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臨近佳節,平日裏就很熱鬧的京城街頭,越發鼎沸。
蕭景落隻帶了秦子衿一個人出來,每過之處,熙熙攘攘的人群就能自動規避出一條幹幹淨淨的道來。
比人家帶了十幾號侍衛出行的貴公子們,效果不知強了多少倍。
秦子衿滴溜著眼珠兒,對街頭琳琅滿目的過節物品甚是新奇。
當前頭的蕭景落詢問秦相和秦相府其他人的喜好時,秦子衿沒怎麽上心便來了句:
“既是過中秋,送月餅不就得了!”
她可真沒將蕭景落當作未婚夫來看待,隻覺著越隨意越好。
豈料,蕭景落赫然頓住來步伐,略顯凝惑:“月餅?”
秦子衿也跟著頓住,暗道一聲糟糕,竟忘了當初看小說的時候,裏頭仿佛當真沒提“月餅”這一茬兒。
軒轅大陸過中秋,一般人家都是精心挑選禮品相互上門走訪的。
瞥見秦子衿躲閃著溜溜滑那透亮眼珠兒,蕭景落在她開口找油頭之前便搶了先:
“又是‘神龍百花集’?”
秦子衿:“······正是!”
先不去管理由蹩腳不蹩腳了,能蒙混過去再說。
這回秦子衿選擇先發製人:“將軍,‘神龍百花集’可不僅僅是一本醫書,更是記載了諸多海外諸國傳聞的各類風土人情軼事,‘月餅’便是傳聞中南海沙島王國,每逢中秋佳節夜裏必食的美食。每當中秋圓月升起時候,他們都要舉行祭月。設大香案,擺上月餅、水果等祭品。在月下,將月亮神像放在月亮的那個方向,紅燭高燃,全家人依次拜祭月亮,然後由當家主婦切開團圓月餅,以求家庭團圓美滿。”
“哦?”蕭景落見她經能說得這般有理有節,險些真信了,“那秦相府,每年都會吃這月餅?”
“沒!”秦子衿很明智地搖頭,“他們從不看這等雜書!”
“你就看?”
“要不我那不學無術的名聲哪兒來的呢!”秦子衿自黑起來,絲毫不含糊。
換來蕭景落似笑非笑的一聲冷哼,繼而像是故意和秦子衿杠上般:“你既然這般了解月餅,本將今年正愁無禮犒賞府中將士,你便幫襯著做些給他們吧。”
“將軍,你不是認真的吧?!”
今兒早上你才說不犒賞他們的!
將軍府上上下下上百號人,再加上如今在京城上千名的蕭家軍,他這是要累死她嘛?!
蕭景落卻極其認真,一句話,便讓秦子衿接下來可能的借口全都堵回了肚子。
隻聽他用世間最清冷的嗓音,說著最能震懾人心的話:
“將士們多年駐守邊關,京城也不是他們的故鄉,鐵血男兒也有思念。你既是我將軍府未來女主人,總該做些什麽吧。“
秦子衿:······
好吧,前半句她還真跟著感慨萬千。
可後半句那“未來女主人”的頭銜,就大可不必了。
“行!”
她做還不行嘛!
將前世從小紫書中學習過的所有月餅種類都回憶了個透,秦子衿瘦小都身影火速穿梭在京城食品采購區的大街小巷。
這種她隻管買買買,身後有蕭景落付付付,還有人打包送上門的感覺,還蠻不錯!
他倆感覺良好,可秦子衿進去的每一家店,裏頭的人見著蕭景落後,一個個內心顫抖又崩潰,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應對。
隻要蕭景落一個轉變站姿,他們立馬能優惠的盡量優惠,甚至虧本的買一送三。
就是生怕一個不小心將這位煞神給得罪,明兒個中秋過不成反而掛了彩。
各個食品店的店家很是不明白,身為朝廷一品將帥的蕭景落,即便突然通情理知曉要走訪百官,也該去如意閣、逍遙居這等達官貴人挑禮物的地方。
來他們這種市井街頭湊啥熱鬧喲!
