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向王子討教
小秋在房舍附近的林地裏轉了一圈,來到另一處飯廳時正好趕上午飯結束,男弟子們排隊返回自己的房間,他們要休息一會,準備下午的修行。
等甬路上再無人影,小秋快步走到一間房舍前,舉手猶豫片刻,輕輕敲門。
“誰?”屋子裏的聲音顯出幾分警惕,不太像一名專心修行的龐山弟子。
小秋再次敲門。
“進來吧。”裏麵的人勉強應道,好像非常不高興有人拜訪。
辛幼陶坐在**,滿臉驚訝地看著推門而入的小秋,“是你?你來幹嘛?”
他的房間跟別人的一樣狹小,隻是堆滿了箱包,有一些似乎從來沒打開過,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聊聊。”小秋坐在門口的椅子上,與辛幼陶麵對麵。
辛幼陶越發警惕,“這裏不是鏡湖村館舍,當心,別給你自己惹麻煩。”
小秋笑了,“看來你沒什麽變化,養神峰對你影響不大,咱們就聊聊這件事吧。”
“我不想聊。”辛幼陶十分惱火,以為對方在譏諷自己的修行停滯不前,他仍然一竅未通。
“好吧,我來是要向你請教一個問題。”
“向我請教?”辛幼陶又呆住了,下地穿上鞋子,對小秋左看右瞧,“告訴你,你別跟我耍花招,我可不是好騙的人……你要向我請教什麽?”他還是沒能忍住好奇。
“是這樣,一個人明明厭惡你、憎恨你,卻不表現出來,反而突然向你道歉求和,這是為什麽?”
辛幼陶恍然大悟,“哦,你是說申己道友。”他頓了頓,瞧了瞧小秋,“得道之人無欲無爭嘛,人家七竅洞開,心性自然也有變化,你應該相信他的誠意。”
小秋聽出他在譏諷,“你不是希望看到兩派交鋒嗎?你不是想讓我甩開胳膊爭奪地盤嗎?那就幫我這個小忙。”
辛幼陶曾經給申庚當過說客,當時很直白地表露自己的真實目的是坐山觀虎鬥,小秋舊事重提,令他有點猶豫,“原來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記得,而且記得很多。”
“你……”辛幼陶的臉刷一下子紅了,他早料到對方遲早會發出這一擊,可到來的時候還是無法掩飾怒意,他後悔一個月前的疏忽大意,居然向這個野孩子透露自己在王宮中鬥爭失敗的往事。
“你說過遊戲就是戰鬥,你不想參加這一場遊戲嗎?”小秋補充道。
辛幼陶發現自己誤會了,慕行秋並沒有拿那件事要挾他的意思,於是幹咳兩聲,“你真是在向我討教?”
“嗯,我覺得在咱們這群弟子當中,隻有你能看透這場遊戲的真相。”
被自己所忌憚之人吹捧,即使隻是模棱兩可的一句,也足以令人心花怒放,辛幼陶不想表現得太高興,可臉上還是不由自主露出笑容,又連咳幾聲,換上一本正經的神秘表情,“這不叫真相,這叫規則。”
“哦?”
“說實話,我不了解龐山道統的規則,但我想許多道理是共通的,西介國王室那一套,放在這裏也照樣合適。你想知道申己為什麽道歉,首先得確定你們雙方各自的位置。”
“我們都是龐山弟子,隻不過他出身於道門家族,我來自野林鎮。”
“嗬嗬,你還是那麽驕傲,說到底是你見過的世麵太少。”辛幼陶走到小秋麵前,踢開一隻無用的包裹,眼睛裏閃著興奮的光芒,“野林鎮怎麽能和道門家族相提並論?我問你,你們野林鎮誰家地位最高。”
“沈昊家,他爹是鎮守,也是鎮裏最有錢的老爺,房屋……”
“夠了夠了,我再問你,在野林鎮,尤其是當著沈昊的父親麵,你會說‘我們慕家和沈家’這樣的話嗎?”
