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就是這個意思!

聽到林慕然肯定的陳述,薑曉如釋重負地連連點頭。

有陰謀,劍丟了, 替罪羊。

這原本縈繞於薑曉舌尖的話,被林慕然大大方方說出來, 薑曉瞬間身心舒暢了。

不過, 這林慕然莫不是會讀心術?

“其實自居魂劍入靜安寺次日起,無論何門何派何人值守,每日都有相同消息傳出。”

“每日?”薑曉驚了。

“尤其大前日慧覺大師值守, 寶劍已丟的傳言愈演愈烈,且斷言慧覺大師難逃責罰。”

“所以前日清晨,已開閣驗劍。”薑曉試圖捕捉原文的蛛絲馬跡。

林慕然點點頭。

“慧覺大師乃是少林寺首座弟子,居魂劍既安置在少林寺產業靜安寺內, 方丈堅持四門派合符開閣,證明居魂劍安然無恙後,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好一場精心設計的狼來了。

至此,薑曉縷清了盜劍黨的算計。

最初傳言寶劍失竊, 值守的門派如履薄冰,會小心求證。

可當傳言日複一日消耗眾人注意力,成為武林皆知的隱秘, 傳言便會被付之一笑, 最終發展為無人在意。

而居魂劍真正失竊時, 沒有門派會再聽信傳言堅持開閣,畢竟四門派合符不是一件易事。

看著林慕然一副“師妹不必多慮, 為兄自有計較”的乖哄小孩神態, 薑曉住嘴了。

事情尚未發生, 再多提醒也是空中樓閣。

薑曉決定換個思路, 還能順手薅把羊毛。

不虧。

“聽聞密閣所在達摩院栽種有蒼藍花,逢圓月花開,可以勞煩師兄定時幫我收集蕊芯夜露嗎?我有大用。”

林慕然爽快地應下,“這有何勞煩,左右院中值守不能休息,正好找些事來做。”

“多謝師兄。”

“不過定時取露是寒雪宮的推崇,時辰、手法講究頗多,我還需到藏書閣尋本寒雪宮的典籍查閱一番。”

就等這句話了。

薑曉狡黠一笑,“看書多麻煩,同寒雪宮人一道凝氣取露方是正道。”

如果按原文軌跡發展,明日落雁峰值守過後,會有人目擊林慕然夜間攜居魂劍離開靜安寺。

視落雁峰為眼中釘的千機門三長老趁機攪混水,為表公正裝模作樣主張開閣查驗。

居魂劍真的不翼而飛。

持符的四大門派慌了,第一被問責的自是他們。

因無人相信,林慕然能憑空開閣取得寶劍。

但林慕然並不能擺脫幹係,因為除了同門師弟,無人能證明林慕然當夜寸步不離密閣。

雪上加霜的是,此前林慕然與門派張彬切磋時,不習水性的張彬不慎落水,本就體弱的林慕然清晨入水救人,寒氣入髓重染風寒。

事發時林慕然已陷入昏迷,無力辯白。

三長老不惜以抹黑千機門為代價,也要從中攪弄風雲,而四大門派看符人咬定門符從未離身,這盜劍罪名,便實打實扣在林慕然身上。

居魂劍失竊這等大事,自然要有武林勢力去查。

贏得論劍大會第一的男主秦鶴軒,與獻出居魂劍的雲麾將軍相談甚歡,被視為未來得居魂劍認主的熱門人選。

劍不翼而飛後,秦鶴軒理所當然加入尋劍隊伍,並逐漸主導局麵。

此後秦鶴軒在一眾好友助力下,從神偷淩雲手中奪回居魂劍,並逐步查明是天澤城在幕後搞鬼。

英雄出世。

在秦鶴軒被鮮花掌聲包圍時,生性好強的林慕然,羸弱的身子早已日漸虧空。

就這樣,落雁峰驚才絕豔的大師兄,在完成男主稱雄第一步的墊腳石使命後,逐漸淡出武林眾人視線。

如今牽涉師門,於情於理,薑曉無法坐視不理。

薑曉不曾想過搶奪原書主角機緣,她有自己的目標追求,同主角團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主線順利推進到大結局,是她希望看到的。

