業以前從來沒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他覺得兒孫自有兒孫福,特別是婚姻之事,孩子自己做決定就行。

可現在讓妻子說的,他忽然覺得還真有幾分道理。

他這個女兒生得好,出生時安知業已經做了大學教授。因為所學專業適用於國防建設,屬於國家保護對象,即便是在那場運動中也沒有受到什麽打擊。

所以他的女兒一直生活順遂,沒受過什麽委屈。

而且又因為自幼生活在軍校校園裏,身邊接觸的人不是軍人就是技術人員,圈子相對簡單,所以性格也十分單純。

她那性格做學術沒問題,很容易沉得下來心,但過日子,真不一定行。

隻是——

“我印象裏安清是不是有對象了?前幾天我們散步的時候我看他和一個女同誌聊得挺好。”

“你說的是小江吧?我打聽過了,那是江嘉強的妹妹,就是救了羅教授的那個江嘉強。他們家和安清住對門,安清忙的時候,他們會幫忙照看一下孩子。”

安知業想了想,搖頭道:“好像不是這樣,你再打聽打聽吧。婚姻大事,父母,師長可以提建議,但是不能替孩子做決定。

要是安清沒有對象,他們兩個也願意處處試試,那我的個人意見是讚成這個婚事。可要是不合適,也不用勉強。

總之這個事兒要看孩子們的心意,要以他們的意見為主。”

安知業說完朝門口的方向走:“我再去看會兒書,還有些工作沒做完。”

早已經習慣了丈夫工作到很晚的連潔沒有阻止。

在安知業出門後,她又重新拿起被放在了一邊的資料,盯著那張照片發起呆來。

她從心裏其實已經認定資料中的杜建偉就是自己當年生的那個兒子趙家富了。

可是這份個人履曆卻和自己的孩子有很多差異。

籍貫倒還是那個籍貫,但年齡,名字,包括父母完全不同。

履曆中的杜建偉比她的家富大了一歲,出生日期也不相同。

這個其實可以解釋,那個年代很多人為了讓孩子早點參軍,把年齡改大一歲很正常。

但這個父母就相差得有點遠了,履曆中提到的那兩個人連潔根本不認識,一點印象都沒有。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也是讓連潔最遲疑的地方就是——按照家富實際家庭背景,其實他是沒有資格參軍的。

他的家庭成分從父親那邊來算是地主,因為當初連潔的告發,後來很可能還要再背負一個惡霸的罪名。

這樣家庭出身的孩子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通過政審,當上兵的。

而且按照履曆顯示,這個杜建偉在部隊還提幹了。想要提幹更是要進行二次政審。

能夠通過如此嚴格的審核,他的家庭關係,背景各方麵應該都沒有問題。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他就不應該是自己的兒子。

望著那份履曆,連潔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