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曉有些失望。
果然吃貨與非吃貨之間, 存在壁壘。
若是有人對她發出恰飯邀約,她的第一句話大抵是“甜的還是鹹的?”
係統兌換的精品奶牛,獲取的牛奶純天然無添加, 必是新鮮香醇的。
二人都不感興趣,委實可惜。
“師兄心性這般堅定, 有何事不能成。”薑曉對此很是感佩。
林慕然身型高挑瘦削, 與大多數習武之人的健碩魁梧相去甚遠,他雖天姿卓絕,奈何沒有一副結實的身子用來錘煉武藝。
薑曉入門落雁峰時, 正值林慕然修為凝滯。
他聽從武林名宿指點,決意開始過午不食,據說是相較晚間進食後練武,空腹晚修頭腦更為清醒、身姿更加輕盈。
道理是沒毛病, 可林慕然身子骨偏弱,長時間不進食對他的身體弊大於利。
可比起不知何時會垮掉的身體,林慕然更在乎修為的精進,無論酷暑寒冬, 晨練晚修他從不敷衍。
為林慕然調理身體的大夫,自是不認同林慕然這般行事。
趙老大夫德高望重,林慕然尊師敬長, 正麵剛不過, 隻能變著法子逃避晚飯。
大師兄又把飯撥給三師兄了!
趙大夫又又吹胡子瞪眼啦!
大師兄又又又賠禮了!
是落雁峰茶餘飯後的必選戲曲橋段。
事情僵持到最後, 二人隻得各退一步,林慕然由此開啟了晚間一分飽的飲食生涯。
“師兄放心, 並非湯餅那般撐腹之物, 薑撞奶隻是道小甜品。”
薑曉叮囑阿香幾句讓她去準備東西, 接著回應師弟的困惑。
“至於何為薑撞奶, 這是一種很特別的食物……就是很特別。”
百說不如一見。
還是直接展示給他們看比較直接,不過這二人已是作別之態。
薑曉轉動充滿智慧的小腦瓜,無比柔弱地表示,“聽聞近日有江洋大盜流竄各州縣,我一介弱女子在這孤僻田莊,害怕。”
迎接薑曉的,隻有師弟的如鯁在喉如芒在背。
好吧,她可能走不了柔弱白蓮路線。
“我與師兄師弟難得相見本應閑話家常,再者你們休息一晚也是養精蓄銳,明早出發最遲日暮便到了。”
薑曉收起泫然欲泣的扮相,恢複坦然之態。
“主要是師兄受張彬所托,明日晨課由二人對練,為新入門弟子做示範。”師弟心直口快。
“丹陽峰張彬,莫不是那餘秋雙的未婚夫?”
薑曉嗤笑出聲,“怕是不成,就衝餘秋雙那實力,張彬明早夠嗆下得了床。”
空氣安靜了。
“師姐學壞了。”白川笑嘻嘻地向林慕然打小報告,“未出閣女子怎可編排這些。”
林慕然有些蒼白的麵上染了一絲緋紅,他無奈地笑笑,“師妹,慎言。”
“好啊你們,到底是誰學壞了。”薑曉這才反應過來,這二人是一本正經地在生產黃色廢料。
薑曉把同餘秋雙針鋒相對之事說與他二人,“張彬同餘秋雙侍女糾纏不清,他難道不會被餘秋雙教訓一番嗎?”
相較於餘秋雙對薑曉認知的狹隘,薑曉對這位三長老孫女脾性摸得還算透徹。
此女嬌生慣養為人囂張跋扈,在布莊時她沒有繼續糾纏薑曉,不過是因勢單力薄。
待餘秋雙回到千機門地盤,將未婚夫捉奸後,對於掌控在她手心裏的未婚夫,狠狠教訓一頓才是正常打開方式。
餘秋雙與張彬訂婚後將其視為私有物,甚至曾因張彬與同門師姐多說幾句話,當眾連環掌摑張彬。
這張彬雖是丹陽峰精英弟子實力不俗,可無甚家世背景,全仰仗三長老看重。
對於餘秋雙的所作所為,張彬素來打落牙齒和血吞,能屈能伸的他,謀求得是更大的目標。
想到此,薑曉有些擔憂,不怕壞人惡的愚蠢,就怕惡人壞的執著。
“我雖不喜歡張彬那精於算計的模樣,可七尺男兒動輒被揍也是可憐。”
白川對八卦起了興趣,“不過師姐怎知張彬幽會此等隱秘?”