卻不曾想自己似蝴蝶揮動翅膀的小舉動,竟漸成龍卷風之勢。

但願稍有偏離的世界線,最終能順利收束吧。

今次有薑曉介入,居魂劍失竊事實雖不會變化,但支線故事注定改變發展軌跡。

原本設計林慕然落水的張彬,因薑曉在布莊揭穿其幽會隱秘,張彬注定被未婚妻餘秋雙打得下不了床。

一層陰謀破滅。

而師兄騎馬行路慢,明日出發趕到靜安寺得要傍晚,賊人再新定計劃尋機作梗很難。

當居魂劍失竊的汙水襲來時,林慕然當然有精力為自己辯白。

最重要的是有寒雪宮蕭雲謙全程相陪,他的作證分量足夠。

此人如今是論劍大會第一,得雲麾將軍賞識,是熾手可熱的武林新秀。

連環陷阱逐一規避,師兄應當不會再走入死胡同了吧?

自覺問題能妥善解決,薑曉輕鬆許多。

開始分心盤算著做些點心,以便日後答謝蕭家兄妹。

蛋黃酥或是肉鬆小貝,可以利用自產的雞蛋牛奶,都是不錯的選擇。

“那自是最好。”林慕然稍加思忖,“可惜寒雪宮與武林各派少有來往,恐難以成行。”

“好巧。”薑曉笑彎了眸子,娓娓道來:

“寒雪宮蕭雲謙蕭月瑤兄妹,此番師門任務之一是收取蒼藍花夜露煉藥,傳個口信讓他們到靜安寺去,佛光普照下的夜露更是精純。”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林慕然:“確實好巧。”

好像哪裏不太對,不過師妹說巧,那便是巧了。

“師妹打算用夜露煉製冰魄丹?或是清靈散?”

寒雪宮主張水為萬物本源,習武居於冰上,煉藥已露為引。

自家師妹看起來既與寒雪宮人熟識,林慕然便說了兩個寒雪宮對世人公開方子的丸藥。

“我?打算煉製點心。”薑曉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林慕然:“???”

這點心是可止血還是能聚氣?

“蒼藍花的夜露和根土混合,可充作柴草入灶焚燒,用此火烤製的點心可做藥膳……”薑曉胡謅地頭頭是道。

【宿主,你真是缺了大德,蒼蘭花夜露是這樣用的嗎】

田莊近來的升級順風順水。

閑適的係統666,倒是許久不曾如此義憤填膺。

“藥典載,蒼藍花露味甘可入藥,大補,用來烤點心有何不可?小六子退下吧。”

薑曉邊向林慕然一本正經胡扯,邊在腦海中揮揮手,驅趕走係統。

“你們吃點心不叫我,太過分了!”

薑曉的話未說完,被自屋頂一躍而下的師弟白川打斷。

“師姐指使我去喂豬竟是為了背著我密謀!得虧婢子不機靈半路被我套了話,說那山豬早已吃飽喝足,否則我就真的被你們支開了去。”

“啪……嘩啦。”

聽,是殘破屋瓦連番墜落的聲音。

嘩啦啦。

是修補屋頂花錢如水的節奏。

啪,啪噠。

是薑曉忍耐力逐漸崩盤的心痛聲響。

這些江湖俠客一個個的,都養的什麽臭毛病。

“師父沒教導你知行合一嗎,偷聽牆角就好好待在牆角聽,踩踏我家屋頂?賠錢!修房!”

薑曉一把扯住白川的耳朵。

凶狠的模樣驚得白川抖了兩抖,“師、師姐,知行合一不是這樣用的。”

“娘、娘子,都是婢子的錯,沒有把小郎君圈在豬圈裏。”

在最後一片瓦硬著陸時,阿香氣喘籲籲地追進正廳,規矩地向薑曉請罪。

“師妹冷靜……咱不生氣啊。”

林慕然伸手試圖製止暴行,但評估時局後,果斷從袖中掏出一塊碎銀。

感受肅殺氣氛片刻。

他又麻利地取出一錠銀子,仔細擦拭後才並排放於桌上。

而後雙手置膝乖巧坐定。

白川望了大師兄一眼,福至心靈,明白了其中自求多福的深意。

“師姐,我錯了。”

撲通一聲,白川背脊挺直雙膝跪下。

羽毛膝蓋發動。

男兒膝下有黃金是什麽,不懂,小命要緊。

木桌上的銀子在燈火映照下,一閃一閃亮晶晶。

薑曉的氣瞬間消了三分。

銀子這小模樣可真漂亮。

“師弟既然精力旺盛,務必連夜回京否則就是暴殄天物,一則張彬若還能下床,師弟可做晨課對練,二來捎個口信給蕭氏兄妹。”