小秋想了一會,他從前可沒注意過這種小事,搖搖頭,“不會,前街的劉二有一回說他跟沈老爺是親戚,結果被人臭罵了一頓。”
“瞧,就是這個道理,在龐山道統,申家就是‘老爺’,而你還是小秋,地位跟那個劉二差不多。”
“可沈老爺不會向鎮裏的任何人道歉。”
“那是因為他的地位不夠高。”辛幼陶的興致上來了,向外人炫耀自己所掌握的為人處事之道,這可比存想修行一類的事情有意思多了。
“什麽是真正的蔑視?不是對你吆三喝四,更不是將你踩在腳下,是根本當你不存在。在西介城,我穿最華麗的衣裳、吃最精美的食物,可我需要結識裁縫和廚師嗎?不需要;成群的仆人在我身邊走來走去,替我做各種事情,可我一個名字也不記得——這才叫蔑視!想當我的敵人,首先得跟我地位差不多。在鏡湖村,大家的地位全亂了,可那是暫時的,在養神峰,地位又要恢複它原本的重要性。”
“申己因為蔑視我們而道歉?”小秋糊塗了,王室規則聽上去就像是一個充滿矛盾的混蛋。
“就是這樣。”辛幼陶聳聳肩,丟失好一陣的優越感又回來幾分,“他向你道歉,你們接受道歉,事情到此結束,人們今後再也不會說‘慕行秋要向申家尋仇’、‘慕行秋要向楊都教挑釁’一類的話。對你來說,這樣的傳言是榮耀,對申家卻是恥辱。就好像在西介城,我的名字要是天天被人和一個廚子相提並論,不管說的是好事還是壞事,我都會羞愧死的。”
小秋有點明白了,“這麽說申己真的是想跟我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哈哈。”辛幼陶大笑,一個勁兒地搖頭,“你呀,總是擺脫不掉野林鎮小孩子的想法。我聽說你們昨晚商定的複仇計劃了,你還聲稱自己豁通三田,難道你們就沒想過申家也有複仇計劃?”
“我知道申庚五年之後還要殺人。”
“這不就清清楚楚了?你,還有你那些同鄉,都屬於申庚,而且隻屬於申庚。申己替哥哥出頭,會是申庚的恥辱;楊都教替兒子出頭,會是她的恥辱,她是什麽人?星落境界的回風師,對你表露出一絲恨意都會成為她一輩子的汙點。”
“謝謝。”小秋起身,覺得差不多了,辛幼陶的話不能多聽,更不能全信,小秋得保證自己不被王子拉下水。
辛幼陶卻意猶未盡,舔舔嘴唇,說:“你注意到沒有,在養神峰大家都是按房號排隊,很少並肩走路,這樣一來,反而沒人甩胳膊搶位置了,你說這算不算好事?”
“我不知道。”小秋想了一會,推門離去。
辛幼陶得意地轉了一圈,跳上床決定小睡一會,慕行秋哪怕隻是將這些話的一半當真,也會在入魔的路上走得更遠一些吧,如果他體內真有魔種的話。
“他會相信的。”辛幼陶低聲自語,“因為我說的都是實話。嘿,不能逼你入魔,就幫你入魔吧。”
下午的功課在七曜廳進行,這也是一座鑲嵌在山體內的大廳,麵積比思祖廳小一些,靠牆擺著一排木架,用來放置諸多兵器。
“你們還沒有凝氣成丹,施不得五行法術,但是先要學施法的基本功。”都教楊寶貞指著那排木架,“選擇你們喜歡的器物,就當它是法器。”
大多數人選擇劍,小秋也不例外,自從見過李越池斬殺蛇妖,他就固執地認為道士理應配帶寶劍,也有人選用鐵尺、鐵棍,尤其是女弟子,更願意用比較輕便的器物,比如鐵扇和如意。
楊寶貞亮出自己的法器,一柄翠綠的玉如意,立刻吸引眾弟子的注意,尤其是小秋。
“所有凝氣成丹的道士,都必須給自己造一件法器,它很可能會伴你終生。法器好處多多,自有其他都教介紹,我不多說,我隻教給你們五行科道士如何使用法器。首先,男弟子左手握法器,女弟子用右手。”
楊寶貞右手握如意,抬起左手,拇指抵住無名指,其餘三指豎直,指間留有空隙,“這是道火訣,既是道友見麵之禮,也是施法的基礎法訣。驟遇妖魔可用此法,能立時激活法器,施放護身法術,大家按我的樣子試一下。”
這個比較好學,弟子們天天都要做幾遍見麵之禮,姿勢與此一模一樣,隻是負在背後的手裏多了一柄法器,而且不用鞠躬。
楊寶貞又教給弟子們道火訣的七種招式:背後的手不動,另一手的道火訣停在胸前是護心式,過肩是護頭式,指地是護下盤式,諸如此類。
雖然眾人手中的法器隻是凡物,施放不出任何法術,可大家全都練得像模像樣,
“道門一百零八種法訣,道火訣隻是其一,每種法訣又有若幹種變化,共有九百六十一式,你們當中或許已經有人立誌要進五行科,那就必須從今天開始勤加練習,直到信手拈來的程度。至於對五行科不感興趣的人,也要熟練應用這些法訣。大道之外即是妖魔,誰也不能保證你們永遠不會遇到危險,斬妖除魔,是每一位道士的職責。”
楊寶貞居然能說出與孟元侯相似的話,小秋很是意外,這兩人同為五行科道士,但是一個時時強調“逆天”,一個更看重“順天”,完全不像是一路人。
更讓小秋意外的是都教手中的玉如意,無論顏色還是形狀,都跟申己前往洞穴時腳踩的法器一模一樣,隻是稍微小一點。
無論如何,一個人總不可能夢到自己從未見過之物,小秋對辛幼陶的那番分析驟然間多信了幾分,與此同時,更加堅信自己在洞穴中度過了不隻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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