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勇士與強者（第三更）
老撞落到船上，第一段話就讓眾妖與散修如墜冰窟，“道士們全入魔了，明天就會打過來。”
擠在甲板上的士兵們已經預感到會有壞消息，卻怎麽也料不到會是如此沉重的一擊，檀香爐不肯相信，“老撞，你別胡說，四十多名道士，哪能都入魔？”
“哦，對了，還死了一個，是被龍魔殺死的，她現在可不一般，說殺誰就殺誰，揮揮手指頭就行。”老撞的第二段話令甲板上徹底無聲無息。
老撞東張西望了幾眼，突然大笑起來。
“這種時候了你還笑？魔道士一到，咱們都得被殺死。”檀香爐徹底失去了信心，長歎一聲，看著滿船的士兵，心焦如焚，真想變回檀羊的原形。
老撞說出第三段話，重新鼓舞起全軍的士氣，“咱們是第一天麵臨這種情形嗎？這船上的妖族誰沒被道士追殺過？你們這些靈妖從成妖的那一天起不就是被包圍，隨時都會被殺嗎？還有你們這些散修，不也曾經被狗屁皇朝定為叛逆，差點被殺嗎？去他娘的，都說債多了不愁，二十多個魔道士，和……現在這麽多魔道士有什麽區別？反正都是一戰，除非你們願意投靠舍身國，就為了多活幾年——嘿，未必，我親眼看到舍身國妖兵成為魔道士的祭品，跟他們的死法相比，我寧願在戰場上被殺死！”
老撞的目的其實並不是鼓舞士氣，隻是將憋在心裏的話全都吐出來，當他發現所有目光都看向自己，而且透著期待與熱情時，他的心動了，從胸膛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然後說：“我不是大妖，也不聰明。能活到現在，靠的全是運氣，這就夠了，我沒有別的願望，隻求痛快地死戰一場。老子的命不值錢，可是我永遠不會把脖子伸過去等著人家一刀砍過來，好歹……好歹得噴他一身血。”
妖兵都笑了，散修們互相看了一眼，歐陽槊說出了大家的心聲，“那就噴魔道士一身血。別讓他們以為自己真是天下主宰。再說，咱們未必就會一敗塗地，這世上總有奇跡，總有連強者也想象不到的力量。”
歐陽槊掏出懷中的三首神像，高高舉起，“古神在上，世間一切皆屬未知。”
一多半士兵掏出了神像，剩下的妖族與散修也都露出虔誠的神情，每經曆一次危機。他們的信仰就深厚一層，即使是一心赴死如老撞者，也需要一點安慰、一點信心。
檀香爐走到老撞身前，將自己手裏的神像遞給他。大聲說：“從今天起，你就是飛龍船的首領。”
老撞一下子愣住了，這可不在他的預料之中，“我當首領？明天一開戰。我可能第一個衝上去就被殺死啦。”
“那你就更應該當這個首領，當一天也好——反正我不敢第一個衝上去。”
士兵們的笑聲的更響了，檀香爐雖然老了些。行動也比較保守，但他絕不膽小，說這句話隻是為了激勵老撞。
“也對。”老撞搶過檀香爐手中的神像，掃視甲板，“有誰不服嗎？”
沒誰跟老撞爭搶。
於是散修們用法術發出炮響，慶祝新首領的誕生，檀香爐親自來向島上的靈王通稟情況。
楊清音心中最後一點緊張也消失了，她邀請檀香爐落到島上，然後對甘知泉說：“飛龍船加持了不少法術，浪費了可惜，是否可以這樣，船上的散修和大部分妖族來島上組建魚龍陣，留幾十名妖族操縱戰船？”
甘知泉想了一會，“好。我們的內丹雖然弱了點，但是法術還在，待會輪流給飛龍船再加持一些法術。”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天色漸暗，檀香爐去船上傳喚士兵們上島，楊清音和禿子也跟著一塊來到船上。
老撞嗬嗬一笑，“我這個首領當得好，還沒開戰呢，兵沒了一大半。不管怎麽說，我得留下，我要跟飛龍船共存亡。”
老撞已經找到當首領的感覺了。
忙亂了小半個時辰，船上的散修和大部分妖族都離船去島，鎮魔島實在太小，甘知泉等人已經施法造出一大片陸地，足夠容納上千人。
船上隻剩下五十來名妖族，檀香爐對楊清音說：“我送您回島吧，靈王，這裏有老撞坐陣，不用擔心。”
楊清音搖搖頭，“你去島上，我要留下來，給老撞當一名小兵。”
檀香爐吃了一驚，然後躬身退下，沒有多問，死戰在即，任何選擇都無需解釋。
老撞低頭看著瘦小的靈王，眨眨眼睛，“你要當小兵？”