“師姐偏心,我不走,我也要吃你煮的晨食。”白川瞧薑曉消了氣,果斷起身拍拍塵土,轉移話題。

方才,他早已聽婢子將師姐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廚藝簡直堪比京中酒樓。

他才不信嘞。

就說那薑撞奶,也不過是倒了壺牛奶而已。

以前在師門時,內門偶爾開的小灶可是他掌勺,而師姐十指不沾陽春水,整日縮在角落裝木頭。

耳聽為實眼見為虛。

他定要嚐嚐師姐的手藝,埋汰她一番,正好在廚藝上找回點場子。

“小傻子。”薑曉撲哧笑了,反手一個暴栗。

白川到底是少年氣性,心裏的想法恨不得全寫在臉上。

“哎呦,師姐幹嘛敲我腦袋。”白川委屈地揉揉額角。

“這叫下雨天打兒子,閑著也是閑著。”這便宜,薑曉占得毫不氣虛。

轉眼看到白川覆有薄繭的手指時,薑曉突然笑得溫柔和煦。

正愁供給縣學公廚的新品呢。

得來全不費工夫。

“可以給你做宵夜,一柱香後到庖廚來。”

“好耶!”白川雖摸不著頭腦,但仍是歡呼一聲。

在師兄的眼神暗示下,白川頂著發腫的眼睛、通紅的耳朵,高興地收拾簷下碎瓦去了。

安頓好同門師兄弟後,薑曉步履輕快地走進後院廚房。

小師弟的劍術雖是一般,但指法卻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那麽漂亮有力的手。

不撕十斤肉鬆,真是可惜了。

薑曉取了解凍好的雞胸肉,舉刀“哐哐”剁成塊狀,一股腦丟進盛滿熱水的大鍋裏煮。

黃酒充作料酒,隨便倒點去腥。

做完這些,薑曉便坐在灶前小凳上等著,不時添把幹柴。

正在清洗醃筍大缸的阿香,看到主人的粗暴操作,眼巴巴地湊過來,“娘子,煮肉不放調料嗎?”

“這是為了先去血水,待會還要撈出換水,再加蔥薑八角茴香之類的調料,約煮一炷香的功夫。”

阿香求知好學,薑曉自是樂意教授。

“今日要做肉鬆,出鍋後再灑些芝麻翻炒……對了,把晚飯剩下的半份砂鍋粥端出來。”

待屋內肉香四溢時,白川興衝衝地撩簾鑽進廚房,“哇,這麽一大鍋肉都是給我準備的嗎?師姐可真夠意思。”

灶上霧氣騰騰,薑曉用大漏勺把肉撈出,“哐哐哐”碼放在案板上。

一臉和善地說道:“都是給你準備的,開始撕吧。”

白川:“???”

**

林慕然晚修完畢,本想到廚房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屋內嘈雜。

他在後院凝神聽了片刻。

“嗷!好燙手。”

“師弟,你練的斷金指號稱浴火重生,大丈夫怎能輕易說燙。”

“師姐,這雞肉已經撕得夠細啦。”

“你這撕得叫筷子,得撕成細絲入味才好高價售賣。”

“大師姐,我還是早些趕路吧,已經撕了半個時辰了。”

“這怎麽可以,砂鍋粥已經熱在爐上了,不吃完明日可就餿了。”

半晌,林慕然揮揮衣袖,不帶一片雲彩地離開了。

術業有專攻。

既是朗月當空,五穀不分的他還是去周遭田裏,修補下失效的機關陣吧。

林慕然足尖輕點,鉚足精神施展輕功。

逃難似的離開了後院。

子曰,師門本是同林鳥,師妹麵前各自飛。

屋內的三人並未注意到,素日冷靜持重的大師兄,落荒而逃。

隻專注於將勞動事業,開展得轟轟烈烈。

“做雞原來這麽累。”灰撲撲的白川蹲在灶邊,扯著肉絲絮叨,“以前做鴨都沒這麽累,守著爐子一個時辰也輕輕鬆鬆。”

弱小可憐無助。

薑曉:“做你個頭……閉嘴吧。”

白川脖子一梗:“做鴨怎麽了,師父教我做的五香醬鴨那是門中一絕。”

聞言,阿香吞咽口水,發出想吃的聲音:“比南州的鹽水鴨還香嗎?”