“我是開茶館的嘛,亂七八糟的消息少不了。”薑曉避重就輕,並不提糊弄餘秋雙的那套占卜開天眼說辭。
說話間,阿香已端著托盤,大步流星地走進廳內。
四個排放整齊的青花小碗,開始竄起火苗的紅泥小茶爐,一旁小鍋裏盛放的是剛擠好的鮮奶。
阿香果真好氣力。
“按照娘子吩咐,老薑已去皮擦絲取汁。”阿香輕輕放下托盤,“這是剛用熱水燙過的臉帕。”
薑曉挽起衣袖,接過帕子拭淨雙手,“薑撞奶來啦,師弟看仔細咯。”
小茶爐火勢漸旺,薑曉把牛奶鍋置於爐上,加入小撮白糖攪拌均勻,又將沉澱好的薑汁均勻倒入青花碗。
待奶鍋四周泛起奶泡,約莫加溫到了八十度。
薑曉迅速的將鍋端離火爐,稍作冷卻後盛起熱奶,嫩白的奶汁傾瀉而下衝進薑汁碗中。
“奶鍋高舉細流入碗卻不四濺,師妹好手勁。”
林慕然滿目笑意,很是捧場。
“好說好說,這般加大衝力,才好讓牛奶把薑汁撞散。”薑曉有些得意。
白川探頭看了一眼,不改毒舌本色,嘖嘖道:“就這?這該叫奶撞薑碰瓷兒吧,薑可是躺著沒動。”
濃鬱的奶香撲鼻而來,已經凝固為布丁狀的牛奶白白嫩嫩,看起來Q彈可愛。
薑曉滿意地點點頭。
在做好之後的一刻鍾內,薑撞奶都會是熱騰騰的。
薑汁中和掉牛奶白糖的甜膩,吃起來暖暖的會非常舒服。
天氣蕭索或是心情不佳時,若能吃上如此一道甜食,無論是怎樣的陰冷難熬,都會有被療愈的感覺吧。
“大功告成,師兄嚐一小口吧。”薑曉把瓷勺輕放在碗中,遞給林慕然。
一旁的白川滿臉抗拒,“我就算幫你去割草喂豬,就算從那橋上跳下去,也絕不吃這奶和薑。”
薑曉並不理會小師弟的嘟嘟囔囔。
“有勞師妹……這是?”林慕然接過瓷碗,卻看到瓷勺穩放在牛奶表層,不可思議地發問。
嗨,不過是牛奶降溫至七十度時,生薑凝乳酶與奶蛋白質發生反應凝固罷了。
“這是變戲法兒。”
薑曉狡黠一笑,從托盤中撿起瓷勺,一個一個摞入碗中。
直到第六個勺子,光潔的奶皮也未被戳破。
隻是微微凹陷。
待薑曉笑眯眯地把勺子取走,果凍狀態的牛奶顫巍巍地恢複了原狀。
宛如平靜無波的一汪清潭。
“化水為冰?!兩年不見連這都參悟了,師姐內力已深厚至此嗎?”
白川本因毒針發腫的眼睛,越瞪越圓。
師父也太偏心了吧,憑什麽教給他的就是種蘑菇啊。
好氣。
阿香更是挪動不開發直的眼睛,她悄悄吞了下口水。
奶香味好足,好想吃。
明明自己晚飯吃足麻辣龍蝦的肚皮,還是圓滾滾的,怎麽又覺得餓了呢。
小娘子既會開天眼卜卦,想來做菜用的也是術法吧,否則如何樣樣菜品都能這麽好吃。
林慕然恢複淡然神色,小心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半晌才發出滿意的讚歎:“薑桂之性本是老而彌辣,可這奶的香甜與薑汁的辛辣竟毫不衝突。”
牛奶的溫潤醇厚,配合生薑的鮮香微辣,稍吃一口,便從舌尖暖到心裏。
林慕然捧著熱騰騰的瓷碗,本是微涼的指尖隱隱發熱。
“師妹好手藝。”
他本不貪圖口腹之欲。
可師妹做的這道薑撞奶,不止新奇有趣,嫩爽滑的口感更是讓人不自覺地舀起第二勺。
“切,有那麽好吃麽,一看就沒吃過五坊齋的點心。”
本來發誓不向薑撞奶低頭的白川,在阿香也接過碗開吃後,終於受不了麵前三人的生動吃播。
白川的手不自覺向青花碗靠攏。
一步、兩步……到手!