“怎麽，覺得我不行嗎？”楊清音揮揮拳頭，“我沒有內丹，可我練過鍛骨拳，一樣能戰鬥，你想試試嗎？”
老撞最喜歡打架，但是絕不與女妖、女人動手，更何況對方是靈王，急忙搖頭，“不試。”
“還有禿子保護我。”楊清音說。
禿子早就做好了準備，一臉嚴肅地在楊清音頭頂盤旋，鄭重地向老撞和其他妖兵點下頭。
島上開始演練魚龍陣了，甘知泉等人陸續來船上加持法術，大部分法術都會由法器觸發，無需散修的照看。
“全是法術，飛龍船不能衝鋒嗎？”老撞大失所望。
“會有機會的。”楊清音心裏很清楚，魔道士們的打法跟道統一樣，不會允許飛龍船靠近。
最後一個上船加持法術的是小蒿，她還給楊清音帶來一頂草帽，“左流英給你的，他說這頂草帽裏加持了一點法力，你可以用來施法，聊勝於無吧。還有，不要離島超過五裏，左流英會隨時通過草帽與你聯係。”
小蒿告辭，楊清音叫住了她，“告訴我實話，你覺得左流英還有沒有……別的計劃？”
小蒿笑得像個成熟的大人，“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別的計劃，我可有一個。”她壓低了聲音：“如果走到了絕路，我要跟他一塊死。”
小蒿眨下眼睛，又恢複了小姑娘的調皮，高高興興地飛走，手裏搖晃著小烏龜。
楊清音呆呆地想了一會，戴上左流英送來的草帽，很快就感受到了裏麵的法力，的確不多，不要說太陰之火，就連她之前學過的普通法術都很難施展出來，但是卻可以操縱船上加持的大量法術了，這樣一來，她不至於毫無用處。
“禿子，去把島上的半妖帶來。”楊清音說。
島上有不少半妖，禿子知道楊清音所指的是哪一個，沒多久，他帶著舍身國王族後裔拓勇飛回來了。
拓勇早已醒來，被逍遙索所縛，無力施展妖術，心中恐慌不安，一句話也不敢說。
楊清音也沒有什麽可問的，心裏隻有一個想法：如果明天能聽到慕行秋通過拓勇說話，她就沒有遺憾了。
她盡量不去想慕冬兒，不知為何，在聽說龍魔的種種舉動之後，她仍然相信龍魔不會傷害自己的兒子。
島上傳來一聲歡呼，禿子高興地說：“快瞧，飛飛的魚龍陣成形了。”
楊清音和甲板上的妖族都向數裏外的鎮魔島望去，夜色中，島上站著一個搖搖晃晃的巨人，雖然還如嬰兒一般笨拙，但那的確是魚龍陣所化。
“這才有點要開戰的意思。”老撞衝巨人揮揮拳頭，“就算是慕行秋還在，也不能做得更好了吧？”
“不能。”楊清音微笑道，懷念卻已痛徹心扉，她羨慕小蒿。
“兄弟們，還等什麽？幹活吧。”老撞粗聲下令，妖兵們各就其位，飛龍船依靠法術與妖術航行，船員的任務是分守各處的妖器與法器，必要的時候主動觸發，可以自保，也可以攻擊。
楊清音被分配的位置是船艏，麵前固定著數十件散修的法器，光是劍就有十多柄，借助草帽，她一一檢查，確定法器裏都有哪一類法術，心中漸漸有數。
半妖拓勇站在楊清音身後不遠，心中懼意稍去，越來越看不懂這些人類與妖族在做什麽，“咳……你們真要與魔道士開戰？”
“是他們要打來。”楊清音頭也不回地說，禿子的目光一直就沒有離開過半妖。
“你知道你們不可能戰勝吧？我見識過魔道士的實力。”
“嗯，那你明天有機會見識一下什麽是真正的反抗、什麽是真正的勇士。”
“勇士也得有實力。”拓勇忍不住冷笑一聲。
楊清音並不覺得有必要跟半妖俘虜多做解釋，可就像獸妖老撞，她也有一些話憋在心裏，不吐不快，“有實力的是強者。強者權衡利弊，在做與不做之間選擇，他能挺身而出，也能卑躬屈膝，真正的勇士卻要在生死之間選擇，但他們永遠不會屈服。”
拓勇想要大笑，但他忍住了，因為那顆古怪的頭顱正嚴厲地盯著他，頭上的魔眼紅光閃爍，他隻是輕聲嘀咕了一句：“原來勇士都是笨蛋。”
楊清音對半妖已經無話可說，星月推移，夜色將逝，她心中又有些緊張，卻再也不害怕了，當朝陽初生，她望了一眼島上行動自如的巨人，扭頭對掌船的老撞說：“很榮幸與你並肩作戰。”
老撞咧嘴一笑，一個字也沒說，他本來就不擅言辭，昨天那幾段話已經耗盡了他的才華，今天，他隻想一戰。
半個時辰之後，從南海駛來數十艘戰船，最先發起進攻的是一陣法術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