還有就是,總覺著那煞神跟自己身旁那個麵黃肌瘦的小兵,相處模式有些怪異。
但他們就是非議誰,也不敢非議蕭景落。
隻得將這些疑惑都吞進肚子裏。
好不容易采購好所有的食材,已是正午。
秦子衿正準備提議去京城最有名的醉仙居吃一頓。
她來這裏還沒好好在街頭逛過,更沒好好吃過,垂涎醉仙居已經很久了。
可秦子衿還沒來得及提出自己的想法,迎麵馬車上下來的兩個人卻直接朝他們迎了過來。
為首的是穿著異常富麗堂皇的慕容齊,而他身側,則是依舊一襲白衫如清風霽月般的入慕容淵。
想起頭一回在宮中險些被慕容淵殺死,而後在將軍府被他逼得東躲西藏還吃“假病”藥的經曆,秦子衿胸口就堵得慌。
看來最近黃曆可能天天都跟她犯衝!
她想著以蕭景落不喜熱鬧的性子,再加上與慕容淵在宮中交過手的經曆。
為避免尷尬,對方應該不會前來打招呼。
千算萬算,沒算到裏頭還有個社交牛逼症的慕容齊。
他見著了蕭景落,笑得如同見到主人的二哈般,大老遠就開始揮舞著手臂呐喊:
“蕭將軍,好巧哦!你們也來采購中秋佳節的禮品嘛?”
話音剛落,慕容倆兄弟已經到了蕭景落和秦子衿麵前。
感覺到源自慕容淵若有似無的探究視線,秦子衿眼觀鼻鼻觀心。
很快,她感覺熟悉的背影為她擋住了對方視線,一陣感激。
麵對蕭景落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情形,慕容齊嘴角揚起的笑意有一瞬的僵。
不是因為不快,而是有些尷尬。
原本他和慕容淵已經采購好了準備各自回府,可慕容淵卻瞥見了蕭景落的身影,非要他下車去跟蕭景落打招呼。
誰不知蕭景落是京城官員社交的絕緣體。
自從出了二皇子慕容博那件事後,皇子們更是對他避之不及,唯恐惹來不好的傳聞。
慕容齊實在不明白慕容淵的意圖,這已經是第二回主動接近蕭景落了。
不怪慕容齊多想,他甚至都在懷疑慕容淵起了奪嫡的心思。
慕容淵是慕容齊除了自己父皇最敬重的人,他若真要那個位置,慕容齊定然會全心全意輔佐。
但蕭景落這等特殊的存在,慕容齊對慕容淵要拉攏的成功率,實在沒有太多勝算。
隻有蕭景落知曉,慕容淵的醉翁之意根本就不在他,而是他身後這位。
在看到慕容淵出現的那一刻,蕭景落周身的低氣壓已經開始逐漸成型,甚至不著痕跡地關注著秦子衿的反應。
京城關於秦子衿倒追慕容淵的各種“事跡”實在太多,真真假假難免讓蕭景落吃味。
然秦子衿對慕容淵形同路人的表現,卻讓蕭景落周身那股煞氣平息了不少。
不管她此刻的表現是出自真心還是表演,蕭景落反正是願意看到的。
心思各異的四人皆沉默,最尷尬的莫過於開了個響頭的慕容齊。
麵對頻頻側目的路人,慕容齊隻得硬著頭皮往下演:
“那個,蕭將軍,碰麵就是緣,不介意一起用個午膳吧?”
“介意。”
蕭景落毫不留情麵的拒絕,後頭的秦子衿險些嗤笑出聲,卻狠狠地給他點了個讚。
敢這般拒絕當朝皇子的人,木楓國目前也就找得到這麽一個了!
說完,蕭景落還給力慕容齊一個“讓讓”的眼神。
麵對泰山壓頂的威壓,慕容齊實在有些繃不住了,壓低了聲音對身後的慕容淵道:
“六哥,人家不願意,要不咱改天約?”
慕容淵隻將手中的這扇一收,慕容齊立馬轉頭,朝蕭景落笑出一口大白牙:
“蕭將軍,明月郡主的案子都破了,可金銘國那倆使者卻還賴著不走,說是不治秦家大小姐的罪,他們就一直住在我們驛館不走了,你說這怎生得了。”
談公事,這案子的主審官可是蕭景落,他總不好再回絕地那麽決絕般。
慕容齊趁熱打鐵:“要不,我們去醉仙居邊吃,邊商討應對之策。”
“不必。”
冷若冰霜的兩個字,成功地讓社交皇子慕容齊再度僵硬。
無助地朝慕容淵使眼色:骨頭太難啃,弟弟我實在不行啊!
這回慕容淵終於沒有再為難慕容齊,磁性清朗的嗓音一如他謫仙般的氣質:
“蕭將軍這般胸有成竹,想必定是有了應對之法。八弟何必操心,對吧?”
“哈?”