他雖挑食不喜食薑飲奶,可師姐做的這道甜品,薑味淡淡的並不嗆人,熱氣騰騰的實在是誘人。
倒是可以勉強嚐嚐。
可白川剛舀起一勺,便聽到師姐語氣淡淡:“吃吧,吃完了讓阿香帶你去喂豬,剛捕的野豬脾氣躁,你正好能降得住。”
白川麵上掛不住,憤而離桌蹲到角落去。
遠離小心眼的師姐。
他白川吃這奶撞薑,隻是看中這以柔克剛的功法,想要參悟一二罷了。
“哼!喂豬就喂豬,哎呀天爺的……”
白川捧著瓷碗,笑嗬嗬地露出一口白牙,“嘿嘿,真香。”
愉快溫馨的時光總是短暫。
待四人用畢,尤其是白川連吃三碗後,阿香麻利地收拾了餐具,又為廳內多掌了兩盞燈。
她帶著一步三回頭的白川,向牧場方向去了。
而白川打著飽嗝,眼睛閃爍著崇拜的星光,就差搖起身後毛茸茸的大尾巴。
“師姐已答應教我這道薑撞奶了,可不許反悔,我定要回師門露一手討些零花錢。”
待二人身影消失於暮色中,薑曉斟酌開口:“師兄明晚可以不去值守密閣嗎?”
居魂劍自論劍大會上現世重出江湖後,由武林盟商議決定在下屆武林大會上,召集天下英豪公平競爭,引居魂劍認主。
而在武林大會舉辦前,居魂劍被安放於靜安寺密閣,由各門派精銳弟子輪值守衛。
千機門的安排是,每個輪值之日隻駐紮一峰,其他四峰概不插手。
明日農曆十六,便是落雁峰輪值之日。
而林慕然、白川是千機門指派的落雁峰內門弟子。
照理說大師兄身體不好,守衛之差不應安排師兄。
可據小師弟方才席間所言,二師兄被派到邊塞值守距歸期尚待月餘,四師兄回京路上遭蒙麵人襲擊尚未康複……
近日師門可謂諸事不順。
唯餘小師弟一人,可師弟輕功雖為上乘,戰力確是一般。
世人矚目的重任,無論如何大師兄也不放心交給師弟一人。
而師兄也不會請辭落雁峰的看護之職,他最是遵守門規之人。
由門派諸位長老商議決定的事,師兄素來無條件信任,是決然不會推拒的。
原書中,天之驕子的林慕然,正是在這份信任上折戟沉沙。
薑曉明明清楚林慕然的秉性,卻還是忍不住有此一問。
“原來師妹是擔心此事,看守居魂劍的四大門派各執一塊玉符,四者相合才能開啟密閣,弟子們值守隻是做給世人看的。”
林慕然看薑曉仍是秀眉緊蹙,輕笑道:
“瞧這模樣,都皺成小老太太了,我的身體你也不必擔憂,值守並不會費太多心神,師兄的命長著呢。”
問題是居魂劍真的丟了。
若按原書劇情發展,明日至少讓你林慕然的陽壽折一半,哪裏還會長。
但這話薑曉沒法說。
精於占卜可開天眼,這種話用來唬唬普通人尚還夠用,說給林慕然聽卻是萬萬不可的。
林慕然不信鬼神,隻會覺得她瘋了。
或是被疑另有圖謀,畢竟整整兩年薑曉未曾與師門有過聯係。
僅說遊曆四方太過單薄,一個沒有靠山的農家女開間茶館,如何就能得來這麽多隱秘消息。
但薑曉也不可能把經曆和盤托出。
難不成坦白她是蒙麵妖女,武功被秦鶴軒廢去險些死掉?
醒來後神明垂憐所以未卜先知了?
同魔教廝混在一處了解內幕?
那更是越描越黑。
“我……隻是有不好的預感有些心悸,總覺得會出亂子。”
可若不說,又如何警醒師兄呢。
薑曉欲言又止:“畢竟我是開茶館的,獲得的消息總歸雜些。”
林慕然端正了神色,“師妹既特意支開他們,應是有重要的話告知我,你自可放心的說,我絕不會追問消息來源。”
“師兄……”
他骨節分明的右手鬆開手爐,轉而抬指拂開險些為燈火灼傷的飛蛾,輕歎口氣:
“師妹是想告訴我,居魂劍出事了,而我是替罪羔羊。”
沒有疑問,隻是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