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如覺得自己可能得了入睡恐懼症。

她現在不太敢睡覺,因為不知道睡醒到底是不是真的睡醒,還是又進入了那個極其真實的夢裏。

不過,當再一次“睡醒”並且發現自己躺在十六歲的桑如的臥室裏,時間也早已經過了上學的時間,桑如意外地平和。

就連遲到,也很平和。

早讀過了一半,桑如才從教室後門偷偷地溜進來,老師不在,算是逃過一劫。

座位居然是上次調換後的,桑如不由得感歎:這夢真是神奇啊,又續上了。

沒睡好,桑如打了個哈欠。視線看向周停棹的側臉,哈欠也打不下去了,猛然想到還有這一茬—

夢能續上,那就說明自己在圖書館裏的那些幼稚行為,以及見狀不對就逃跑的舉措,他應該也還記得……

她要瘋了,真的。

桑如一直沒說話,周停棹也沒開口—他其實很安靜。

桑如回想了下,之前好像都是她主動找他說話,周停棹幾乎沒有主動跟她搭過話,不是在做題就是在看書,儼然是台“學習的永動機”。

兩個人默不作聲地過了一上午,桑如跟曆晨霏去食堂吃了飯回來,發現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人。

薛璐坐在她的位子上,側著身聽周停棹說話,不時地點點頭。他們沒發現她,桑如走近了,能聽見周停棹給薛璐講題的聲音,耐心、溫和,跟給自己講題時沒有差別。

曆晨霏拽拽她的手,故意咳了兩聲,說:“你的位子上有人,坐我這裏吧,桑桑,反正楊帆還沒回來。”

桑如沒有說話,薛璐這才發現她,匆匆站起身,說:“不好意思,你坐吧。”

周停棹沒什麽表示,甚至都沒有轉頭來看她。桑如坐下來,心裏堵得慌。

周停棹說:“沒事,去你那邊吧。”

薛璐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說:“好啊!”

桑如也愣住了,心裏頓時堵成了個隻進不出的垃圾桶。

兩個人去了薛璐的位子上繼續講題。曆晨霏坐過來,氣道:“這兩個人怎麽回事!”

“拍校園偶像劇呢。”桑如眼皮也沒抬。

郎才女貌,很般配。

曆晨霏想了想,說:“距離一模也就一個多禮拜了,也可能是薛璐想臨時抱佛腳。”

桑如終於抬起眼,挑眉問:“你自己信嗎?”

“呃……好吧,不信。”曆晨霏拍拍桑如的肩膀,“沒事,不就問幾個題嗎,問周停棹題的人多了。”

桑如也順勢點了點頭,說:“嗯,沒事。”

周停棹再回來的時候,桑如正伏在桌上睡覺。她腦袋埋在臂彎裏,束起的長發撇到一邊,露出細嫩的後頸。

他伏下來,她輕緩地呼吸便放大了些,沿著木桌傳至他耳邊。

她好像在故意躲他,今天沒有看他,也沒有跟他說話。

教室裏的人還少,大多去吃午飯了,還沒有回來。不走開就要單獨同她待在這裏,可這樣一來,就控製不住那些不好的念頭。

她今天也很漂亮,應該說,她哪天都很漂亮。她無論做什麽,總能讓自己的心小鹿亂撞,這樣下去遲早會失態,隻好逃開。

她太危險了,把自己也變得危險起來。

周停棹閉上眼,就這樣靜靜地聽她的呼吸,直到上課鈴響也沒能真正睡著。

下午有節自習課,曆晨霏那邊傳了張紙條給桑如,需要周停棹幫忙遞過去。

他把紙條放在她桌上。一下午了,她終於趁做題的空當抬起頭,漠然地看著他,意思是“什麽事”。

“曆晨霏給你的。”

桑如這才拿起紙條來,看完在上頭寫了回複。

周停棹等她寫完,隨時做好替她傳回去的準備,卻感覺到她的手繞到自己身後,打了個響指叫楊帆,並把紙條給了他。

越過自己,給了別人。

周停棹做題的手頓了一下,解題的思路被徹底打亂。

她從前也是這樣的。

迎麵遇到就視而不見,從不和他打招呼,她和很多人都討論過題,可從來不找自己。

他知道她討厭自己,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不合。

然而,她突然會對他笑了,看他的眼裏有光似的,有時候也像是在撒嬌。班主任讓選同桌,她寫了他的名字,還會和他約著一起學習,更甚者,他們有了些還算近距離的身體接觸……

人的欲望果真是難以饜足的,她隻是變了幾天,他就好像再難以忍受她的態度回到從前。

這就受不了了嗎,周停棹?

沒什麽好受不了的吧,他想。