被cue到的慕容齊望著慕容淵有一瞬的懵,不是你讓我找理由來將他請去吃飯嗎?
這是不吃了?
蕭景落像是沒注意到慕容齊的訝然,隻淡淡掃了慕容淵一眼,依舊冷漠孤絕:
“不勞二位皇子費心。”
“也是,”慕容淵看似不爭不搶,說出的話,卻明明是以退為進,“這案子由蕭將軍來斷,自是要維護自己人的。”
簡言之,蕭景落這是有恃無恐,要以權謀私維護自己的未婚妻秦子衿。
一直躲在蕭景落身後的秦子衿眼皮直跳,不明白慕容淵咋就愛揪著她不放了!
不就是撞見王公公和他半夜在冷宮接頭那點兒破事兒嘛,現在知曉他和東州國根本沒關係,她也不會去告發他!
退一萬步講,就算涉及到一些敏感話題,以她的身份和口碑說出去,根本對慕容淵無法造成任何威脅。
犯得著這麽窮追猛打?!
躲得有點兒憋屈,秦子衿幹脆橫出一步,仗著蕭景落在身旁,很是囂張:
“我們將軍就是維護自己人,怎麽著了?!哪條王法規定,不能維護了?”
這態度,這姿態,看得三個大男人同時一愣。
蕭景落完全沒想到,在自己麵前扮溫順貓咪的小家夥,竟還能露出如此匪氣的一麵。
還是對著傳聞中她曾經深愛,還發誓此生“非君不嫁”的人,莫名讓蕭景落爽到了。
反觀慕容淵,麵上雖然依舊雲淡風輕,看眼底的波瀾卻翻湧了一瞬。
眼前易了容的秦子衿,與先前一直對他死纏爛打的那個秦子衿,簡直判若兩人。
一個人的容貌性格和氣質,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能發生這般翻天覆地的變化,極有可能是她故意裝出來的。
要麽如今是在裝。
要麽,曾經的一切都是演戲。
甩掉一個讓人厭煩的追求者其實是好事,但慕容淵從秦子衿眼中沒有讀到半點留戀的時候,莫名有點不爽。
而反應最大的,卻是慕容齊。
隻見他一個箭步就橫跨到了秦子衿跟前,居高臨下將她看著:
“你誰呀!你們主子跟皇子們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你們府的規矩呢!”
“本將就是規矩!”
蕭景落瞬間橫在了二人之間,那維護的姿態,看得慕容齊瞋目咋舌,慕容淵眉心微挑,越發探究。
有人撐腰的感覺簡直不要太舒坦,秦子衿突然有種抱上大腿的錯覺。
眼看這氣氛僵持不下,一身花蝴蝶般的身影突然從不遠處另一輛馬車上下來,極速在朝他們的方向奔:
“景落哥哥!景落哥哥!”
嗲到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除了那位八公主的慕容嫣然,還有誰?!
隻不過,慕容嫣然因“毀壞秦子衿名節“的任務沒有成功,係統給出的懲罰期還沒截止,用紗布裹了滿頭滿臉,隻留下那雙魅色無邊的大眼睛,深情款款地將蕭景落望著。
可怎麽看,怎麽醜得滑稽。
慕容齊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又連忙收住:“咳!八妹好。”
慕容嫣然這才發現慕容淵和慕容齊也在當場,翩然有禮地朝他們行禮後,視線又黏在了蕭景落身上,說不出的委屈:
“景落哥哥,聽說你向秦子衿下聘了?是不是流言所致?你迫於無奈,有人逼你了?”
“有人”沒有指出是誰,但除了皇帝便可能是秦相,慕容嫣然這是要充分展示對蕭景落的心疼和體貼。
怎料,蕭景落卻完全不買賬,比方才與慕容兄弟交談還冷漠地回了“沒有”兩個字。
登時讓慕容嫣然目瞪口呆,一副大受打擊要暈厥的模樣:
“不可能!不可能!秦子衿那個聲名狼藉的女人有什麽好?!你怎麽可能主動向這種女人下聘送婚書?!”
她被懲罰第二日從宮女那裏聽來了消息,當時就想找蕭景落理論。
奈何臉無法見人,蕭景落也未必讓她進將軍府。
好不容易眼線稟告蕭景落今天在京城街頭采購,她馬不停蹄地奔出皇宮,卻不料得到這樣的解決,崩潰質問;
“為什麽?為什麽?!”
蕭景落原本不想再理會,可眼角的餘光掃見身旁那人時,鬼使神差便開了口:
“本將心悅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