“那是自然,也不瞧瞧小爺師承何人。”

“哎。”生活不易,薑曉歎氣。

無人能懂的文化寂寞。

林慕然施展輕功在田間轉了一遭,卻沒找到可修補的地方。

還險些中了其中的機關。

“這是?”林慕然眉頭緊鎖。

大意了。

似有精通機關陣的高人,不久前重布過陣法,比原先的陣法更為精妙。

難不成是師父回來了?

不對,這不是師父慣用的溫和手法。

這新布的機關手法冷酷,讓人不由心生寒意。

會是誰呢?

當林慕然帶著滿腹疑問,自田間返回時,正廳裏其樂融融。

受苦受難的師弟,捧著粗瓷大碗,呼嚕嚕地埋頭吃著,邊吃邊問:“師姐,我還能再來一碗嗎?”

薑曉正在執筆給蕭雲謙寫信,聞言停筆抬起頭,“大師兄不給你飯吃?”

瞧把這孩子給餓的。

晚飯餘下的半鍋鮮蝦粥,早已被白川喝了精光。

薑曉隻好現熬了鍋白粥。

不過倒也難怪白川吃得停不下來。

一碗滾燙的白粥,撒上鬆軟酥黃的肉鬆。

夜裏腹中饑餓時,吃上一口,最是熨帖。

白川嘿嘿一笑:“主要是這白粥配肉鬆,吃起來特別香,裏麵的芝麻也油香油香的,有嚼勁。”

師姐說得對,勞動才是宵夜中,最美味的作料。

等回了落雁峰,他一定要天天做、夜夜吃!

看到林慕然進廳,白川熱情地分享快樂:“大師兄,這新奇東西喚做肉鬆,白粥配著吃都感覺更糯香可口了,你也嚐嚐吧。”

林慕然理智上有些猶豫。

但空氣中逸散著米粥的清香、酥肉的淡淡油香,卻讓他的手很誠實地抬了起來。

“哎呀差點忘了,師兄入夜不進食,差點壞了規矩。”

白川搖晃腦袋,又遞了一勺粥到嘴裏。

“是,不吃。”林慕然臉頰發燙,順勢將手抵到唇邊,輕咳一聲。

薑曉已將書信寫好,“蕭家兄妹住在永嘉客棧,若蕭雲謙細問,就告訴他我要子時一刻、醜時二刻、寅時三刻的花露,根土少許。”

“說慢點,再慢點。”

白川隻覺得薑曉嘴巴張張合合,根本一個字都記不住,“我原以為對露水的講究,隻有寒雪宮冰腦殼能做到,豈料師姐不遑多讓。”

講究這幾個時間,並非是薑曉矯情,不過是因神偷有其道。

神偷淩雲作案很有排場,講究錦衣不夜行,非圓月、吉時不能為。

他雖因天澤城握其命脈,不得已冒充他人竊取居魂劍,可始終堅持自己的職業底線。

須得月色皎潔,讓眾人將其矯健身姿賞個分明。

多虧了他這騷操作,讓薑曉今次有機可趁。

薑曉無意插手改變主線,居魂劍必須要流落於諾大江湖。

有利益爭鬥才會有紛爭,紛爭處才會出現新的王者,結束世界線。

所以,隻要讓神偷盜劍,與師兄采露錯開時間就好。

“我隻是動動嘴皮子,這差事還是得辛苦師兄。”

蒼藍花嬌嫩易折,取露須得隔空攝取,非內力深厚者不能為之。

“能為師妹效力,榮幸之至。”林慕然甩開腦海中的軟蓬蓬的肉鬆,毫不猶疑地應下了。

“師兄,師姐說的時辰你都記下了?要不寫在紙上吧。”

白川插完話,又迫不及待地吞了口粥。

嘖,要是能再來點小鹹菜就更好了。

據師姐說剛清洗的小壇子,便是要用來醃菜的。

白川美滋滋地盤算著,下次來莊裏就能吃到脆脆的醃菜了。

“不必,子時一刻、醜時二刻、寅時三刻的肉鬆,白粥少許。”

許是心裏惦念那焦黃肉鬆的味道,林慕然隨口複述了出來。

“噗……咳咳。”白川的一口粥不上不下,被嗆得半死。

這為食欲所惑的男子,真的是他的大師兄嗎?

不會是被人奪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